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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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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理由
只有一个,那就是,何时?
时间是关键且致命的,没有证据,我会百口莫辩,有了证据,又显得过分刻意,我需要的,是一个简单而有力的时间点,在这个点上,我即是无辜的,也是无心的。
那么,究竟该如何挑选呢?
下了决定之后的我,每时每刻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不知不觉两天过去了,想得心烦气躁的我,晃晃眩晕的头,决定出去走走。
外面的雾气很大,碰触到皮肤的感觉湿湿黏黏,很是难受,空气里有种泥土的味道,但绝非伴着青草的泥土芳香,而是让人觉得窒息的灰尘之气,总之,这样的天气本是不该出门的,但我不得不清醒自己头脑,出来走走。
“我求求你啦,我的祖宗啊——”刚拐过楼角就听到有人哭诉的声音,那声音苍白而衰老,仿佛垂死的挣扎一般无力却撕心裂肺。
我放缓了脚步,尽量贴着楼边,将自己隐藏在角落里。
远处,八九个人稀稀拉拉的围城一圈,正中央那疯女人和她的老母亲正在撕扯,疯女人半裸着身体,玩乐般的晃动自己满是赘肉的身躯,似乎在表演一台自娱自乐的独角戏,老太太颤抖着双臂,用力的举着一块床单,试图盖住疯女人的身体,但疯女人实在太疯了,一个老人家根本无法制服。
周围站在的人们,女的想帮又怕被疯女人误伤,男的想帮却碍于疯女人赤裸的身体,所有人都手足无措起来,不一会,远处便传来了警笛声,想来是有人报了警。
我收回视线,向四周望了望,然后谨慎的贴着墙边退回自己的楼里,我想,此刻还是待在家里更为安全。
因为这次事件,我不得不将计划往后推迟,更准确的说,我开始胆怯,我发现自己对警笛的恐惧远超过想象,‘也许没必要杀了她吧’,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的出现在脑海,让我迟疑不前。
几天后,坐立不安的我决定主动打探打探疯女人的情况,在自家窗口趴了小半天,我终于等到老太太蹒跚的身影,我快速的跑下楼,调整一下呼吸,再次装作若无其事般的‘偶遇’老太太。
“大妈,您好啊,好久没看到您啦!”我努力的从长久僵持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老太太憔悴许多,蔫蔫的点点头,“对啊,这几天都不敢出门。”
“您女儿还好吧?我也好几天没见着了。”我佯装不知情。
“唉——你大概不知道吧,头些日子又犯病了,我真是……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老太太说着说着竟然带着哭音。
我连忙接过老太太手中的菜篮,“大妈,我给您送上去吧!”
老太太默默的说声谢谢,便没了声音。
到了门口,我将菜篮放下,老太太打开门,再次说了声谢谢。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我似乎听到老太太的低喃,“唉……还是死了好……死了……就清凉了……”
我当下一颤,胸口涌出一股异样的情绪,之前的迟疑瞬间灰飞烟灭,好像是找到理由般,那杀意再次回到心中,我不禁开心起来,想要大笑,想要欢呼,想要为现在这样有理有据的自己雀跃庆祝!
我想,我大概从来就不是形单影只,我想,我终于可以动手杀了那个碍眼的疯女人!
就这样,决定吧!
(七)恶意
这世间是否存在某些不可撼动的恶意?这世间是否也曾经有过纯白无暇?这世间到底是先有丑陋的人,还是先有单纯的恶意?
我不知道,但这之前,我以为我知道。
我以为那杀意便是恶意,我以为那憎恶便是恶意,我以为我存在的本身就充满了恶意。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它,低估了恶意的强大,低估了自己的愚蠢,所有的所有,在恶意面前,都显得幼稚而可笑。
没错,我发现自己很可笑!
疯女人死了。
从自家的窗台摔了下来,当场毙命,死得干净又利落。
然而,我却还没有动手。我开始怀疑那是我的恶意先于我到达了彼岸,硬生生的将疯女人推出窗口,亦或者,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的身体代替我做出行动,总之,我是多么想,多么想亲手杀了那女人,为什么我毫无记忆,为什么我没有亲眼看见她的死亡,为什么我会错失那鲜血横流的美丽画面?
我邻居的女户主同我讲述了前因后果。
“唉,你是没看见啊,那场景真是惨!昨天中午我买菜回来,刚走到楼口就听见哭声,我以为这谁呢?结果走近一看,唉呀妈呀!那真是吓死我了!到处都是血啊,都看不清脸啦,老太太哭得死去活来,最后都晕死过去了,还有警察也来了,好顿的查看和询问——”
“哦……”我边听边点头,脑海里浮现出那鲜血淋漓的画面,有一种快感刹那间直冲脑际,我感到自己全身都兴奋得颤栗,我尽量克制自己的表情,让它显得悲痛一些。
“你说这是不是命啊!我听别人讲,是因为老太太家的窗栅栏松了,那疯子也不知怎么偏偏跑到窗边,结果那么一使劲,就从松掉的那边掉了下来!”
“哦——她是从哪一扇窗掉下来的?”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哈?啊!这个——我也不清楚。”女户主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情。
我看着她,一阵阴冷袭来,我突然察觉,能杀死一个人的恶意也许并非只来自一处,而是来自很多处,一个疯子的简单死亡,也许仅仅是因为那满溢的恶意已经无法掩盖。
警察并未太过追究这次事件,一方面疯女人本来就疯,另一方面,在案发的时间里,大多数的邻居都不在家中,甚至包括疯女人的老母亲,也是在疯女人掉下来之后才回来的。
而那个导致疯女人掉下来的锈迹斑斑的窗栅栏,可能是因为年久失修,加上连续的雨天,,以至一侧的螺丝松动缺失,最终酿成惨剧。
总的来说,就是意外,一次再合理不过的意外。
邻居们都在背地里说,老太太终于可以清闲了,终于可以从那折磨人的女儿手里解脱了。
可是,我却被牢牢的缚住,没有缘由的,被缚在疯女人的死亡里。
噩梦更频繁的侵蚀着我的夜晚,头脑里千千万万遍的编织着疯女人死亡时的画面,每次都是不一样的姿势和痕迹,唯一相同的是,那件血红血红的衣服,任性的定格在画面中,丝毫不肯改变。
我只好用更多的鲜血去填补内心巨大的空洞,在漆黑漆黑的夜晚,我总有莫名的预感,我或许早已深陷恶意的漩涡,在身边围绕着的,可能已非人类,而是一团一团巨大的恶意。
(八)痕迹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是黑色的,就如同漆黑的夜晚一样,掩盖着罪恶和丑陋,掩盖着形形色色人群的肮脏面容,无论我试图怎样涂抹,黑色的布景都只懂得吞噬——吞噬所有的颜色和所有的善意。
夏日就这样冲击了整座城市,三十几度的高温让很多痕迹都无处可藏,我放缓自己的步调,在闷热和烦躁中度日如年。
然后,某一天,门铃就这样响起了——
“您好,打扰您了!”我那个友善的男邻居站在门口,露出他一贯友善的笑容,只是今天他斯文的脸更显苍白。
“哦,那个?”我一脸困惑。
“是这样,我们家卫生间的水管堵住了,我想看看您家的水管可以吗?”
我僵硬的点点头,“好的,请进吧!”
他似乎松了口气,慌慌张张的脱下鞋子,快步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一些事情。
他僵持了一下,转身,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我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手不自觉的开始发抖,“那个——那个——”怎么办?怎么办?我的脑子乱成了一团。
男户主死死的盯着我,气氛变得无比尴尬,终于他幽然开口:“没事,我只想看看,我什么也不会说。”
“啊——呵呵——”我抽搐一样的干笑。
男户主不理会我,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他蹲下身,仔仔细细的检查墙缝和暴露在外的管道。
“那个——”我连忙挤进狭小的空间,用脚挡住了下水道口。
但男户主并未在意我的状态,他全神贯注的看着那面墙,然后用手左敲敲右敲敲,好一会,才转过身来。
“没什么事,我怕我家的管道漏水,把你这的墙给淹了,毕竟是老房子,不太安全,我刚刚看了一下,没啥大问题,我看你也不方便,那我就先走了。”男户主笑得更灿烂了。
“哦——”我点点头,侧开身,让他先出去。
男户主边走边对我说:“一看你就是单身,这卫生间间不太干净,平常不打扫吧?哈哈——还是要注意通风,毕竟夏天嘛,有味道。”
我的脸彻底僵了,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
“那我不打扰了,谢谢!”
门一关上,我双腿一软,半天也没起来……
这天之后,我突然察觉,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估错了一切,那个夜晚出现的身影并不是疯女人,而是住在对面的,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男人!
记忆被一次一次的翻看,那时,我刚搬来一周,我按计划实行第一次的行动,因为对周围不算熟悉,我没敢走很远,而是选择就近下手。
那个夜晚非常的安静,我寻觅一圈,终于在角落里看见了那只小猎物,我靠近,一步一步的熟练的开始我的游戏。
然而,就在我正畅快的享受血液飞溅之时,我听到后面一丝隐隐的声响。
“谁?”我一惊。
那个身影飞快的逃走,碍于身上的血迹和手中的工具,我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证人的逃离,而无能为力。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注意我身边的每一个邻居,直到我看见疯女人双手挥舞的表演,直到我听见她不停喊着“抹啊抹…咔嚓咔嚓……”的声音,我才笃定,那晚的人一定是疯女人,所以,我必须让她消失。
然而,我想我错了,那晚的人也许并不是疯女人,而是住在对面的男户主,他早就知道了我的秘密!
(九)情人
我准备逃跑,我不得不逃跑。
虽然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安身之所,但是现在却变得越来越不安全,一个疯女人还好应付,但是作为建筑工的男户主可非常棘手,我没有把握能杀掉他,更何况,我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那个男人是无比危险的,每当他在我面前露出笑容,我都会不自觉的浑身战栗。
所以,逃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打定主意后,我便辞掉了临时打工的工作,准备花几天的时间将房屋彻底打扫一遍,顺便找下一个住处。
这天,我早起去市场买了些清洁用具,回来的时候看见一楼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他有些焦急的反复看手机,似乎在等什么人,我没多在意,径直走上五楼,一抬头,看见女户主正站在自家门口。
“您这是出去啊?”我随口一问。
“啊——没,没,我刚回来!”女户主尴尬的笑笑。
刚回来?我看着她的拖鞋,不禁心生疑窦。
女户主察觉我在看她的鞋子,立刻缩了缩脚,解释道:“啊!天气太热,我就穿着拖鞋出去了!怎么?你今天不上班?”
“哦——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请假了。”我下意识的说谎。
“身体不舒服还买这么多东西?”女户主狐疑的看着我手里的袋子,脸上恢复了平静。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就直接开门进屋了。
今天是周四,往常我都在上班,也就是说——
我趴在猫眼旁耐心等待,果然,二十多分钟之后,那个站在一楼的陌生男人走了上来,女户主打开门,颇为暧昧的拉住男人的手臂,将他迎进屋内。
情人?我不禁觉得好笑,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既无姿色也无金钱,竟然还有情人?更有趣的是,她竟然还在自己家里偷情,这未免太大胆,难道就不怕被别人看见?
等下!被别人看见?我脑袋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那日疯女人在楼下赤裸着身体的表演,仔细想想,姿势和动作的确有些怪异,很像□□时的动作,而且,那一天正好是周五。如果女户主和情人固定在周四见面,那么,很有可能被疯女人看见,毕竟两家的窗户只有几米之隔,接着,到了周五,浑然不知的疯女人开始了她刚刚学习的表演。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想让疯女人死掉的人就绝对不止我一个,这也就是我为何会莫名的感到周围那一股不同的恶意。
想到这里,我突然察觉自己因为恐惧而忽视了太多的问题,也许是因为我过分关注自己的秘密,反而使自己身陷囹圄,许多事情被蒙在鼓里。
我的头脑在这一刻突然清晰起来,脑际中闪现出无数的画面,从搬进来到现在,我没好好梳理过,也没有好好的确认过,我的慌张和恐惧,是否真的全部来自于我自己?
女户主提到疯女人时失措的表情……
男户主莫名其妙的话语和不协调的举止……
疯女人那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动作……
老太太隐藏的悲凉和怯懦……
莫名其妙的坠楼死亡……
那两扇过于接近的窗户……那件红衣……还有一个明目张胆的情人……
……
是我想的太多了吗?还是这一切本就有着不能言说的关联?
是我过分多疑了吗?还是这楼宇已经再也掩盖不住那些庞大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