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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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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总跟着我?!”红药反头怒目相对,秀眉紧皱瞪着身后的人。
“小美人这是哪儿的话,这道在这,你走得,贫道我走不得?”白袍道士嘻嘻笑道。
红药早认出这泼皮是那天晚上无理小道,她真是瞎了眼将他同纯阳宫的道人相提并论。
红药看他一脸无赖,也不愿同他多话,冷笑道:“道长你慢走。”说罢,提气便使轻功离去。
玉真子只觉一眼,这人就不在跟前,再看已十步之外,衣袂带过,步履翩跹肆意,又一眼,便不见踪迹:“真是好俊的轻功...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玉真子又忆起那晚,也是眼前这人,挥笔之间,势如破竹,竟有不可阻挡之力。
“真是怪哉,这小美人看上去少女稚气,怎有如此修为。”玉真子喃喃,“莫不是道祖故意难为小道,莫再去找这小美人?”
念是这般念,玉真子还是运气使轻功跟去。
再说那日夏雪宜驾车离去,只留红药一人。
那时正是傍晚转夜,月色正好,秋风穿林而过。地上一大摊血迹深沉,连空气都带着血腥味。红药在那一瞬间忽然就预见了夏雪宜往后的人生。
那把金蛇剑终究会沾满罪孽,那一道道杀戮嵌在剑里化成那一条幽暗碧血印痕,冰冷的,绝望的,得不到救赎的。
红药知道他入了魔障,恨这世间不公,恨这苍天无眼。她无法责怪他,即使何红药清楚的认识到,夏雪宜的迁怒,对于那些温家妇幼,对于那些只为练手而死去的人而言,无疑是种不可饶恕的罪恶。那些人又何其辜,又何尝不是下一个夏雪宜。
可是。
何红药不禁握紧了双拳,而风在耳边呼啸。
夏雪宜...夏雪宜...这个名字她几乎烂熟于心,曾一遍一遍的,一遍一遍的,在心里,在梦里,念着,想着。像着了魔,像着了魔。
她本是觉得委屈的,两世为人,她从未委屈过自己。却莫名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旁,却不被妥帖善待,总归心底有些难过的。
“别跟着我了,你走吧。”
红药莫名又回想起他临走前的话,夏雪宜说的时候,没有看向自己,自顾自地说了出来。
红药想着想着,低低笑了起来,渐渐松开了手。
或许从前她听到了会难过,可何红药现在确实愉悦的,她知道夏雪宜,不会浪费一点对自己有用的事物。不论是明明可以一走了之却还是任由自己跟着他,还是面对危险也清楚地知道回山洞来找自己,红药从不自作多情认为是他的默许。不过是,自己于夏雪宜,还有些作用罢了。
可他这回却真的,走了。
红药笑着理了理衣裙,不远处是个茶馆。想来那道士也追不上来,红药放慢了步子。
深秋时节,茶馆是个简陋的草茅,不过一旁搭起的棚子设了挡风的护栏,设十几张桌椅,大概是城镇交界之处,生意异常的好。来往过客,简陋总有好处,江湖争斗多,小本生意,自然早毁早建。
茶馆里的有些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寻常女子人家,出游会随家眷,为了闺誉也会戴斗笠。即使如此,也不会来到这交界的茶馆,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集于此,清白人家断然不会来这。官商家眷马车就算不得已路过也会快马匆匆赶过去。
就算是江湖上的女侠客,也是持剑而立,哪门哪派看得清楚。
但总不会是像眼前这位一样,紫裙玄袍,墨发红唇,莲步盈盈,容貌清艳,意态出尘,不似一武林中人。更何况,她身上无一利器。
红药慢慢走过去,熟视无睹旁人的视线,径直走到角落空着的位置上。
“姑娘要着什么,茶酒点心,一些小菜也是有的...”小二连忙上前。
“一壶茶,不急。”
“好的,姑娘稍等!”小二大声应下,便退了下去。
这貌美的姑娘举止儒雅,谈吐全然不似平常武林人,但能这般走动的也定是哪方高人门派下的弟子。小二生得敬畏之心,又有些宽慰,总比那些三句话动手砸店的好。
做江湖上的生意,总归要难。
红药闭目静坐,曾经里留下的东西总还是深入骨髓的。
一旁人见她容颜清丽,举止大方,不似闺门女子。可她举手投足间,也不像飒爽女侠。有见色起意之徒,也没有妄动。
过了一会儿,小二送上了茶,红药上半杯,睁目吃茶,也不看四周,旁若无人。
红药忽的神色一凝,端起杯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是不远处桌上,一些游侠聚集一起,聊着江湖轶事,谈天说地,几壶茶酒下肚,正说到苏杭势力。虽说声音刻意压着,但奈何不了红药之流,自是听得清楚。
“真不知道那石梁温家得罪了哪方瘟神哟。”一个汉子挑开了话篓,语气不乏感慨,“现下每日总有温家一名旁支失踪,隔天又忽的出现,那手法狠辣的,真让老子一惊。”
另一人听闻附和:“老兄你不知,小弟我上次路过石梁,正要去打酒快活。才听温家来买酒的下人说,有一恶人,将温家小公子温南扬救下...”
“怎么救了人还说别人是恶人?”一人忍不住插话。
说的那人大骂:“别打断老子说话!那恶人将温家公子救下,又要求他带一宝箱回温家,交给温家五老,说是温老六的东西。温南扬这蠢东西高兴坏了,带回了温家堡,你们猜猜那是什么?”
众人正听得关键,来这么一下气的直哇哇,嚷着说别吊胃口。
那人才满意地又说了下去:“温家六爷的娘们,生怕被其他人吞了,急忙去打开那箱子,就死了。”
“死了??”一人叫道,“为什么死了?”
“我怎么知道?那下人说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人突然低下了声音,神神叨叨地放慢了语速:“我怀疑...是这温家,受了诅咒...自从那箱子一来,温家不总是死人?好几次尸体明晃晃得吊在温家大门口...”
好像嫌不够,又添了一句:“那场面真他妈吓人,我有次看到,吓得我特地去多打了两斤酒壮了胆,上了楼里的小红姐才心里平了平。”
那边桌传来一阵大笑,像是嘲笑这人胆怂又取说他艳福不浅。
而红药,眼睫轻垂,她猜到了那箱子里是什么了。夏雪宜当时出手狠得心惊,笑得让她心寒。走得也决绝。复仇是阿鼻地狱的路,他像是不要再回头。红药放下了杯子,继续听着。
“那是什么狗屁诅咒?!分明就是那温家作恶多端,活该有路瘟神来收拾。”一人冷嘲,一杯酒下肚,又说,“我倒知道那路瘟神,要不要来听听。”
“去你娘的,别吊着口味啊!”
那人不再拖沓,声音又压了压:“就是那金蛇郎君——你们知道不知道,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号人,手上一把弯弯曲曲的金蛇模样的剑,出手怪里怪气,玉面郎俊俏的很,但听说手段真是令人倒胃口。”
“哦!我听说过!听说贼俊,就是那人听说跟条毒蛇似的,冷不丁给你咬一口。这是一方煞神,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来的,前几年听都没听过!”
“哼,就是要倒腾那温家鸡犬不宁。他们温家旁支仗势欺人的事干多了,现下就得让人来端看着,脖子上的东西保不保。”
…
后面的话红药没有再细听,只愣愣望着桌上茶杯里浑浊的水出神。
“血仇十倍偿还,奸污我亲姐让她死不清白,我必污你温家妇女十人。杀我夏家五口,我必屠你温家五十人。”
“不足此数,誓不为人。”
那阴冷坚定的毒誓,清晰地回放在她耳畔,一咬一字,一字一顿,红药有些晃神,甚至不知道有人来到了她的桌旁。
“小美人,我可找得你好苦。”玉真子拉开椅子,丝毫不避嫌地坐了下来,又喊远处小二,“再来份绿豆糕点,莫让道爷我多等!”
“好咧!”
听到令人满意的答复,玉真子才又看向何红药,不觉惊艳。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面地看着何红药,对方黑白分明的凤目望着自己,有些莫名滋味。
他嘿嘿一笑:“我倒一直想问了,你情郎怎么不见了,你又怎么换了女装...莫不是他知道你是个女子,不要你了?”
红药见他没脸没皮,也懒得回答,只道:“你轻功不错。”
“我铁剑门的轻功在江湖可是数一数二的。”玉真子没察觉被转移了话,神行百变他练得最好,言语间也多了骄傲。
红药思绪又飘远了,那些言语里构成了一个她不熟悉的夏雪宜,或许又是真实的夏雪宜。
他还是有些在乎她的,红药想,不然也不会让她走。
红药知道是这样。
如果他以为,离开对她来说是最好的事,那便这么认为吧。
只要她相信,这短暂的分离,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再见,就够了。
“小美人你此行去哪?”玉真子笑颜温和,不复之前浪荡的模样,像是普通好友般的随意问候。
被打断思绪,红药抬眼:“与你何干。”
“长路漫漫,总得有个伴的。”玉真子道,他喜欢美的事物,也喜欢有趣的事情。
于他而言,何红药不论是颜色或是自身,玉真子都觉得,江湖路遥,只要上了眼,总该有些没脸没皮的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