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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在X班的生活(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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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去之下,我决定还是运用自己的强项,给容闵写情书,这样可以让他比较充分地了解到我的情义。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期埋头看书和写情书的原因,越来越不善于言辞了,每次都是说不到两句就感觉自己理屈词穷,并且时常被人嫌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怕我到时候面对容闵,会紧张得一时忘词。
当即我就在数学课上精心写著一封情书,不同于以往的大笔一挥,而是字句斟酌,力求不论是文笔还是字迹都达到万无一失的程度,就连容闵两个字都写得格外端正。往往一旦出现错别字的时候,我就撕掉重写,这导致了一本崭新的信纸在一节课的时间里被浪费了一大半。而我终于赶在放学之前,把情书写好,装进了一只白色的信封。
选择白色信封是我有意为之。这样方便在诸多粉红色信封中脱颖而出。
当下课铃声一响起以后,我站起来把白色信封塞给了容闵,然后飞快地冲出了教室,无视沈冲飞他们在后面叫我一起吃午饭的呼喊,融入了放学的人潮中。
这天中午在家我只吃了半碗饭,并且没有例行出去打桌球。我妈欣喜于我不再不安于室,在家里陪我睡午觉。然而我却睡不着,在脑中设想了无数关于容闵看完情书以后的情节发展。
是欣然接受我呢?还是严词拒绝我?又或是装聋作哑?还是直接说没看那信给扔掉了?
我想时间过慢一点,这样我能多残喘一段时间;我又想时间过快一点,这样能尽早得知结果。横竖不过一刀。
带着种种猜测,我最终还是在时针转了一圈以后,以一种忐忑的心情去学校面对未知的结局。
我猜想了无数种结果,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容闵给予我的回应是:“你又帮谁给我写了封情书啊?写得不错啊!加倍收钱了吧?”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脱口而出:“你不知道是谁吗?”
“那信上你没有署名呀!”容闵迷惑不解,问我道,“你是故意的?还是那个女同学让你这么做的?”
我首先怀疑他收到了不止一封情书,但他又说是我代写的,我大惑不解地从他那里要来情书一看,确实是出自我的手笔,确实也是我想表白的内容,抬头也完全正确,可是……他妈的,居然没有署名……
我已经预设了无数种面对容闵的各种反应,然而我不知道百密终有一疏,在我对内容的反复检查下,力求能够婉转动人,含蓄而不内敛,却居然忘了在最后洋洋洒洒地签下自己的大名!
……我想我果然是代写情书太多了,所以才习惯成自然地不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情书的任何一处。
然而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勇气提笔在情书末尾添上我的名字,更没有勇气当着容闵的面表白。我只能承认我加倍收钱了,然后出去买了一包烟来请他们抽。
我在吞云吐雾中悲哀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个懦夫。
懦夫这个名词定义太广,辐射方方面面,但对于我而言,就是有话不能直说。我喜欢容闵,但我说不出口,我想问他喜不喜欢我,但我还是说不出口。至于说不出口的原因,无非就是怕听到不想听的结果,说到底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
趋利避害似乎是荀子的主张。他认为人生来就是有感官上的要求,饿了要吃饭,冷了要穿衣,这就形成了人们“好利”“好声色”的本性需求。
我觉得他说得好像挺有道理。那个时候我还年轻,根本不知道这就是朴素哲学理论。在荀子多年以后,有个叫黑格尔的也提出了这方面类似的理论,并被记载在了大学哲学课本里,在期末的时候成为考核大家及格与否的绊脚石。
可惜我一鼓作气向容闵表白的决心,被我自己的一个小小失误给吞噬得消失殆尽了,我眼睁睁看着那份情书被容闵揉作一团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心情也跌入了低谷,推掉了下午的代写情书业务,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被老方看见以后,摇头叹息自甘堕落。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情绪低落,无心任何事情,上课除了睡觉就是看小说,下课以后和沈冲飞他们也很少混在一起了。沈冲飞和白英的关系如胶似漆以后,就很少和我们一起行动了;齐峰和张小凤在春暖花开以后,冬眠的习性还没有随着季节的改变而蛰伏,整天睡得比我还多,而容闵一如既往沉迷于武侠小说中,把我所有的武侠小说藏书资源挖掘殆尽以后,终于开始自己买书和租书。这让我也没有了借口再上课盯着他的背影提心吊胆了。
我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空虚当中,感觉自己的焦躁情绪快要达到顶点,等待着一触即发的宣泄时刻。
我觉得我需要战斗。
然而法治社会,容不得公民因为个人恩怨而持械斗殴。我就算有这个心,也暂时没有这个胆,更没有这个精力,只得将时间消磨在看书和睡觉上,并将书籍的选择范围从武侠小说扩展到言情小说,最后乃至色情小说。
我对于色情小说并非陌生。在初中的时候第一次接触到《金瓶梅》,我就爱不释手,手不释卷,反复研读,对于其中所包含的时代影射和社会深意视而不见,反而对于其中的美食与美人情节多加揣摩。尤其是葡萄架下浓情欲意的篇幅,让我大为不满,怎能区区两三百字就一笔带过呢。
当然,那时候我色心未壮,只敢远观,不可亵玩,读来读去只有一本《金瓶梅》,还是因为它身为明朝代表小说,被老师和家长们勉强认可。
多年以后,当我终于能够阅遍情色一百部的时候,却再也没有当时那种偷偷摸摸的刺激心情。
除了看小说以外,我对于情绪的宣泄途径还表现在另一方面,那就是,一段时间之后的期中考试,我交了白卷。不仅交了白卷,我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写。在考场上足足睡满10个小时,期间还因为被监考老师干涉而和他大吵一架。
我得到了意料之中的零分,以及一个因为屡教不改的小处分。我面无表情地从老方手中接过成绩单,无视了同学们投来鄙夷或好奇或冷漠的眼神,径直回到座位上倒头就睡。
这样的结果并没有改变我的现状。但显然老方已经表达出放弃我的意愿,不再将有限的精力投注到我的身上,而是另寻具有升学潜力的同学加以重视和栽培。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火箭班下来的学生也不过如此。
这话让我如鲠在喉。
我不知道是该为他如此看重我而感到骄傲,还是该为他看轻火箭班而感到喜悦。其实,我个人并不代表火箭班,也不愿意代表火箭班。早在我离开火箭班到X班读书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曾经的同学已经不是同路人了,他们最差的也能考上二本,而以我目前的能力,最好的结果可能也就是二本。火箭班在教学楼的顶楼,而X班在楼下,平时除了上下学有机会见面以外,我估计也就只能在毕业相册里才能再见了。
但到那时,我会记得他们之中的谁;他们之中的谁又会记得我。
不过目前还是有人记得住我,比如说前班主任。有一次他在路上看到我,特意绕过四个学生,走到我面前,表面关切实则嘲讽道:“听说以你的聪明才智,在X班也没有发光发热?”他的语气里似乎积攒了饱含的幸灾乐祸,就等着我高考失利,再来痛打落水狗。
这就等于说我只是颗石子,在火箭班那样高大上的环境都没有让我发挥出金子般的光芒,更不要提X班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前班主任的话激起了我的一腔怒火。我认为,我可以自甘堕落,但我不能接受别人预言的堕落,尤其是我所讨厌的人。如果当时网络发达的话,可能我就会成为那种不走寻常路为自己代言的网红。而在当时,我只是被单纯地定性为叛逆。
而这腔怒火导致了我当时想法的根本改变,认为自己不能如前班主任所愿。我想好好读书,考个出人意料的分数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大失所望。
我没有把这种想法告诉任何人,总觉得会被嘲笑或是认为太功利的人,况且也没有找到适合说话的人。沈冲飞自从和白英在一起以后,就开始神出鬼没,我也只在上课时间能够看到他,而这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睡觉,给人一种纵欲过度随时都需要进补的错觉。我总不至于打扰他的睡眠而说起我这种心情吧。至于齐峰和张小凤,他们的睡觉时间比沈冲飞只多不少。而我面对容闵,实在不想暴露我这种黑暗的想法。在我有限的恋爱直觉中,好像应该让爱慕对象只看到自己美好的一面。
想到容闵,我又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但最终还是被不让前班主任如愿以偿的心态战胜,将抬头看容闵的目光收回来,低头看向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