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集》中元

4、赵襄子

　　窃以为太史公书中最为精彩绝伦的篇章的应该是刺客列传，刺客列传中最惊心动魄的描写应该是豫让。每次读到“豫让漆身为厉，吞炭为哑”处都不禁为此扼腕叹息，赵襄子是豫让的行刺对象。刺客列传中赵襄子一副虽然心中嘉许敌国死士符合侠义之道的行刺行为，但是对自己为国家安危着想却不得不杀掉对方而感到无可奈何的形象，这给我留下了此人有内涵的印象，有冲动把此人的生平挖出来细细考量，不过因为不晓得从何着手以及许多想法只停留在想想而已的阶段从未付出实践，就不了了之了，直至今日重读太史公书。
　　赵襄子的生平事迹主要见于赵世家。他的初起是这样的。他有一位了不得的父亲，赵鞅赵简子。赵简子在晋定公时是伐范、中行氏的主力，足见其人不是庸碌之辈。出身于这样的家族，就不得不慎重考虑继承人的事了。于是有一天。姑布子卿，某个著名的相士来见简子。简子请他相看诸子，子卿说：“这里没有能做将军的。”简子说：“难道赵氏要灭亡了吗？”子卿说：“我曾经在路旁见过一个孩子，是你的儿子。”于是简子召见毋恤，子卿看见毋恤后说：“这是真正的将军。”简子说：“这个孩子的母亲身份卑贱，是翟国的奴婢，怎么说他显贵呢？”子卿说：“上天授予的，虽然现在身份卑微，但是一定有尊贵的那一天。”于是简子开始注意这个孩子。这就是襄子暂露头角的开端，始于一名相士。现在看来上文几乎可以作为一篇传奇故事的开头。在后世也有许多历史人物的生平萦绕着神秘色彩，比如“帝传三世，武代李兴”就是则天皇帝传奇生涯的开端。不辨真假。
　　然而卿大夫家的太子之位并不是由相士一两句就能决定的，老谋深算的简子开始考虑太子之位的事情。于是他召集所有的儿子与他们一一对话，发现的确是毋恤最为贤能。然而仅有才能是不够的，春秋历史上不乏志存高远却祸及整个家族乃至国家的贤者，比如宋襄公或者郑公子忽。于是简子再次召集所有的儿子，跟他们说：“我有一件宝符藏在常山，你们都去常山寻找，谁最先发现了宝符，宝符就赏给他了。”其他人都骑马飞奔往常山赶去，四处寻找，无功而返，只有毋恤回来说：“宝符已得了。”简子说：“详细地奏呈这件事情。”毋恤回答道：“常山临近代地，代可以取得。”简子于是知道毋恤果然贤能，就废了太子伯鲁，立毋恤为太子。简子设下的这个局十分巧妙，吞并代地是壮大赵氏的第一步，此后的历史也证明了这个想法的正确性，这是简子想到的，毋恤也想到了。简子并没有直接问各个儿子对治理与发展赵氏有什么见解，而是让大家去寻找宝符，只有像饿殍惦记白馒头一样时时刻刻惦记代地才能在登上常山时明白简子到底在考大家什么。所以毋恤的回答表明了他们父子具有同样的野心和策略，那么，这样心怀大志又有才干的儿子难道不是太子的最佳人选吗？于是毋恤成为赵太子。
　　然后，赵氏是如何吞并代地的呢？襄子的姐姐之前已经嫁给代王为夫人，简子下葬后未除孝服，襄子请代王前来。襄子让厨子拿着枓和其他凶器在宴席上斟酒时将代王和随从官员全部击杀了，接着发兵平定代地，于是代地归赵氏所有。襄子的姐姐听到消息悲愤地呼天告地，然后自杀了。这真是骇人惊闻。赵氏父子二人想要代国的土地，于是把女儿嫁给代王，趁他来治丧的时候杀掉他，然后发兵占领他的国土。面对这样的计谋简直防不胜防。骤然失去国君时候的国家通常都很脆弱，然而不是杀掉一国统治者就能兼并一国的，襄子肯定在之前做了大量准备工作，所以代王死后发兵平定代地才没有太大的阻碍，杀掉代王只是最后一步。在这个布局中，代王夫人，简子的女儿，襄子的姐姐是其中的弃子。至于为什么襄子没有直接选择战争的方式夺取代地，应该是为了增加胜算。两点原因。一，代在赵的北部，与匈奴接壤，国民骁勇善战。开战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且损耗国力。二，赵氏现在处境不妙。简子时伐范、中行氏，后来晋国六卿中智氏独大，独揽晋国国政，对赵氏虎视眈眈，这个时候任何轻举妄动都是不明智的。所以，襄子的方法是最有效的，只是有点不道德。马克思说，资本原始积累过程中的每一个毛孔都流着罪恶的鲜血。这样的例子难道我国没有吗？这就是襄子即位后做的第一件事。
　　智氏带领韩、魏围攻赵氏的时候，晋阳城内到了悬釜而炊、易子而食的地步。
　　最后要谈的一点是，襄子如何选择以及选择了谁做他的继承人，并且保证他的意志在几代以内被贯彻执行。襄子的太子之位不是由嫡长子继承制得来的，而是由于简子认为他贤能，废掉了原来的太子立他为太子。春秋时期废嫡立爱几乎可以算是国君能做的最愚蠢的事情了，因为一般都会引起公室动荡，纷争不断。襄子可以算是其中的反面例子。等到襄子老了，准备立太子的时候，他选择了原太子伯鲁的儿子代成君的儿子浣，因为这个时候伯鲁与代成君都已经死了，浣就是后来的献侯。并不是因为无子而选择原太子的孙子，史书上很明白地记载了襄子娶空同氏，生子五人，是因为道义而想把本来属于伯鲁的赵国还给他。做出这样明显不符继承规定的选择是有风险的，历史上有很多因为让国而乱国的例子，最著名的是宋宣公让国于弟，国不安宁十世之久。至于如何让他的五个儿子不至于心怀不满从而在以后赵国的历史上永远销声匿迹就是他的事情了，但是做到这一点是很难的，而他做到了。所以说襄子死前这一手真是漂亮。
　　上文回顾历史上赵襄子的出场和退场的事迹，那么如何评价襄子复杂的生平呢？谥法解上说，甲胄有劳曰襄，辟地有德曰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