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二章 生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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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是梦见不幸。杀戮之战，染血的城，失去的人，如影随形。
索伦曾用残忍的方法，将她困在伊瑞詹地底，与她的亲人朋友、无数的精灵尸体困在一起，每天目睹半兽人的争夺尸体之战。她也曾目睹凯勒布理鹏头颅被穿着长矛悬在伊瑞詹城台上的景象，还有被戒魂控制身入战争的每一幕……这都是都是真实发生的，无一不使她心碎。
可是，不管经历了怎样的折磨，都不及梦境中亲历失去所爱的痛——她曾为此逃避了几百年，因为无以面对。幸而他一直执着寻觅，趟过千山万水。后来，他和她终于克服了她的魔障牵手，但她始终惧怕可怕的梦魇成真，恐惧压在心底从未远去。
此时此刻，梦境里即使心有多痛，也不比真实环抱着他的枯骨那样使她悲恸欲绝。
预言，梦境，无不一一成真。
因为护戒因为战争他和她分开多少年？她是多么渴望他回来，看着他风华正茂傲然而立，看着他毒舌地吐槽她的每个举动，却又不失温柔地包容她的幼稚。午夜梦回，思念磨人，消蚀着希冀。在伊瑞詹的地底，她甚至已经放弃了再见的信念，只求解脱。
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触碰过他了，近在咫尺，抚着他的容颜，清浅的接触让她每个细胞都在呐喊。
可是，此刻他的躯体是多么冰冷。他不再倨傲，不再毒舌，也……不再温暖。
曾想象过这个结局千万次，却无以面对。
对永生的昆迪而言，失去，意味着的是余生再也没有温暖。除非，西去。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可以乘着瑟丹的船只往西来找我。到那个时候，我会待在圣树下专心一致恭迎伊伦公主倒追，对其他千方百计前来搭讪的穿越女玛丽苏都不屑一顾……
——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
他刚才还在信誓旦旦。
此际言犹在耳，实践却遥遥无期。
“你到最后也骗我。”她抚着他淡金色的头发轻诉。
她不会离开这片土地，他知道的，从他接受三戒的护送任务并将璀丽留下给她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一旦身死，便是最漫长的别离，甚至此生永诀。
璀丽留下给她，意味着他将巨绿森林交托给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绿林对他和她来说有着多重的意义，那是他们的国土，他们的家园。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守护着它，甚至失去性命也在所不惜——试问，她又怎可只身到维林诺寻他？
“那都是你骗人的鬼话。”
瑟兰迪尔，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铁公鸡，至死你都要这样机关算尽吗？
譬若以往，他必定倨傲地俯视他她，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她甚至已能想象到他将出口的话。
可是，此刻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美丽夺目的眸光不再。
他没有回应她。
不会再回应了……
“我可以帮助你。”深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巫师蛊惑的话语。
伊伦想大笑却笑不出来——此刻已没有人可以帮助她。她不需要帮助，她只望解脱而已。
“你到底是个人是魔？摩列达。”
巫师知道匕首有毒，知道那会被用来暗算瑟兰迪尔，并与他商量好让他中计来迷惑索伦……这都是精心安排的！摩列达利用了瑟兰迪尔和伊伦的信任，毁灭了他和她……
“我很遗憾……”蓝袍的神情却那么轻淡。
“遗憾？”
伊伦看着摩列达，对方眼里没有歉意，只盛着一丝外露的贪婪。
蓝袍见识过璀丽的力量——它可以对抗索伦和他的至尊魔戒，这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即便在刚才瑟兰迪尔与魔王的对垒中，璀丽还是败下阵来，但它的力量竟可这样强大……
“我可以救活他，以璀丽的力量。但你必须作出选择，伊伦。你要瑟兰迪尔醒来，还是……将木之戒交给我。”
这是勒索。
一旁的飒奥兹再也忍不住挥剑指向巫师，然而攻击却转眼间被瓦解——承袭了索伦一半埃努之力的蓝袍摩列达，甚至不需要看来者一眼的功夫。她从碎落的利刃中缓步走向抱着瑟兰迪尔不断后退的伊伦，神色更形诚恳。
“我也不是贪图精灵戒指，只是当下只有璀丽和我能救他。要救他我必须与璀丽结成约定——只有信约下它的力量才会被我驱使。”那种恳挚，像极了当日安纳塔的面具。
伊伦想指出她的伪善，然而她却无力打断和阻止。她不是瑟兰迪尔，以往他总是能东西并应付一切野心家和难缠的人物，此刻面对巫师提出的条件，她只能虚弱地拒绝，无力讨价还价。
“它是用来守护绿林的。不能给你。”
“他苏醒后将拥有戒指余下的力量，守护巨绿森林也是足够的了。”
“余下的力量？”
摩列达神秘一笑：“记得凯勒布理鹏铸造的初衷吗？复活瑟兰迪尔，璀丽泰半的力量会随着魔法散失。”
”凯勒布理鹏……“
“他是个仗义的朋友，不仅为瑟兰迪尔铸造了璀丽，还一心顾虑着你们的生死。只可惜他却没有算到自己的不幸……”蓝袍满怀惋惜地述说着，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手中绿色的幽光，“凯勒布理鹏死前将璀丽的使用方法和技巧详细地跟我描述过，你也只有相信，普天之下，只有巫师有这般能力可将腐朽化为神奇……”
“巫师的话语都是毒药！”被击倒跌坐在地上的飒奥兹忿忿地道。
伊伦看着瑟兰迪尔，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居心叵测的巫师。
蓝袍却放慢了步调，在她身边蹲下，轻触瑟兰迪尔垂落的浅金色发丝，“多么可惜……本该若星辰般照耀大地的光芒却骤然陨落……”
望着沉沉睡着的瑟兰迪尔，伊伦的泪如崩溃的河堤肆意流淌。她曾多么渴望跟他安安静静相处在一起，只要互相依偎，时间如此美好。可此际相偎，只得她独尝煎熬……
“未亡人的痛，比时间一切的困苦更甚。你可知露西恩如何面对贝伦之死？她随他到曼督斯神殿，用她的歌声和故事感动了神祗，让贝伦死而复生。”
她却不是露西恩，不能丢下一切不顾而去。
“我还记得你的歌声多么婉转悦耳，在伊瑞詹地底的时候，你经常哼唱那段歌，还记得吗？——以爱之名，我将和时光争持：无论它如何将你摧折，我都要把你重新接枝……”
她只觉此刻连呼吸都感到疼痛：“不要再说了！摩列达，不要再说了……”
巫师诚挚地握着她的手，言辞恳切：“我可以帮助你，你可以将他重新接枝……”
这种诱惑即使坚强如特刚也会动摇。她看了看怀中的瑟兰迪尔，抬头对上飒奥兹的眼眸时被他鄙夷的眼神震住了，连忙抽出摩列达的掌心。
她谨慎地看着巫师：“如果让他活过来之后璀丽的力量将不剩，那你还要戒指来做什么？”
“自有别的用处。我可以立下契约，木之戒不会被索伦的邪恶驱使。”
“那你呢，你是正义还是邪恶？”
摩列达眸光暗沉，不置可否。半晌，她望向渐渐冰冷的精灵尸体，语调平稳地建议道：“你要抓紧时间想清楚，迟一分，他的魂便散失一分，连璀丽也找不回它们。”
伊伦一窒。
“难道你真的愿意就这样放弃？就等着几千年后才得以在西方团聚的希望？你不想跟他一起继续守护你们的国土了吗？”像是看透她的挣扎，巫师一字一句穿透了她的心心念念。“承认了吧，精灵，爱情是自私的。”
“摩列达，你有绝对的把握？”半晌，她轻轻地道。
蓝袍扬起了一勾得逞的笑：“有。”
她抹了抹模糊的视线，深深地看着他。他醒来后会责怪她的，她知道。
摩列达将戒指交给了伊伦，借由伊伦之手将璀丽再次戴上她的食指上，过程中喃喃道着远古的魔咒，与作为璀丽持戒者的她缔结约誓将精灵之戒转送予巫师。之后，蓝袍又用魔咒让璀丽释放它独特的森林之光，包围着瑟兰迪尔，让他整个身体包裹在温暖明媚中。光芒像流水潺潺流动汇聚，释放出一些更亮的光点，它们如分散的萤火虫缓缓飞到他黑色留着毒脓的伤口上，不断渗透不断补充进去……
死灰般的脸色奇迹似的恢复血色，他的体温也不再冰冻，相握的手心传来阵阵属于他的温热。
“没事了，没事了……瑟兰迪尔，不会有事了……”她抱着他，体会到生命力渐渐回到他的躯体里，感动得痛哭失声。
…………
摩列达往飒奥兹指了指，“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主人回到巨绿森林了。”
精灵不知所措地抬目。“他还未好过来。”
“性命已经无虞，他现在需要医治，回到家里静养是最好不过的选择。”摩列达似笑非笑地回望伊伦，“但你现在还不可以回去。让他的仆人将他带回，你也该放心吧。”
“为什么我不能回去？”
伊伦和飒奥兹均戒备以对。
“你都能感知到预言，他会活来的，只是你无法设想到是这种方式罢了。”
她哑然，而飒奥兹则错愕不已。
“你体内的预言之力是众多埃努都不能企及的力量。从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感知到，也借着梦境触发了它。被上天选中了的巫灵，注定了与黑暗相伴，孤独终生……”
“我已经答应将戒指给你了，请你也不要再危言耸听！”她激动地打断了她。
“你该也看到巨绿森林陷入黑暗了吧？黑暗滋生弥漫，张牙舞爪，精灵用它们的尸体捍卫家园却节节败退……我可以看到你的前路——成为巫灵的样子。”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更不会当什么巫灵！”她激烈地反驳，连日积累的情绪爆发：“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自己陷入黑暗！”
“你觉得成为巫灵就是陷入黑暗？如果结果是你不当巫灵便要陷入永世的黑暗呢？”
“我不愿成为你！”
摩列达像是受到了最有力的攻击般，随即一阵沉默。很久——“你只想回巨绿森林，我知道；你想陪在瑟兰迪尔身边，我知道。但是，很多我知道的事你却不知道——或者是你该知道的事却不敢面对？”
伊伦戒备地看着她。
“还记得初见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你的眼内漫着星光，却也藏着无穷的黑暗；这种模样我只在费诺众子身上看见过……“我以为当时已经给你最好的预示了——亲族相残——你的生命将终结于此。你的梦也不会欺骗你，你们最珍视的家园——巨绿森林，也终将被魔影笼罩，不见天日……”
“不要再说了！”
“没有精灵能挣脱埃努乐章的安排，那是既定的命运。”
“摩列达，够了！”伊伦还想反驳什么，却见飒奥兹已抱起昏迷不醒的瑟兰迪尔起身：“飒奥兹……”
“虽然我跟你一样渴望瑟兰迪尔能活过来，但以这种方式未免令人失望。”飒奥兹不着痕迹地隔开她与瑟兰迪尔的距离，防备的神情让伊伦心中一凛，“伊伦小姐，我刚刚已经一再提醒你，与黑暗巫师作条件交换终将招致恶果，就怕最终由巨绿森林来偿。”
“飒奥兹，我别无选择。”
而对旁观者而言，她的回答更像是印证了巫师所说的话。
飒奥兹抿了抿嘴角，叹道：“红颜祸水。”
他跟随瑟兰迪尔多年，以往他没有做过不顾自身安慰不顾大局的选择，自从与伊伦相恋后，却渐渐失却冷静。但是，飒奥兹深深了解瑟兰迪尔，今天若不能活命的是伊伦，他不会作出这种选择的……是的，他们都心照不宣，对于巨绿森林来说，伊伦也可有可无。或者说，她不存在对欧瑞费尔对森林的管辖更能长治久安。
“倘若今后森林或瑟兰迪尔陷入黑暗，那是你今日为一己之欲造成的。我将拼死阻止这一切。”说着，他带着瑟兰迪尔乘着巫师的默许快速上马，完全将急欲解释的伊伦抛在身后。
“你还不能走，伊伦。”
她想拼力追去，摩列达却用念力定住了她。
“你还要怎样？”
如果以精灵戒指还有被诅咒的方式为代价触碰了禁忌，她最不愿意的是置绿林于险境——这又怎么可能会发生？
可是，摩列达刚才说出了她的梦境。她甚至刚才已不知如何跟飒奥兹解释这些连她自己都不懂为何的真相。
“跟我走。我可以解释这一切，趋吉避凶。”
“你以为我还会天真相信这些说辞？我不要你的解释，我只要跟他在一起！”看着墨绿色的身影莫入森林，她泪眼婆娑。为什么她有种感觉，她已经永远失去他了？
摩列达却看着她，一瞬不瞬，眼里流露出一丝怜悯。
“你该相信凯勒布理鹏的初衷，它确实保护了他。只是违背了常理的复活总是留有遗憾……但若让你再选择一遍，你仍是会让他活过来而不是在维林诺团圆。”巫师摸着她手上的绿宝石戒指，深沉地说道。“你们放不下巨绿森林的。你们无法抛下家国的顾虑而双宿双飞。不是吗？既然选择了自认为正确的，没什么值得难过。”
璀丽已不若先前散发的夺目幽光，此刻如一颗饱经岁月沉淀的顽石，幽暗墨绿一如它新主人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