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昨夜星辰》薇蕤Vaire

102、【91】 罅间草，雪中花

　　达拉尔众精在伊伦的坚持下折返新都驻扎，昔日的新都已成一座空城。所有的物资财宝，还有城阙守卫都已经迁往绿林之山。
　　伊伦的苏醒和归来使整个林地王国都为之雀跃。但当林地王国所有精灵都称呼她为王后，每只精灵都争相传颂林地国王和王后何等鹣鲽情深，如何生死相随，此刻国王却失却踪影——国王并没有抵达绿林之山，据报瑟兰迪尔现驻扎在林路以南的防线上。

　　林地国王一直守护在昏迷的王后长达三百年；所有精灵包括医者埃尔隆德都放弃了，王后的身体一天天衰败，国王仍不放弃；国王每天亲自照顾王后、跟她说话，被不经意撞见的人类误传为杀妻或恋尸的堕落精灵；国王忍痛将她埋葬，别前为她戴上银戒宣示王后身份……
　　种种动人的传说不绝于耳，却没令她欣喜。
　　她不禁想：瑟兰迪尔又在策划什么？
　　是的，她永远相信他，坚信他的每个决定都是为了巨绿森林。
　　但经历了几百年的昏睡再次醒来，她的心已不复当年，再也无法随他的兴起不断附和拍掌叫好下去……

　　凝望着手中银光，无名指上的圈熨烫着她，饱含爱意的熟悉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总要让你清楚银戒的来历和意义。我可不想在满腔热情地要订下终身的时候，对方不明所以还以为我送出的是不值钱的破旧玩意。这戒指不能脱下来，至死不休。
　　——好，就算死也戴着，随我走进坟墓。因为它是瑟兰迪尔最珍视的东西，我丈夫的心。
　　…………
　　那日那时，在繁花似锦的伊瑞詹，暖意洋洋。此时此地，萧瑟的秋意还未散去，凛冬便已来临。
　　绿色的光景已成黯然的枯黄，雪花朵朵坠下——这是巨绿森林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岁月更迭，万物枯荣，不过自然而然。

　　伤感萦绕着她。
　　格洛芬德尔站在身后，看见的就是她望着皑皑白雪叹气的样子。
　　夏露儿——从漫长的昏睡中苏醒的伊伦，她没有再穿上战士服，长年萎缩加上余毒未除的身体此时已不堪一击，遑论战斗？她也没有换回华贵的礼服，因她不认为自己还拥有着公主的身份甚或王后的头衔。此刻身穿着白色长袍，头发自然披在肩后的她，如堕落凡间的天使。
　　“瑟兰迪尔不在新都，你仿佛松了口气。”
　　“森林南部现在都被黑暗遮蔽，加上昂哥立安的后代在森林来去自如，他亲率士兵防守太冒险了。”行礼之后，伊伦不掩忧心地道。
　　“明明心系瑟兰迪尔的安危，却因为不用看见他而窃喜，你真是个矛盾的妻子。”
　　“我不是他的妻子。”她直接否认。从将银戒交还给欧瑞费尔那刻，他们便已没有关系。现在所谓的王后，不过是巩固权力的宣称。“我们不如你想的那样。”
　　“真的吗？你的无名指上戴着银戒。”格洛芬德尔一脸遗憾地说道，但语气却是玩味的：“据说三百年来瑟兰迪尔守在昏睡的你身边，面对各种中伤他的传言都不能让他放弃。被整个大陆视为最高傲最功利最冷漠最铁血的巨绿森林精灵王能做到这样，着实令人惊叹。”
　　伊伦的眼睛黯淡了些，越过他看向逐渐明亮的天色，“瑟兰迪尔不会平白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显而易见你有多么特别。”
　　真诚的肯定听来却讽刺。“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绿林士兵。”
　　“你觉得，他几百年独排众议、守着几近死亡的躯壳并不惜给以王后的名义，只是为了一名普通的士兵？”
　　“权宜之计——他擅长隐藏让对手掉以轻心，再以迎头痛击。”她很了解瑟兰迪尔的脾性和作风。一厢情愿的苦果，也不会再有人比她更清楚。
　　绝对的肯定令格洛芬德尔侧头附和：“也许，我没见过林地国王。只是，若一切他都出于真心，知道你的想法后会很伤心。”
　　她失笑：“他不会。”
　　“……我真好奇你们的故事。”
　　“比起贡多林的英雄史诗，这里可没什么精彩。”从史书中读到的故事那样热血壮烈，而眼前的诺多精灵却是那么温文儒雅。
　　“壮烈都是形容悲剧结局。遗憾的结果，总会让人们唏嘘至永不忘却。但最幸福的爱情，应该是无风无浪细水长流。”他望入她的眼，一瞬不瞬地，“一旦加入生离死别的狗血剧情，原本该有的幸福便会变了味……”
　　“可惜很多事我都已经遗忘了。经历了太长的昏睡，拖沓的情节并不能令人印象深刻。”
　　“并非如此。”
　　即便格洛芬德尔聊天的姿态很随性，但深沉的蓝眸却异常认真，令伊伦有刹那的颤动。
　　“总会记住的，夏露儿。对深爱着的人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与他经历的所有。”他耸肩笑言，“但大多时候，我们要自己竭力去忘记的并非那个深爱的人，而是曾承受过的伤害。”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际，达拉尔匆忙行礼进入了殿内。随着他一同进来的还有灰袍巫师甘道夫。
　　“Your Grace！”（在伊伦拒绝了所有头衔之后，他们便只能采取含糊的敬称。）“飒奥兹将军往密林之山报信，国王和普利斯菲将军在进入阿蒙兰的榉树林后便失去了联系。”
　　“阿蒙兰？”
　　“是的，起先国王带领着七十骑兵往南方孤军深入，飒奥兹心有疑虑便率领部众跟随。可是国王和他的亲卫军甩掉了他们……”
　　心剧烈地跳动着，不安在扩散——
　　“他……去阿蒙兰做什么？”
　　达拉尔摇摇头。
　　金花对瑟兰迪尔越来越好奇了：“这个精灵王可真任性呵……”
　　“赤丘旧地虽然是林地王国的旧都，但很早便被奥克斯占领，瑟兰迪尔只身犯险总不会是出于怀念故地重游。”花了一个晚上搞清楚巨绿森林所发生的事情，甘道夫此刻可不如格洛芬德尔那样乐观自在。
　　“以瑟兰迪尔的能力足以自保，但他绝不会是因对旧都情怀不惜性命的精灵——阿蒙兰那个地方最近有什么奇怪吗？”
　　“林地王国近几十年不断受到侵扰，防线不断往北迁移，最终致使新都曝露。奥克斯连同其它邪恶之物就像疯了似的不断侵扰森林各处。只有阿蒙兰一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风吹草动。国王认为它们在保护什么，急欲转移林地精灵的注意力，而最好的方法是让我们自顾不暇……”

　　室内静默了许久。
　　“废墟只得一片颓桓败瓦，还会有什么？”甘道夫率先提出了疑惑。
　　那里会有什么？在阿蒙兰长大的她最清楚不过。“赤丘之地虽不比密林之山高耸，但坐拥南方广袤之地，加上地势突出易守难攻，是休养生息最好不过的据点。”
　　“疯狂滋扰着林地精灵，可不像为了休养生息。”格洛芬德尔的推断竟使他们心寒，“它们像是在以独特的方式宣战，或者……召唤？”
　　“召唤什么？”
　　巫师和诺多精灵了然地对望了眼。
　　气氛凝肃着——
　　直至甘道夫缓缓地开诚布公：“我们不知道。但想必瑟兰迪尔已经知道了……”所以，林地国王才会作出众精灵都无法理解的南行之举。

　　伊伦倒吸了口气，回头即朝达拉尔询问：“其他领主和将军呢？”
　　“国王在下令迁都的时候将他们的领地重新划分，他们现在都各自回到属地守卫。除了普利斯菲和加里安，他们被国王钦点带军。呃，本来飒奥兹是要到北方原来艾尔忒的属地，但是他违背了命令跟着国王到了南部……”
　　“那扎伊卡呢？”扎伊卡原来的领地在东部缺口一带，现已被黑暗蚕食。
　　“扎伊卡将军奉命主持迁都，他现已经到达密林之山。”
　　扎伊卡主持迁都，瑟兰迪尔却带军出征？“为什么？”
　　达拉尔有些懵然地看向呼吸倒流的伊伦。
　　“除了扎伊卡以外还有其他将军守在密林之山吗？”瑟兰迪尔一直顾虑扎伊卡的冲动和不驯，他知道扎伊卡永远不会臣服于他，他不会将拥兵为王的机会留给扎伊卡。
　　“没有。”达拉尔的回答出人意表，他在森林的地形图上详细地列示出整个林地王国兵力的分配。“国王将北方整片国土都分配好属地了才出发的。扎伊卡是前往密林之山的最高阶战士，同行的还有他的妻子莫妮缇亚。”
　　他没有将莫妮缇亚作为筹码以牵制扎伊卡——这完全违背了瑟兰迪尔的老谋深算的作风。
　　这些都意味着什么？
　　视角内的光线逐渐被化不开的暗取代，冬风的凛冽和冰冷的认知令她不自觉地瑟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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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蒙兰不复以往绿丘，只有光秃秃的石山悬崖。
　　将战马放走后徒步前进，精灵战士在石崖上攀爬的幅度愈来愈陡峭艰难。刚才已经有一名士兵掉落不见底的悬崖，粉身碎骨。
　　普利斯菲在石崖下接应，独臂的他指挥着士兵们一步步深入；而瑟兰迪尔则在最前方开路。身穿着精灵斗篷隐藏着身影的他们，攀过城墙往黑压压的城内张望——死气沉沉的巨大建筑物没有一丝生气，偶尔间某个小窗口不时涌动着火光，半兽人的咆哮和号角断断续续，还有钝器重重砸落的声响。
　　这种声音对长期身处伊瑞詹的精灵来说并不陌生。那是剧烈的敲打，锤炼精钢的声响。
　　它们在冶炼。
　　武器？盔甲？还是……
　　失修的城墙经不住受力碎落了石块，引来了奥克斯伸头外往——
　　凛冽的被风将他们的披风吹得摇曳零落，他们贴着城墙匍匐着身子。
　　周遭只有死寂的黑暗——
　　看守的半兽人观望了好久，直至它扫除了疑虑回到屋内。

　　贴在墙角的瑟兰迪尔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继续前进。此刻手上抓到的粗糙的触感吸引了他。
　　石缝中攥着一撮新绿，顽强钻出生长着。
　　这是踏入黑暗森林后第一次看见。
　　在最污秽最黑暗的地方，也有最坚强绽放的奇迹。
　　奇迹是多么可遇不可求的东西——它却不会发生在他的生命里。
　　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瑟兰迪尔带领着他的精兵一一从小草旁边绕过，身影没入在未知的黑暗之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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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里安看见伊伦的时候，反应是完全傻眼。直至从不相识的巫师和金发精灵合力将他摇醒，一再保证他不是在做梦，他才迷迷糊糊朝着伊伦眨眼。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是，加里安，能告诉我瑟兰迪尔的去向么？”
　　“天啊！国王看见你，一定会高兴得……高兴得……”加里安连最简单的比喻都无法利索，当机了半天才找到话题的核心，“他带着普利斯菲到了南面，他说要给它们迎头痛击，说要将所有邪恶罪孽清除出去……飒奥兹也跟着去了，但他被困住了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带着部众回来……”
　　“飒奥兹呢？他现在哪里？”
　　问话刚出口，便见银发的辛达将领踏入帐内。
　　素以沉着冷静著称的飒奥兹，惊慌、错愕、不信在他的脸上交错呈现。“你是什么？！”最后，他拔剑相向。
　　无视他的敌意，伊伦一径急切相问：“瑟兰迪尔在哪里？你知道他消失的位置，飒奥兹，请告诉我……”
　　“你到底是谁！”他几近破碎地暴喝。
　　加里安怔怔地看着，也仿佛清醒了不少：“飒奥兹，她是伊伦，你不认得吗？她是伊伦王后……”
　　“伊伦已经死了，她不会在这里！”
　　剑刃横在伊伦颈项前被巫师的权杖挡住：“你要再次让你们的王后成为亡魂吗？愚蠢的精灵！”
　　“她不是王后，巨绿森林从来就没有王后！”
　　“飒奥兹，请先告诉我们瑟兰迪尔的去向，他和他的近卫军还有普利斯菲……”
　　“与你无关。”飒奥兹却重重甩开了她：“你最好已经死了，你应该随着达拉尔的队伍前往林道口，埋葬在那里。既然已经死了就该消失，滚回地狱去！不要再荼毒巨绿森林，不要再祸害瑟兰迪尔！”
　　所有人呼吸如同凝滞般，直至诺多的金发精灵一声轻嗤传出。“贵为巨绿森林辛达族的首席将领，对待王后的态度却表现得像妒妇一样。”
　　飒奥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不是林地精灵，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出言侮辱？”
　　“那你又是以何种资格跟王后说‘滚’？”
　　“因为她与邪恶为伍，怀着被诅咒的宿命。”飒奥兹指向伊伦心口流转着星屑光芒的的胸针，“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荒野之星，来自残酷的戈索尔——也就是索伦的亲手铸造。”
　　在座的除了伊伦和飒奥兹，其他人都不知道胸针的来历，他们皆疑惑地看向缓缓流转的星光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