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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   他从傍晚便站在这好一会儿了,一动不动像他旁边的树,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道上,好像就没眨过,表情也吓人得很,明明同样是面无表情,这会儿眼里就跟藏了刀似的。手里握着金蛇剑,布被扯开,用些劲整把剑便可以脱离了裹布全都显露出来。红药仿佛又看到那剑上斑斑碧绿血痕,让人心慌。

      何红药自然知道夏雪宜是在干嘛。

      她离开了山洞,却也没有去客栈。她躲在一旁树上,打算跟着夏雪宜。何红药知道,她阻止不了他,她不明白夏雪宜的仇恨,也不能理解他的怨气。但红药舍不得夏雪宜受半点伤害。

      红药无法接受他偏激的观点,也无法苟同他所谓的江湖生存。但她却心疼得要命,夏雪宜他半夜睡不安稳的翻来覆去,他受伤下意识的咬紧牙不叫出来,他左臂伤及经脉还坚持出来。

      何红药蹲在离他不算远的树丛里,刻意放轻了脚步,不想让他知道她来了,却仍想看看他要如何做。

      夏雪宜站在树林间,不卑不亢的架势让人看不出他是来劫道的,可远远看去莫名渗人。像条匍匐已久的毒蛇,冷眼在一旁等着时机,迅速窜上去狠狠咬住脖子,淬上毒。

      红药打了个冷颤,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一直未动的左臂,又把目光同样移向官道上。

      来了!瞳孔不自觉放大。耳边清晰听见马车声驶进的声音。

      “笃笃——”红药偏头看向夏雪宜,即使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却仍是敏感地察觉到他握剑的右手轻微得变了个方向。

      那是一辆普通的马车,车夫只有一个,寻常小厮的模样,看来不像赶路,稳稳当当地走着。

      还未反应来,就见夏雪宜已经飞身上前到车架前,一手反握缰绳,另一手利落地一抹,那小厮悄然无声地断了气息,不过一瞬,车夫便换了个人。

      红药见状下意识盯着他左臂上看,又见他面无表情好像没什么事,可她依旧有些担忧。

      夏雪宜好像很爱做这种勾当,拐上马车,驾着人走向自己定好黑路上,她自己又偷偷在后头跟着,自愿地着了这道。

      他好像对这四周八达熟络得很,拎着绳掉了几个方向,便往着树林深处走去,红药一边感叹一边调整着气息追上。

      “怎么还没到啊?”马车内的人察觉到不对,骂骂咧咧地掀开布帘。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在驾车明显吃了一惊,“你是谁!”

      “呵,我是谁?”夏雪宜没有转头,只是冷笑。

      温方禄几十年行走江湖,很快镇定下来,快速拿出佩刀狠狠砍去。夏雪宜背手拿剑看也不看直接接住招,温方禄只觉得眼前一闪,那亮晃晃的武器还没看清就曲曲弯弯地架上他颈脖,相应的,他的刀哐镗一声跌落在马车内。

      这是个硬茬。温方禄顾不上颈上的剑,立马伸手抹向腰间的迷药。可驾车这青年诡异得不用看后头动静,手腕打了个旋,那剑就像影子一样的缠上他手。

      不过两招,温方禄意识到自己不敌对手,务实地没了动静。

      “小兄弟,我温某人哪里得罪?我在这陪个不是,若你有意放了我这次,来日金银珠宝定双手奉上。”温方禄换了副嘴脸,一副好商量的样子,好像没看到那凶神恶煞的剑,将头探了过去。

      “本来想让你活得长些,看来你是用不着了。”温方禄觉得这青年声音冷得像冬日寒冰,下意识的缩回了马车。

      看来来者不善了,温方禄定了定神,软的不来便说硬的,又说:“你可知道我是棋仙派温家温方禄,你若是绑了我,我温家堡可不是吃素的。”一下语气嚣张至极,连调子都高上几分。

      夏雪宜这下笑了,温方禄听这笑声慌了神,面上仍是保持着冷静。

      这青年到底是谁,武功不俗,目标直截了当,显然是有备而来。自己得罪过这路人?

      “说得好!我不止要你温方禄的命,你温家堡上上下下也逃不了!”青年的声音狂妄肆意,温方禄却忽然不觉得这人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一股寒气从脚带到了头顶。

      “你是这些天打听我的人?”温方禄脑内一闪而过,想起近段时间有个行踪诡异的人频频暗里摸他消息,可这段日子他派出那么多高手,这人理应不该在这,难道?“你没死?!”

      红药再暗处听了个真切,没死?这什么意思?

      “吁——”马车一瞬停下。

      好机会!温方禄眯眼,正要提刀反攻,却感到身体僵持动不了,不由开口惊呼,却更加惊恐地发现说不出话。

      夏雪宜慢慢翻身下车,理了理缰绳,一挥衣袖,说得漫不经心:“我剑上可是下了蛇毒的,你没发现?”

      半晌无声,夏雪宜才想起温方禄答不了他,看向对方发现温方禄一脸惊恐得看着他,眼睛瞪得如铜铃死死盯着不放。

      夏雪宜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抬剑用剑背狠狠拍过他的脸,笑:“这毒可是我千山万水从五毒教讨来的,放心,死不了人,顶多让你动弹不得。”

      温方禄不顾脸上刺冷的痛,只觉松了口气,看来不是要命。

      可下一句话,让他浑身发凉。

      “我要让你尝尝,不那么痛快的死掉。”夏雪宜站在马旁,神情清冷,好像说的不过是家常小事。

      天色比起之前,暗得很快,整片天像泼了黑墨,透着幽蓝。挂着一轮月,月色很好,就像那天一样。

      “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夏雪宜忽然开口,知道对方不能说话,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再仔细看看,仔细想想。”

      他探过身子,整个脸伸到温方禄的眼前,温方禄没有了之前的气焰,只是仍鼓着眼死死不放过夏雪宜的每一寸面孔,异常俊美的脸,在他眼里却憎恨得要命。

      叹了口气,夏雪宜直起身子单手持剑,金蛇剑在夜空下亮得刺眼,温方禄看着这把弯弯曲曲怪异的剑伸向自己,不由吓得屏住了呼吸。剑尖一点一点划过他的眉,又划过他的眼,再到脸,最后是下巴,所到之处带着些不明显的刺痛,不多久,他感到脸上湿漉漉的。

      那是血。

      他动不了,伤口狰狞不开,慢慢的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了。眼前一片血色,再也故作不了镇定,心里漫上的恐惧已经淹没了他。

      因为看不见,耳边却更是清晰:“这么多年了,你倒仍是未变,眼角就几条皱纹,好像还是那天在我家一样。”

      “你到底是谁!”温方禄大吼,发现自己忽然能说话了,可动作太大,牵扯到脸上的伤痛得龇牙,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对方却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夏雪宜的剑忽然到了他的身上,又是狠狠划过去,温方禄痛得惨叫,耳边才传来声音:“也是,你仇家那么多,难为你记不住,那我就给你点,提示。”

      “十年前,你路过我家,来讨口水喝。你说你叫温方禄,浙江衢州人,在外做生意…”

      “你是夏家那个不见的小儿子!!”因为说话太用力,温方禄脸扭曲得更厉害,“你还活着?!”

      夏雪宜温和地说:“你都还活着,我怎么愿意去死。”

      说着,剑尖移到了他脖子上,这回却没有狠刻下去,而是轻轻在那青筋处划开,一滴血水冒了出来,紧接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汇聚呈线。就像是他姐姐当年那样。

      温方禄渐渐意识有些崩溃了,说话都有些颤抖:“你有本事一剑杀了我,这样算什么英雄好汉。”

      夏雪宜没有理他,只是嘴角弧度上扬得温柔,让人不寒而栗,动作更加迅速地对准手筋挑了上去。

      “啊——”温方禄惨叫,恨声力竭,“温家不会让过你的!”

      挑断了手筋脚筋,加剧了他的痛苦后,夏雪宜不再做动作,懒懒地倚在马车旁,也不看地上那人的挣扎,语气云淡风轻:“是啊,到时候你就在地底下等着,很快他们就能一起来陪你了。”

      血流得很快,很快温方禄气息就变得孱弱,张了张口,却没有力气发出多余的声音。

      夏雪宜冷眼瞧着,地上的人一点一点的虚弱下去,手脚不自觉抽搐着,浑身都是血,看不清神色。

      月色下男子的脸庞深刻清晰,树林间的声音坚定狠戾,他说得一字一顿,红药听得清清楚楚:“此人十年前奸污我亲姐,杀我父母兄长,我孤身一人逃脱在外,颠沛流离处心报仇。血仇十倍偿还,奸污我亲姐让她死不清白,我必污你温家妇女十人。杀我夏家五口,我必屠你温家五十人。”

      “不足此数,誓不为人。”

      何红药一路追来气息有些不稳,她远远看着夏雪宜笑得凄凉,看着他痛快地虐杀温方禄,看着他面无表情在寂静的树林里发着毒誓。

      她不敢上前是怕他的恨意太浓,她不敢后退是怕自己退得太多他只剩一个人。

      夏雪宜面对着地上的尸体,不发一言,右手提着剑,剑下滴着血。不对,那是什么?何红药睁大眼睛,黑暗里,她看得清楚,夏雪宜的左臂也渗出了血,沿着袖滴落。

      红药也不顾自己偷偷藏了这么久了,连忙奔上前扑住他:“夏雪宜!你疯了吗!你为了报仇什么都不顾了吗!!”

      夏雪宜好像早就知道她在暗处,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红药拉上他的衣袖,本来昨日已经愈合的伤口,经过刚才激烈的动作,又开始流血。红药有些慌神,也不管凭空多出布巾奇怪不奇怪,小心翼翼地压着他的伤。

      “我太想杀了他了。”夏雪宜忽然说话,青年的语气稀松平常,明明咬牙切齿的话却说得一副理所当然,“我本来生在一个小康之家,有姐姐兄长,有父母双亲,我是最小的一个,家里人都宠着我。”

      红药手上动作一僵,缓缓放下手,愣愣看着他,夏雪宜没有察觉,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不喜武,一心苦读考取功名,每天来回私塾家里也不觉乏味。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一直这样下去,以后会多个姐夫,多个嫂子,而我也会娶妻生子。”

      “可是,就是这人。”夏雪宜冷笑道,“那日来我家讨水,我还记得那天的样子,天空晴朗得很,我刚从私塾回来,兄长刚练完武浑身臭的厉害,他就这样来到我家门前讨水喝,哥哥好客,就请他进来。他说他叫温方禄,浙江衢州人,在外做生意,吃完了饭就要连夜赶路回去。”

      “温方禄…温方禄…”夏雪宜受着伤,脸色不复血色,口里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那天晚上我偷偷去夜市上买风筝,回来就看到我姐姐衣衫不整地倒在她房门前,下身不停流着血,颈边都是血,我不敢喊她,我也不敢动,我就这样看着她,她却再也没有睁开眼。”

      红药觉得自己心被塞进了蛇窟里,明明让夏雪宜毁了一辈子的事,他却这般平淡地说出来,红药想让他别说了,别说了,她不想知道了。可难过到忘了动作,只能看着他,又看不清晰他。

      “我又听到远处有动静,吓得马上躲到门口柱子后,我就看见上午讨水的那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出了我家门。”

      “我后来好久才敢进去,我父母就倒在房里血泊里,兄长尸首分离,我却还活着。”青年的声线开始微微颤抖,不复之前,“我的姐姐被人奸污,我却还活着。全家都死在这贼人的手里,我眼睁睁看着他走的,而我却还活着!”

      红药抬起手,缓缓抱住了这个青年,她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神情悲怆的夏雪宜,她忽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了。红药这样紧紧抱着他,她好像感受到他心里的悲鸣,就像她那年一点一点看着阿宁在自己手里渐渐冰冷的绝望。她看到夏雪宜,就像看到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自己。

      忽然她被夏雪宜反手狠撞在怀里,对方突入而来的狠劲死死将她扣在手臂处,红药动了几分发现挣脱不开,又害怕他的伤势恶化,便没有挣扎。

      “你说我从不和你说自己的事。”夏雪宜的声音低沉,在她耳畔像是亲昵,“这就是我的从前你知道了?这就是我夏雪宜你知道了?!”

      红药一怔,又轻轻笑了,她慢慢靠在夏雪宜的肩膀上,语气温柔:“我知道了。”

      她忽然觉得这一切有些模糊,平心而论她没法接受这听起来骇人的誓言,作为旁观者她觉得夏雪宜恨得太多,不得已牵扯太多,活得太累。

      可她又觉得夏雪宜太过可怜,她没权利去指责太多,私心又觉得迁怒得理所应当。

      但她管不了这么多了,红药不知道自己如何想,又该如何想。她这两世只喜欢他一个人,也不想变了。

      他的恨,她拥抱。他的不平,她来抚平。

      恍然间,夏雪宜已经推开了她,随手提剑将地上断气的人分了三刀,还未凉透的尸体溅出温热的血,他看也不看直接吊起尸块扔进了马车。做完这一系列后,翻身架上马车,一拉缰绳。

      “何红药,金蛇剑我报完仇定会还你,到时候我双手奉上人头拿给五毒教,绝不拖累你。”夏雪宜靠着马车,红药看着他,他声音冷冷淡淡,让人猜不到表情,“别跟着我,你走吧。”

      —— 别跟着我了,别再说什么丢不下的傻话了,我夏雪宜从不是好人,但突然对你不想再当一次恶人。我所有的善意都快用尽了,这是最后一点了,何红药。

      红药和夏雪宜只有几步的距离,她笑:“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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