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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 ...

  •   (十)死亡

      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们面对死亡时的怯懦。
      可怕的是,没有人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终将要死亡的命运。
      正因如此,死亡从一种权利变成一种惩罚,从一种自由变成一种永无止境的逃离与灾难。
      然而,这世间有几个人能在人生最完满的时刻选择死亡,又有几个人能够明白,当死亡降临时,生命的林林总总,凡所触及都要抛弃,凡所拥有皆要归还。
      而这些,大概只有那些死去的人们才能够明白吧……

      邻居们都说,老太太之所以自杀是因为没有了念想,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疯女人的死对她来说打击太大,于是,一个半脚踏入坟墓的老人终于选择永远留在坟墓中,再也不想醒来。
      老太太选择同女儿一样的方式死亡,她从自家的窗户跳下来,当场毙命。
      然而,我却有些疑惑,她为何选择了另一扇窗户,为何没和女儿死在同一个地方?
      更加奇怪的是女户主的状态,自从老太太死后,我就很少看见女户主的身影,就算迎面走来,她也不再同我打招呼,而是像幽魂一样神情恍惚的走过。
      短短几天的时间就死了两个人,虽然不是被杀害,但也着实让人感到阴森,周围的气氛变得越发怪异,我联系好了新的住处,准备立刻搬家。

      “怎么?你要搬家?”女户主打开门探出头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脚边的两大箱行李。
      “对,我老家有些事情,要回去住一段时间。”我吓了一跳,诧异于女户主突然的询问和关心。
      女户主一改往日的懒散,显得既憔悴又紧张,她叹了口气,道:“对,搬走好,还是搬走好,这地方风水有问题!搬走就安全了!”
      “哦——”我应和道。
      “其实,老太太早就想陪着女儿一起走啦,只不过一前一后,希望她女儿别埋怨她。”女户主没头没脑的打开话茬,此刻她的身子已经全部挪出门外,挡住了楼梯口,她穿着一件很花哨的大背心和一条灰色的肥短裤,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洗过了,很是邋遢。
      我没想到女户主会迎过来同我聊天,而且明显堵住了我的去路。
      “那啥,我想跟你说,走了就别回来。”女户主双眼呆滞,声音也变得沙哑低沉。
      “哦。”我点点头。
      “疯女人最喜欢大红色的东西,就是那种特别红的红色,我以前不知道,那天她抓着那件红衣服就是不放手,我才知道她原来是喜欢的,我丈夫也看见了,看见她抓着那件衣服。”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要提到男户主?
      “疯女人最喜欢模仿别人的动作,前一天看见什么她就有模有样的学什么,我也真是够了,她就站在那里,吓死我了。我没想到我丈夫那天竟然在窗口放了一块大红色的木板,他说那是装修剩下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感到隐隐的恐惧袭上心头。
      女户主冲我诡异的一笑,“老太太也是绝望了,看着她女儿,她太累了——老太太也发现了那块木板——我们两家离得很近——那窗户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松了那么多——也是,谁叫那疯子就喜欢学别人的动作!”女户主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面目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我脑子乱成了浆糊,女户主的精神似乎不大对劲,她片段似的话语好像在讲述着什么重大的事情,我不禁脱口而出,“疯女人不是死于意外吗?”
      女户主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真是聪明人!对!当然是意外!哈哈哈哈!你也看见了吧!你看见了吧!”
      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杀意,从女户主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令人战栗的杀意。
      我一鼓作气拎起全部的行李,用力推开女户主,用全身的力气跑着逃离了那个女人和那件房子,我再也不想回头!
      不,是绝对不能回头!
      (十一)结束

      新住处在离市区较远的公寓区,都是二十多层的高楼,楼里面是一间一间的小型单间公寓,没有邻居,也没有贴着窗口的另一栋楼,这让我感到安全,没错,没有邻居让我感到非常安全!
      但是,事情也许远远没有结束,房主打来电话说,交房前他要检查一下,所以,我必须再去一趟——
      又是一夜未眠,巨大的恐惧压得我喘不过气,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不放?为何我怎么也找不到恐惧的源头?
      我起身,洗把脸,镜子中的自己变得格外陌生,我看着自己的双眼,它们露出无措的恐惧,像极了那些小猫们临死前的眼神,啊,这多可笑,如今轮到我了,终于轮到我了!
      我是期盼这一刻的吗?还是,我以为自己能够逃脱?
      我难道没有期盼过吗?期盼有人可以代替自己去毁灭自己,我是多么厌恶这个生命,多么想要结束,可是,软弱如我,毫无力量,我根本无法下手。
      想起第一次做这完那件事的时候,我的心里涌出难以抑制的厌恶感,趴在洗手盆里干呕了好久,却始终无法抹去那厌恶,我觉得自己好恶心,觉得自己不如去死。
      可是,我没有胆量,我站在窗口很久很久,直到清晨破晓,直到阳光刺目,我都没有胆量跳下去,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心底就埋下了深深的期盼,我期望有人可以来结束,可以毁灭我这样的生命。
      也许,这一次,真的是个好机会!

      “哎呀,你这才租了几天就又要搬走,真是,不是说能长住的吗?”房主是一个又高又胖的黑脸男人,虽然长得很凶,但性格却像女人一样斤斤计较,他一看见我就不停的抱怨起来。
      我挤出一点笑容,“真是抱歉,我老家突然出了点事情,需要我回家待一段时间。”我说的十分敷衍。
      房主大概也看出我这话没什么可信度,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嫌弃这风水不好,也是,你说这要不要命,死了俩,真是,唉——”
      我有些尴尬,没再说话。
      房主巡视了一圈,没发现问题,我暗想我已经打扫的很干净了,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个下水道——”房主走进卫生间,蹲下身来。
      “那个——啊——那个下水道怎么了?”我有些慌张,难道他看出什么来了吗?
      “啊,没事,我是想说这下水道一直都不太好,我当年装修之后就发现了,大概是当时没看好,被那些装修工给糊弄啦!”房主开始碎碎念起来,直到现在他仍然对此愤愤不平。
      我长舒一口气,因为总会有些毛发和残渣要处理,所以我一直以为下水道不通畅源于我的疏忽大意,没想到这下水道原本就是这样。
      房主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完电话之后,转身对我说:“那个——麻烦你先给我看一下房子,我一会就回来!回来再说啊!”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连忙问道。
      “没事没事,我过个十几分钟就回来!”话音未落,房主就冲了出去,看似有什么急事。
      我只好坐下等着房主回来。
      “那个——您这是要搬走啊?”有些无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抬起头,男户主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我站起身,“对,老家有事,着急!”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我可以进来吗?”男户主的声音更轻柔了。
      我点点头。
      “我们家那位没跟您说些有的没的吧?”
      “没有没有。”
      “哦——我看她好像挺喜欢您的,经常跟您聊天呢!”
      “嗯,毕竟是邻居。”
      “邻居啊,邻居有的时候还真是挺麻烦的。”
      “对。远亲不如近邻嘛。”
      “呵呵——还真是!哎呀,老王上次说让我帮他装个栅栏,您看我都给忘了,正好今天带着尺,您能过来帮我量一下吗?”
      “好的——按住这里就可以吧?”
      “对……按住别动……”

      (十二)自首

      我闭上双眼,等待着一切的结束——
      突然,警笛声响起,我浑身一个机灵,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刺耳,仿佛针刺般的疼痛拉回了我的神经,我定定神,四肢僵硬,刚刚的那几秒仿若一生般,我差点就彻底的掉入黑洞,再也不能醒来。
      警车似乎已经到了楼下,我颤抖着转过身,站在我身后的男户主并不比我好到哪去,他脸色苍白,眼神中透出极度的惊恐和一丝残余的凶狠,我和他就这样对视,谁都无法再动一下。
      我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男户主终于向后退了一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的整理下衣角,便转身离开了。
      我瘫坐在地,结束了吗?
      真的,能够结束吗?
      我不知道,但我却弄清了一件事,我害怕,我是多么的害怕死亡!
      原来,我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不堪,还要软弱,还要更加的更加的畏惧死亡!

      后来的事情我都记得不太清楚,大概在那一瞬间消耗了太多的精神,我的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记得女户主被警察带走,房主回来了,然后,我离开了那栋楼房,这一次,是彻底的离开了。

      房主在电话里说,那天,女户主自首了,她打电话告诉警察,说她杀了疯女人。
      原因是疯女人从窗户看见她偷情的场景,并且肆无忌惮的模仿,她害怕被别人知道,所以就起了杀意。至于方法,女户主说她早就注意到疯女人家的窗栅栏坏了,她首先在窗口放了一块大红色的木板,然后每天都站在阳台上,扒着栅栏举着木板,将身体使劲往外倾,女户主说,她知道疯女人喜欢大红色,也知道疯女人爱模仿,这两点,足够让疯女人在她不在家的时候坠楼身亡了。
      房主还说,女户主疯了,被警察抓住之后就一个劲的笑,笑得警察们都毛骨悚然,而男户主也没有了踪迹,听说将女儿托付给长辈之后就消声觅迹了,大概也是受了刺激吧。
      放下电话,我发呆许久,很多事情在心中慢慢成型,我似乎能够理解女户主最后对我说的那些不成章法的话语,只是,我宁愿一切都是我的猜测。
      杀了疯女人的另一个凶手就是她的母亲,那所谓的坏掉的窗栅栏,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老太太有意为之,她发现女儿对窗那边的红色着迷,于是,松掉了窗栅栏上的螺丝,让栅栏的缝隙足以通过一个人的身躯。
      这一切,女户主都看在眼里,她们在这几米的间隔中达成了默契,谁都没有挑明,但谁都想要去完成,于是,一场漫不经心的谋杀开始了,没有时间限定,没有人物限定,只有一个松掉的栅栏和一块通红的木板,疯女人就这么死了,死在这即将溢满的恶意里。
      也许,老太太早就不想活了,生活的艰辛和疯女儿让她疲惫不堪,她选择承担被世间定义的罪恶,将女儿先行送上路,然后,自己再相随而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解脱,而非罪恶,这世界上悲惨的人很多,但大多都不得不苟活,真正愿意放弃全部的希望的有几个?而那希望,又是什么呢?这个世界,真的有过希望那种东西吗?

      (十三)真相

      没有人会去相信,你身边的某一个人死于谋杀,更没有人会去承认,死亡如影随形,它会在不经意间造访每一个人的生活,所以,我们谁都不能保证,我们在下一秒不会死去,不会被某个人杀掉。
      这便是恐惧的源头,在我们的潜意识里,死亡时时刻刻都存在,生命因此而受到威胁,并不停战栗着、挣扎着,最后只好选择用攻击的方式去排解,于是,争夺、战争、毁灭和自杀便相继涌现,知道吗?那是我们的恐惧在作怪,世界也恰恰因此而得以延续——

      一年后。
      我无意听说当时的那片老房子正在拆迁,好奇心驱动着我再次来到那个令人感到惊悚的地方。
      旧楼已全都不见,四处是断壁残垣,灰尘充斥着整个空间,工地上,工人们忙忙碌碌,时有吊车和水泥车开过,看着这光景,不知为何,我竟然感到一丝心安,许久以来的心结被一下子打开。
      “咦?小伙子,你是之前住在这楼上的吧?”一个大妈拦住我。
      我点点头,说实话,对这个大妈我毫无印象,毕竟这里之前的住户大多都是这个年龄的大婶大妈。
      “你这是回来看看?”大妈热情的招呼道。
      “恩,没想到这里这么快就动迁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盖好,反正啊,我们家是不准备回迁了,我女儿在市区那边买的房子,我现在在那边住,今天过来办个手续。”大妈喋喋不休的介绍她的近况,语气中颇有自豪之意。
      “哦,这样啊,您真有福气。”
      “那是!我跟你说啊,我女儿啊是——”
      “那个——”我打断了大妈的话,“这地方位置挺好的,等两年回迁也不错啊!”
      “哎呦!小伙子你不知道吧?我估计你是不知道啊!这地方谁敢住啊,也就哄哄那些不知道的人吧,我们这些老住户可都是不想回迁了!太吓人了!”
      是因为疯女人吧?我暗想,这事情过这么久还是不能被忘记。
      “我跟你说啊,这楼里以前住着杀人犯!”大妈神经兮兮的对我说。
      “我知道,您是说这个楼五楼心心家吧?”我想应该是在说女户主,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对啊对啊!一家子都杀人,可吓人了,谁都没想到!”
      “什么?一家子都杀人?”我心底咯噔一下。
      “心心妈杀了对面那个疯子,心心爸杀了个女的,说是他前妻,你说他多吓人 ,杀完人还把尸体分了,全都砌在墙里,那时候装修谁知道啊!结果就这么藏了好多年,这不,这不拆迁吗!给工人都吓坏了,那一点没烂呢!警察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住在这的老街坊都被询问啦,你说,我们哪知道心心爸去哪里了,他媳妇进去之后他也没影了,真是一家都不正常!”
      我越听就越感觉手脚发凉,一年前的恐惧再次涌了出来,就好像是打开了一个被我隐藏的盒子,那里源源不断的冒出绝望。
      大妈继续道:“我听我邻居说,就头没了,剩骨头了,卡在下水口,你说这么多年,就没味吗?太吓人了!这房子就是拆了重建也吓人啊!谁敢住啊!”
      下水道——
      怪不得一直不顺畅!我突然明白那日男户主慌张的行为和下水道一直不顺畅的原因了。

      回家的路上,我开始理顺全部的事情,从第一次搬进去,到每一次与女户主和男户主的对话,以及最后的最后,他们反常的表现,我突然察觉,真相其实早已涌现——
      “抹啊抹…咔嚓咔嚓……”疯女人瞪大双眼,挥舞着双手……
      “小伙子,这天越来越热了,多注意通风!”男户主阴森的对我说……
      “我丈夫也看见了,看见她抓着那件衣服。”……“我丈夫那天竟然在窗口放了一块大红色的木板,他说那是装修剩下的——”女户主对我说……
      “邻居啊,邻居有的时候还真是挺麻烦的。”……
      “啊,没事,我是想说这下水道一直都不太好,我当年装修之后就发现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从一开始,所有人都是被某个人策划的被害者,他编织出一张黑色的网,拢住了所有人的恶意和贪念,并以此为饵食,完成了他自己的目的,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我将是被黏住的最后一个虫子。
      我的命运已无法改变!

      我站在家门口,阴暗的走廊里闪着微亮的灯,我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
      “疯女人是在学你的动作吧?是你想杀了她,顺便惩罚出轨的妻子,所以才制造了一系列的理由,那件红衣服是你让你妻子给疯女人的吧?那个木板也是你放的吧?这样做,既可以让你的妻子起杀意,又可以让她明白杀人是多么的简单。那么现在,我是最后一个吗?”
      男户主什么也没说,他露出了斯文的笑容。
      我知道,
      我的命运已无法改变!
      啊——
      终于结束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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