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番外一：昏睡三百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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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漆黑中游荡。
除了风偶尔吹开头上树冠的叶子，间或流淌进来的一丝丝星光，森林就如进入永夜般静寂荒芜。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内，精灵的步伐从未絮乱，她熟悉地避过转弯处的树干，也能不踩着石缝中顽强钻出的嫩芽。
这个地方她一直在走，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但她从未停歇下来，仿佛后面有什么追逐着她似的——她不敢停下。
迷蒙中，远方隐隐约约的灯火吸引了她。
欲迈步开去，却被一股力量紧紧拉扯着——
她看向身后，无法置信地看着陌生有熟悉的脸。
“不要去，伊伦。你必须听我的警告，立刻离开这里，往前冲！冲出去，他想困住你，他想控制你，你必须出去！”
面对对方的急切，她只是侧着头，半晌才想起了名字：“摩列达，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出去，告诉瑟兰迪尔，找到鲁恩的真知晶球……”
她摇摇头，温柔又坚决：“我不会再见到他了，对不起。”
“为什么？”摩列达一阵恍惚，便又抓住她的手，急道：“那你出去找到白袍巫师，告诉他我就被困在……”
未等摩列达说完，一股强光射了进来，让她睁不开眼。
世界又慢慢变暗——
她再次睁眼，就在燃着小灯的小木屋内。
那是刚才远远看着的灯光所在。
身边已经不见摩列达的踪影，只有一张小小的椅子，上面坐着一个穿着蓝色斗篷的少年。
摩列达去了哪里？伊伦转了几圈寻找，但刚才近在咫尺的人却在瞬间凭空消失了。
“她太聒噪。也难怪，被困了这么久第一次碰见到老朋友。”少年闭着眼，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
“你是谁？”
“我是这里的向导。”少年是黑色头发的，五官并不出众。看起来跟摩列达有些相似，他也有着一双紫色的眼睛。当他睁眼的时候，双目对望，便如魔魅般令人再也移不看眼。
“这里是哪里？”
“你希望在哪里都可以。你最想到什么地方？”
“大海吧，我想西渡。”
“是吗？”男孩微微一笑，空气产生着的波动令人颤抖，“为什么我却看到你舍不得这个森林，在这里的所有的回忆。所以你才日复一日在这里流连。”
“是的，我却不能再留下来。”
“为什么？”
“因为我从不被期待。”
“可怜的孩子……”他伸手抚着她憔悴苍白的脸，言语中带着无限的同情。“如果真的不想离开，便不要离开吧，我能帮助你。”
“我不需要帮助。”她需要的是尽快西渡疗伤，如埃尔隆德所说的。
“你需要的。你想看看另一种可能，另一种结果吗？”
她不明白他的话，人类男孩本该看起来青涩幼稚，但眼前的却危险有神秘。
“不会有生离死别，就像普通寻常不过的情侣，最后结合，幸福美满——这难道不是你最希望得到的结果？”
心陡然一颤，未等平复，她便再次被白光包围，周遭的事物蓦然消逝……
去吧，伊伦！
你的爱本该如此，结局也本该美好。
当你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请不要忘记：给予你快乐的，不是一如或者梵拉。他们从来就冷漠不顾苍生之苦。你要记住，我能让你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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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林顿来到的辛达精灵？”
问句还来自安纳尔，他正在极为简单的树屋内，和群臣商议昨天发生在森林的事。
他的房间内，云集了西尔凡部落最出色的将领。这是过往历史上极为难得将他们都召集到来商议——
“来者不善，他们的战备和武力都不容小觑。灰精灵肯在巨绿森林留下与暗精灵为伍，是否意味着要将这片土地纳入囊中？”扎伊卡满带疑虑，他并不信服安纳尔以外的任何精灵。
“他们只是要求在此栖息。昨天我跟欧瑞费尔详谈，他并非工于心计的家伙。”
“但他麾下的精灵也不一般，”最为年长的艾尔忒，是最为谨慎的北地领主，他在森林里的地位仅次于安纳尔，“他们既要留下，我们可以让出森林最南面的荒地，那里位于林地和魔多之间，可以借他们精良的战力防御巴拉多的邪恶。”
此计策一出，在座许多精灵皆亮了眼。
“可是……那岂不是要他们置身危险？”伊伦列座在父亲旁边听着叔父辈的提议，感到深深的担忧：“他们看起来并没有恶意，国破家亡之后只想有块栖息之所，我们若这样做并没有信义……”
一旁普利斯菲则朝她摇头：“小姐，许多时候仁慈并不能感化他人，留在身边日后兴许是养虎为患。”
“有时候不代表理所当然，兴许也只是自己的猜想。我却更相信，精灵间该互相扶持，不应也不会相残。”
安纳尔望向满怀憧憬的女儿，她眼里的星星闪烁着亮丽的光彩。“我赞同伊伦的话，他们若留下，和平相处，我们更可以将两族的优势融合，让绿林更加兴盛。”
领主的宣布并未让下属们屏除疑虑，相反地，他们显得各有所思。
“Ada，我想……”沉寂中，伊伦欲言又止，最后她想父亲建议：“最近灰山一带奥克斯肆虐，我希望跟随普利斯菲哥哥到北地驻守，向他学习更多防御战术和管治之策。”
突来的要求让安纳尔一阵疑惑。女儿的个性他相当清楚，她看起来胆小怯懦却极为崇尚自由，忙于征战的他却发现伊伦竟不再像以往小孩心性的小精灵，也开始竟自觉去学习管治之策和防御战术了。
思索了一阵，他点头应允：“也好，普利斯菲将是个很好的导师。”
普利斯菲上前行礼：“荣幸之至，我将保护公主安全，希望能让她满载而归。”
末了，他还调皮地向伊伦眨眨眼，使原本皱着眉的她失笑了起来。
…………
“突然要到北方，你该不会想乘机开溜到其他地方玩耍吧？”对她即将离去的要求，扎伊卡颇有微词。相处几百年，伊伦的个性极少有临时起意的决定。
她温婉的表情却让他舒心：“才不会，只是长期待在阿蒙兰太枯燥了些，北方的事物让我向往。只是一段时间便会回来了，我才不会离开巨绿森林。”
“你是也觉得那些辛达令人讨厌，才迫不及待离开吧？”扎伊卡的吐糟让她瞪直了眼。
“伊伦，安纳尔之女。”
身后传来了醇厚独特的声线。倥偬回头，长直的金发映入眼帘。
回以礼貌的笑容，她行礼相迎：“瑟兰迪尔，欧瑞费尔之子。幸会！”
来者也以礼相迎。飒奥兹在他身后，同样地显得谦恭有礼。此刻的瑟兰迪尔少却了昨天初遇时的棱角，显得平易近人却也疏离。
望见他们身边的驮着银器和粮草的马匹，扎伊卡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凯萨督姆。”主仆自然地回答，“冬季快要来临了，我们正好可以用这些跟他们叫唤箭头，刀斧和剑。”
伊伦点点头：“凯萨督姆的矮人并不好应付，他们总以最低的价钱压榨林地最多的货物。”
瑟兰迪尔侧头，笑得有些讽刺：“我可相信他们是通情达理的。”
“如果他们要你来交换箭头呢？”她忍不住问了句。
奇怪的假设让主仆停顿了下来。
片刻后，瑟兰迪尔提议道：“伊伦小姐要跟我们一起去吗？正好可以看看矮人大殿宏伟的建造。”
扎伊卡暗里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以他对伊伦心性的了解，这真是个糟糕的建议……
“不了，谢谢。”没想到是出人意表的回答：“我们还要巡视西面格拉顿的异状。近日哥布林分外猖獗，我们要尽快将它们清除出去。”
只见他们双双行礼作别，便各自回到该有的轨迹上。
…………
“修建林路？”多年后，她从北方回来，便听见父亲的建议。
“这是我跟欧瑞费尔共同的决定。在密林之山以南开辟道路，可为绿林迎来巨大的变迁。”安纳尔不以为忤，“毕日后，你须带领西尔凡的军队北上，兴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工程。”
“可是……我并不懂得这些。”
“你很快便会懂得，”安纳尔宠溺地抚着她的发，“这次北上并非你独自前往，瑟兰迪尔将辅助你完成这艰巨的任务。”
“为什么不让他单独负责？他有此能力应对一切，我去也只是摆设。”
安纳尔洞察地看着她，好一会才道：“你讨厌那个金发的辛达精灵？”
她一怔。
“瑟兰迪尔在各方面都极为优秀，在我看来你们是非常般配的一对……”
“Ada！我并不喜欢这样！”蔚蓝的眸子变得异常黯淡，“请你见谅。”
“真可惜了……”安纳尔叹了口气，“如果不喜欢北上，就作罢了。但最近南方的战事频繁，我也不愿意让唯一的女儿以身涉险。”
“我只愿陪伴着Ada你。为了绿林，就算战死也无所谓。”
“真是个傻孩子……”
…………
安纳尔的逝去突如其来。
早上的时候她还一如往常与他告别前往巡视西面的林地，才不到半天噩耗便已经传遍整个巨绿森林。
抱着冷冰冰的躯体，她的心也一同坠落到深渊中。
之后，岁月陷入了无边的死寂。
属于她的树屋被封闭了。黑暗包裹着她，白天艳阳都远离了她，黑暗长夜仿佛持续了好几百年，杳无止境。
直至许久许久——
那天，阳光从窗的帷幔缝隙处漏了进来，射在木屋墙角的地板上，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的神智才恍惚苏醒过来。
破旧的木门被打开，出人意料地，熟悉又陌生的脸展现在她面前。。
瑟兰迪尔大概夜没想到门会突然开了，他的脸上有着讶异。
那一眼，就像在二十多年前在绿林第一次见面，烙刻在她的心板上。
“……你一直在这里吗？”
“路过而已。”
然后是令人局促不安的沉默。
“西尔凡军心动摇群龙无首，既然你已在悲伤中重新站了起来，不妨去看看他们……”最后，他建议，仪态从容而自持。
点点头，她礼貌地道：“谢谢关心。”
“荣幸之至。”
“几天后，我……将会迁往绿林之山居住，林地的事情便不再干预。”迎着惊讶的目光，她强自笑道：“相信林地精灵在欧瑞费尔的管治下也一样快乐无忧，每天在森林尽情歌唱。”
“你不打算接管领主之位？”
“比起欧瑞费尔阁下，我无德无能。”
“你不是说过要誓死守护绿林吗？”
他的眼睛流溢着星星的光芒，亮丽得刺痛了她。
她垂下了目，“抱歉，Ada的逝去已让我无心恋栈。雄图大略并不适合向往自由的小精灵，我还是向往平淡无忧的日子。”
…………
两千年后——
平静最终还是给战火摧毁。
人类与精灵各族组成的最后同盟，决定深入巴拉多与索伦决一死战。
“你不愿意接受我的提议，回到新都监国？”欧瑞费尔的声音有着浓浓的失望，“伊伦，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巨绿森林王国将无以为继？”
“请你原谅，但我真的很享受现在无忧无虑的日子，陛下。”
“如果我和瑟兰迪尔都战死在魔多了呢？”他始终不能相信温婉善良的伊伦竟会作出这样自私的决定。
望着国王无奈的面容，心被触动，她只能流着泪重复着一成不变的答案：“我不会参与森林的事务，因为……相信你和瑟兰迪尔的能力。没有我，一切也变得单纯。”
“安纳尔若知道你这个决定，他会叹息的。”
她只沉默着行礼，退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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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瑞费尔的葬礼极为简单。
——这是个没有尸体的下葬仪式。大殿正中摆放着的不是欧瑞费尔的遗体，而是他的战袍。
精灵们唱颂着阵阵哀伤的挽歌，婉转传至，令人心碎。
在王子殿下将国王辉煌的一生叙说完毕以后，精灵们将亲手编织的花环放置在坟冢的周围，棺椁便被埋入森林最为丰沃湿润的土地里。
这场仗，巨绿森林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欧瑞费尔达拉哥第一仗的时候中了埋伏失去了生命。大多林地士兵都没能再回来，他们死在魔多——那个他们最痛恨又不得不埋葬在那里的邪恶之地。由于军备落后等种种原因，九成的精灵都失去了再回到林地与亲人团聚的机会。
巨绿森林，这片充满无忧无虑的世外之地，从那时候开始，便全城沉浸在无休止的哀歌当中。悲痛欲绝的怒吼，心酸心碎的啜泣，绕着整个林地，如魔咒，如噩梦，悲伤像厉鬼一样穿刺每位失去亲人和挚爱的精灵的心，久久不散。
从绿林之山赶到新都的时候，伊伦几乎不认得这个最年轻的中心城市，惊恸包围了她。这已不再是她熟知的巨绿森林，而是一座充斥着悲痛的精灵城市，几乎是所有精灵都陷入了丧亲的愁云惨雾中。
连最强大的瑟兰迪尔也不免意志消沉。
葬礼上，他受到了西尔凡将士的集体声讨。辛达和西尔凡两族势力更为剑拔弩张，那是一场闹剧——
“整理所有残余部队重新编制，众将按绿林版图划分驻守地。各队都必须尽快重新融入森林，不能让邪恶的残余滋扰……”瑟兰迪尔沉沉地说着最新的编排，台下却有着错杂的讨论声。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遮盖了他的发言。
“扎伊卡，”王子合上了宗卷，朝正与部属相谈正欢的扎伊卡问道：“你们有更好的建议？”
“王子觉得我们应该分散在各处，这次离开新都，我们还会唯此处马首是瞻？”哄笑在普利斯菲的身后响起，尖锐扎人。
“普利斯菲……”坐在西尔凡将领正中的伊伦一阵懵然，万万没想到挽歌会变调至此。
瑟兰迪尔不动如山，他在大殿正中的位置站立着，昔日欧瑞费尔的王位便在他身后的咫尺间：“若你们想留在新都待我的加冕仪式结束才回去，也未尝不可。”
“加冕？”扎伊卡嗤之以鼻，“王子是想继任欧瑞费尔的王位吗？巨绿森林的确需要有精灵来主持政局。但你确定你有着这样的资格？”
飒奥兹第一个拍案而起：“扎伊卡，注意你的措辞！”
“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凭什么我们要服从将我们送上绝路的国王？我们是木精灵，没必要服从辛达！”
辛辣的指责，使现场蓦地安静。所有精灵的目光都看向瑟兰迪尔，屏息着着围观欧瑞费尔的王子如何扭转困局。
“那你觉得，”瑟兰迪尔的并未有多大的波动，他一脸木然地问道：“你们觉得，谁能为王？”
一时间，朝野震动，窃窃私语嘈嘈切切。
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般，扎伊卡向着身后的西尔凡众将，振臂狂呼：“伊伦是安纳尔之女，早就应该继承他的遗志。”
察觉到他的举动时已来不及制止，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宣言，从莫名震惊到摇头叹息，最后坐在那群热血沸腾着的西尔凡中央挫败地扶额。
“是吗？可惜的是，这两千多年来，这位前领主的女儿她只贪生怕死躲在绿林之山，无功也无德。”瑟兰迪尔的表情尽是嘲意，他轻鄙的眼神使她心颤。
“再说了，安纳尔从未在巨绿森林称王，林地国王从来就只有欧瑞费尔！”飒奥兹也朝着辛达一方的士兵宣称，顷刻间人声轰动。
普利斯菲朝着瑟兰迪尔，尖锐地道：“那王子殿下你又有何功德？你们父子让大半的族人在战争中殒命，我的断臂也是拜这场战役所赐。”
瑟兰迪尔眯起了眼，他一字一句地反驳道：“我的父亲，欧瑞费尔王，也在这场战役中丧命。”
“那也是咎由自取。错误的决定，总要付出代价！”
拔剑的声音纷纷响起——
就像最后一根线断了——
简单的一句挑衅触动了所有辛达和西尔凡最脆弱的神经。
“够了！”剑拔弩张之时，伊伦站在两队精灵中央，朝着西尔凡众将喊道：“你们要让整个种族蒙羞么？那是对抗邪恶的战争，如果不挺身而出将来殒命的又何止这些族人？如果子民的悲痛应由国王父子背负，那瑟兰迪尔自己呢？丧亲的伤痕又该如何弥补？”
热血冷却了下来，大家的动作凝固了一阵后，皆不自然地放下了兵刃。
半晌，王座下响起了单薄却响亮的掌声——
“伊伦公主气势如虹啊。”瑟兰迪尔从人群中缓缓走出，嘴角挂着笑，眼神却是极冷。
森冷的表情多么似曾相识，就像利刃一样剜割着她的心。“瑟兰迪尔，我无意……”
“三天后，我将在这个大殿即位。”
他没有看她，毅然面向台阶下所有精灵宣称。仪容和声线皆彰显着不可忤逆的威严：
“我不需要迎合任何人的意见来证明我可以成为国王。我将是带着诅咒和哭泣声中即位的君王，巨绿森林唯一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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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居简出的前朝公主竟自动求见，这是几千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尤其是深夜造访他居住的殿内，连传令的士兵都感染了她的急切。
接见的时候，瑟兰迪尔身穿着宽松的金丝绢长袍，散漫的装束使他散发着慵懒的气息。
但他的眼里却盛放着点点斑斓。
“幸会了，伊伦小姐。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
她则礼貌地行礼：“我有重要的事情与王子殿下商讨。”
“能让你深夜前来见一直避若蛇蝎的精灵，想必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冷厉的嘲讽让她抬眼迎上他的目光：“我从未对殿下避若蛇蝎……”
“你讨厌我，几千年来不断躲开与我接触甚至见面的机会。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让你瞧不起，但我并非驽钝感受不到，只是也——无所谓。”
心，因无情的话被殛中般。
“这些……都只是误会，王子多虑了。”
“误会？如此多的巧合。”慵懒的声调有着漫不经心，“开门见山吧，伊伦。”
“希望你能从城内撤兵，让他们回到各自的驻守之地。”
“放虎归山么？”他悠游地到她身后的餐桌倒了酒，慢慢轻酌，“你可知道现在包围着都城的，都是他们的兵马？我若容许他们走出城门，接下来面临的是整个王国的分崩离析。伊伦公主今晚来就是为了劝说我降服于你在外的西尔凡部落兵力，同意被逐出巨绿森林吗？”
“瑟兰迪尔，我从来没有……”她急得不知如何辩解。
历史的轨迹也许会改变，外界的许许多多却非她能力所能变。穷尽心思避开命运，是否意味着另一场悲剧？
“这些年深居在绿林之山，我并不欲与你竞争，不欲与任何事物交集，不欲发生种种悲剧。我只想留在这片森林，哪怕几千年来孑然一身，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
看着你。
怔怔地看着他，她的眼中储满伤感。
“动人的言辞背后，却不一定是美丽的心。他们拥你为王，他们只承认安纳尔的继承人。为此不惜兴兵包围新都，逼宫意图昭然。”
“他们只是迷失了。痛失亲人或经历生死难关，他们对所有都感到绝望和愤怒。”对上他清澈的蓝眸，里面也藏着与外面那些精灵一样的痛。让她不由自主抚上他的脸，“我也经历过最绝望的生离死别，失去至亲挚爱的痛楚，无助和空洞令人窒息只想挣脱一切破茧而出的冲动……”
悲痛的神情深深慑住瑟兰迪尔。
印象中的安纳尔的女儿，虽然令人印象深刻却疏离至极，举止孤僻自闭。他从不知道她有着如此哀婉凄美的一面。柔软至极的内心，还有眼里深藏的热爱都令他倍感诧异。
热爱？
他几乎自嘲地勾起嘴角。
几千年来，他与她见面不出十次，她对他怎么可能会存在着如此可笑的情愫？
“你要放弃王位，他们也不会同意。胜者为王，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情势已是骑虎难下。
“精灵间不该有亲族相残。”
他深沉地瞟了她一眼，哂笑道：“若以你为人质，他们便会屈服。明天我便将西尔凡众将还有他们的亲属驱逐出境，到达南方的荒地也许是不错的选择。”
“你不会这样对待他们。”
全然信任的神情，还有看着他便像看着整个世界的眼神令人难以适从。他漠然地隔开了彼此的距离，坐在长桌的另一端：“为势所逼，我不介意如此。”
“总有办法的。”她哀伤地垂下眼。
辛达与西尔凡不是相亲相爱了几个世纪了吗？
只是战争太冷酷伤人而已。
大家都受伤了。
国民只是沉溺在伤痛中不能自拔罢了。
他们不是要反抗辛达的国王。
他们只是受伤太深……
“也许你应该听从他的建议，另辟蹊径，建立属于你们的领土。”他的声音很冷很冷，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待他最讨厌的矮人一样。
“什么意思？”
“我可以允许，你们脱离密林，在东部缺口以南建立属于你们的新领地。西尔凡的国王与王后，子民会心悦诚服的。”
“我不明白你所说的，瑟兰迪尔。”
“扎伊卡和普利斯菲都希望成为你的国王呢！”他回以冷笑：“你再明白不过了，伊伦王后。”
假设的话很伤人，把她深深地伤害了。
她无力地叹了口气：“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背弃父亲一辈子苦心经营的绿林，永远不会。”
“我也不会放弃我父亲一手建立的王国。只可惜，我们想法一致，却不能同存。巨绿森林不会有两个国王，永不！”瑟兰迪尔的眼神充满着危险，以敌对的姿态胁迫，“你该很清楚，对待敌人我从不留情……”
“……我们不是敌人。”
“是吗，我已经不能肯定……”
“你真的误会了，瑟兰迪尔。林地王国的主人永远只会是你。而我永远也不会成为你的敌人。”
受伤的语气让瑟兰迪尔冷硬的态度缓和了起来。
“那么，公主殿下，请问你，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
怔怔地望着他的脸，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落下，她哭着间竟也笑了起来，笑声里有着无尽心碎。
“我们都挣脱不了命运的作弄吗？我们都没有多少选择，对吗？就像摩列达说的，埃努的乐章唱响伊始，所有的生灵都不过是被歌词牵扯着的木偶。这是梵拉的恩宠还是作弄？为什么明知道结局绕了另一段路，最后还是回到了原处？”
“小姐……”蓝眸对上她的，带着狐疑。
许久以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的表情从哀伤变得木然。待她冷静下来后，迎接他目光的，是从不曾有过的坚毅。
“也许，我们可以结成同盟，永远的同盟。”
“同盟？可惜在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同盟。”所以的朋友伙伴同盟都是利益相同的代名词，他轻嗤。
“会有的。”她淡淡地笑着，心头无限苦涩，“精灵终生只有唯一的伴侣，这就是永远的同盟。”
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神情有那么一霎那猝不及防。
“我不能明白你所说的。”
“你再明白不过了，国王。”
时至如今，她也终于切身体会到当初欧瑞费尔与安纳尔迫切希望他俩联姻的苦心了。
只是世易时移，纠葛横生，如今他俩已不是昔日互有好感的单纯。
她的心，早被几千年的风雨侵蚀得千疮百孔。
“所以你今天有备而来。”他有些鄙夷地看她，似乎了然些什么不堪的东西——
也难怪他驱离她到东方的时候，她的表情如此震惊，而且任何言辞都无法激怒她。
“是的。如果我的父亲一息尚存，他绝不会坐视国土分裂，人心悖离。同样地，欧瑞费尔王绝不会让辛达和西尔凡决裂分离。这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看着她良久，像是要寻找出伪装和矫情的蛛丝马迹。
可是，她的神情那么自然，并不见开始的狼狈。
很久后，像是隐隐约约听见瑟兰迪尔叹了口气。
他和她两目相对，今夜的会面中，第一次摒弃了猜忌和排斥，平静相对。
“你大可不必如此。”他的语气放松了下来，不再有敌意。
“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他沉默以对。
没有提出异议，但也没有接受。
虽然这种提议只是出于利益考量，但他的沉默与当面拒绝示爱一样伤人。这对于自动提出条件的女方来说，无疑是种耻辱。
这种煎熬一直待到她再度开口才结束。
“与血统低下的西尔凡结合，对于辛达精灵来说是件难以接受的事情，对吧？”她的手无意识地抓紧衣角。“还是你觉得，我身上流着着诺多被诅咒的血，不配与你结合？”
没有回答她自暴自弃式的提问，他只皱着眉，若有所思。
“请原谅我的不自量力。”她说着，轻轻地低身作揖，欲转身退出。
瑟兰迪尔却突然拉住她的手腕，阻止她逃离。当她回身，迎上的是深邃的蓝眸：
“这是我的荣幸，我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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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低下的西尔凡。”
当瑟兰迪尔向最信任的飒奥兹说出他的决定时，属下的表情尽是惊讶。权衡利弊得失过后，飒奥兹闷闷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王子倒是不以为意：“她也许有诺多或者梵雅的血统。”她的头发是金穗色的，母不详。
“也许？”飒奥兹不敢苟同。就算是诺多，他们可没忘记多瑞亚斯是怎么玩完的，辛达跟诺多又能好好玩耍吗？
“我的母亲也有梵雅的血统。”
“世易时移，欧瑞费尔王与你的情况完全不同。”诺多和辛达通婚是在愤怒之战前后，自从多瑞亚斯覆亡，两族已断绝一切可能，否则当年欧瑞费尔不会因不想被诺多的至高王统治而拒绝梵拉的呼唤来到绿林，更不会抗拒钙奶的洛林而带领木精灵一路往东北迁徙。
“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同的。名义上她还是西尔凡。”
“我只是以为你不会选择诺多血统的王后……”
“诺多又如何，西尔凡又如何，我认定了的事无人可以改变。”
“即使你们只为利益结合？”
他不置可否。
“你打算永生如此？”
“这样并无不妥。”
“即便你们之间没有爱？”
“爱？”瑟兰迪尔的眼光落在远方的山毛榉树上，随风拨动的树叶舞动着，散发着盎然生机。记得一百年前看着这光景的时候，欧瑞费尔就在他的眼前，而今却已在战争中陨落。“爱是什么？它能将密林的污秽尽数清除吗？它能将索伦的魔影驱除吗？它可以治愈北方人的瘟疫吗？它可以将我的亲族父母偿还吗？它可以复原明霓国斯的辉煌吗？它什么都不是。”
“如果欧瑞费尔王还在，他一定不会同意你这样糟蹋自己。”
“我只愿这场婚姻并不糟蹋她。”想起那柔软而哀伤的脸容，瑟兰迪尔的目光一沉，“联姻对双方而言都是对等的，并非你说的那般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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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子牵着公主的手走在众精灵面前的时候，举国上下只有震惊。
尤其是西尔凡为首的将士们：
“伊伦，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威胁你，否则你怎么可能看上他这种脾气古怪又卑劣的精灵！”
“瑟兰迪尔，你的行径令人发指！我们决不允许她被迫就范，我们一定要抗争到底！”
他们越说越激动，几乎没有高喊“解放绿林”的口号。
正当瑟兰迪尔带着微笑正欲开口的时候，她按住了他的手，点了点头，便面向众精灵，诚挚地开口道：
“各位，请原谅我的任性，违背了多少关心自己的精灵意愿，作了这个决定。可是，爱情本身就是多么恼人又可爱的存在，我无法遏制自己的情感——是的，我爱瑟兰迪尔，深深爱着。没有人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会有人明白这份爱有多深，但它却永远不会熄灭，直到我的生命终结。你们不需要为我担忧，对我来说，他是世上最好的精灵，就像天上的瑙拉格弥尔一眼明亮闪耀。哪怕只是浮华的梦境，我愿意用尽所有生命和力量，只为短暂的相依相守……”
泪水模糊她的视线，只恍惚看见他为她拭去，带着无限温柔。
“从今往后，我不会让我的妻子流泪心碎。如果她的爱直到永远不会改变，那么，我也一样至死亦决不辜负。”
双目对望，他们看见了彼此眼里的震惊，也同时被对方眼里的星光深深吸引着。
掌声零落地拍响，渐渐响亮…………
作者有话说第94章 番外一：昏睡三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