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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伊若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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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伊若桃花
如若能一辈子这般,该有多好……夕水唇畔噙着浅浅的笑意,柔柔地望着坐于对面的男子,仍是半旧的青衣,仍是如雪的发,仍是一贯的出尘,和淡然。
他在看佛经,而她在看他,都看得专注,只是,她更痴迷,与手中的书籍比较,与可能触碰的过往比较,甚至无须比较,她都知道,在她心中,只有他,最重要。那么,他呢?夕水微微蹙眉,有时她觉得自己懂他,懂他的修行和淡然,有时她又觉得自己从未懂过他,譬如说,他对她,并非全然无情,只是他又如何做到将感情收放自如,自如得仿佛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他,总是令她觉得,明明已是如此靠近,却又相隔天涯……
唉……不知不觉又在心中叹了口气,还是继续看书罢,说也奇怪,除了上次同明雪找到的那数十本外,其余的书架上再无写有心得的书了,似是有人故意将那些书都放到同一个书架上,这人,是夕雨么?她这又是为何?既是姐妹,又何须事事如此小心翼翼?除非……不可能!夕水暗暗责备自己,怎能把阿姐想成那般不堪的人……
在这书房也已寻了三五日了,该翻的书早已翻了个遍,那些心得也看得几乎能倒背如流了,除了那封信函,其他均是照着书就事论事地论上一番,就是不知明雪怎的看得这般入迷,真的有那么好看么?唉……又叹气了,眼眸不禁望向窗外,有些想到街上去呢……自从上次墨卿走后,再没人敢带她上街了……唉……墨卿,他现在好么?
罢了,还是看明雪好了,只是,得偷偷地看,不然会显得不够矜持的,夕水顽皮一笑,拿起一本《春秋》,随手一翻,往眼前一放,明眸却不时越过书页,绵绵地注视那一袭青衣。
明雪并非不知夕水在偷觑他,却也只能当作不知,至于心底的那些暗暗涌起的波澜,便顺其自然罢,待夕雨一回,便是自己回忘尘山的时候了,这十年在尘世中的历练,总也算获益匪浅,该放下的终究要放下,是了,忘尘,忘尘……
轻盈盈一缕风,拂起雪色长发,似有若无的桃花香气隐隐弥漫,明雪心中一动,放下手中的《华严经》,九月的时节,怎的会有桃花?
“先生……”夕水用力嗅了嗅,疑惑地问道,“你可闻到一股桃花的香气?”
“你也闻到了?”明雪微纳罕,旋皱起眉,似乎有不寻常的气流在迅速地逼近此处,便起身对夕水嘱咐道:“我出去看看,你待在这里。”而后步出书斋之门,用右手中指划了个太极印,以掌心轻轻一送,太极印便浮在书斋上空,数道淡金色的光华流泻,将书斋拢与其中,夕水顿时觉得憋闷,素手轻轻贴至门口,好痛,差点低呼出声,飞快缩回一看,白嫩的掌心泛出血红,仿若被灼烧般的痛楚。
桃花香似乎更为浓郁了,明雪暗暗戒备着,只是这股气息并非类似以往所遇见的妖或魔,反而很纯粹,很纯净,令人如沐春风般的温和闲适。
“哎呀!”粉红色云裳的女子凭空飘落,更确切的说,是坠落,因为她是以尊臀着地的,所以才小小痛呼了一声,一边嘟哝着:“飞得太快差点收不住脚……”一边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随手拍了拍草屑,仰起首得意地一笑,这下,你追不上我了罢……风吹起刘海,一朵桃花印在她眉心娇艳欲滴。
俏皮的大眼一下便瞅见了明雪,顿时疑惑浮上了桃花般娇嫩清艳的容颜,突地用纤手一指明雪,娇呼道:“你的头发……”惊讶的面容维系了才一会,她深吸一口气,把纤指一收,抚上自个的长发,眼儿一媚,粉唇一勾,娇羞一笑,轻嗔道:“你个冤家,人家为了你被困在白发妖怪那里十年,你怎么想我想得头发都白了,人家好心疼呢……”莲步轻移,前后判若两人地媚笑着走向明雪。
此人,不,不是人,但也没有妖气,到底她是何来历?怎的竟似认得自己?十年?怎的又是十年?十年前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明雪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我?”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眸中闪过一丝顽劣,娇滴滴道,“人家是妖怪!”
妖怪?明雪淡淡一笑,是妖怪才怪,哪有妖怪会承认自己是妖怪的,还承认得这般理直气壮,仿若以身为妖怪为荣般,真是不可理喻得可爱啊。
“伊若,别闹了……”绯红色衣裳的女子立于檐下,对着那拈着兰花指一径娇笑的女子浅浅笑道,“这样是没用的呢。”
伊若顿时面部一僵,纤手指着红衣女子不停地颤啊颤,粉唇微启,却是一字也无法言出。
夕水惊异地看着这个倏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红衣女子,清秀姣好的背影,长及腰际的墨发,定然是个美人儿罢。
那女子回眸朝夕水嫣然一笑,“叮——叮铃”,引魂铃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这样的明眸皓齿,分明是梦境中的那个女孩儿啊,也是自己啊……夕水恍恍惚惚地走出书斋,“倾城一片”的匾额突地落下,直直砸向她,明雪面上顿时血色尽失,飞一般回身奔至夕水身边,一把将夕水搂入怀中,匾额在距他们头顶一尺的地方顿住,明雪缓缓平复急剧的心跳,又是这即将失去最重要的人般的痛楚,手中不觉将夕水搂得更紧了。
那绯红色衣裳的女子眸色一暗,涩涩一笑,望着明雪幽幽道:“你的心里,可有我么?”垂首低低一叹,旋身化为四色清烟,袅袅飘入引魂铃中。
伊若好不易回过神,喃喃念道:“小莲……”怎么可能,明明她是已然魂飞魄散的了啊。探究的目光随之落至夕水身上,那样的眉目清媚,不正是小莲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伊若自语,右手不断地掐算,而后干脆盘腿坐于地上,掏出八卦命盘,专心致志地算了起来。
夕水听着明雪急剧的心跳,他是在乎她的,他的心里,是有她的啊,长久盘桓在心中的不安和难过,仿若被暖暖的水流柔柔抚去,雀跃和欢喜渐渐浮起,又仿若是那么多年的缺憾和惆怅终于被填满般的无比餍足,唇角不禁微弯,静静合上双眸,纤手环上明雪清瘦的背,他身上有好闻的竹叶清香,很清洌,很安心。
明雪眸中微微闪过犹疑,这已然算是违反了道家清规,可是自己竟毫无放开怀中女子的念想,这孰好孰坏?这些日子,原以为已看透了尘世间的情爱迷障,谁知,一旦面临要失去她的可能,便不能自已地惶恐不安,就当这是最后一次的放纵罢,修行之路一开始便已不能回头,夕水,以后便忘了我罢……
忘尘山上,无我观中,正在打坐的白髯道人,轻声长叹,痴儿啊……
“咳咳……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伊若清咳出声打断了流转在明雪夕水二人之间的微妙情愫和氛围,“你们的命途很不明朗呢……”
明雪松开夕水,夕水有些不舍地离开明雪,二人静静对视,久久不能移开双眸。
“你们两个都看着我啦,好不好?”伊若无力地叹道。
明雪和夕水均赧着脸调转视线,齐齐疑惑地看着这个有点莫名其妙的女子。
“不要告诉我你们不认识我……”伊若再次抚额无力地感叹。
明雪夕水一齐颔首。
“我是伊若,伊若桃花,红粉绯绯的伊若,小莲,你怎么可以把我忘记了呢?我的名字还是你想出的呵……”伊若望着夕水,一抹哀伤流露眼眸,“还有你,连城,你的头发怎么全都白了呢?这十年,你又是怎么过来的呵……”
明雪只觉心中一震,密密麻麻的痛便泛了上来,头,又剧烈地抽痛了起来,为何头发会全白了呢?为何?为何啊?为何想不起来?为何……
“先生,先生……”察觉到明雪轻微的颤抖和摇晃,夕水忙扶住他,急急问道,“你怎么了?”为何明雪会这般痛苦,难道……她抬眸冷声对伊若道:“你是否对先生施了妖法?”先前对伊若产生的好感顿时被厌恶代替,妖怪,都是这么歹毒……
连城,忘记这一切……幽幽的叹息夹在女子的声音中遥遥传来,直至心底,蔓延成一片痛楚,要忘记,要忘记……忘记一切,就不会痛了……不要想起,不要想起……明雪的意识渐渐模糊,只是记住了,忘记……
“怎么是我?”伊若顿时气结,小莲是头壳坏掉了么?“我怎么会……”
“你是妖怪,人妖殊途,你不应在此,请你离开!”夕水扶着明雪颤抖不已的身躯恼恨地看着伊若怒道。
“你居然这么对我说话!走就走,你可不要后悔!”伊若顿时红了眼眶,赌气地跺跺脚,头也不回地御风而去。
“先生,你没事吧,先生!”夕水勉力撑住摇摇欲坠的明雪,将他扶至书斋之内的躺椅上,缓缓放下,蹙眉担忧地看着明雪,一滴滴冷汗从他额上滑下,他,看起来好痛苦……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真恨自己为何不谙岐黄之术,否则也断然不会这般束手无策……
夕水颤抖着手指用帕子拭去明雪额角的汗,不免急得落下泪来,蓦地,明雪的手紧紧揪住她的手腕,疲惫的双眸也缓缓睁开,沙哑道:“别哭了……”
“先生……”夕水忍不住伏在明雪胸口抽咽不止,“先生……”
“我没事……”明雪虚弱道,胸前渐渐濡湿,难以言喻的感伤由她惊魂未定的表情传至心中,自己何德何能,竟得一个这般美好的女子倾心……
夕水理了理情绪,忧心地端详着明雪苍白着容颜,起身道:“我去泡杯人参茶来,你喝了会好些的。”才迈出门忽觉颈后一痛,顿时昏厥,一名蒙面黑衣人飞快地扛起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纷纷落叶之中。
一切来得那么措手不及,明雪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夕水被掳走,却无力阻止,可恶,自己现在根本不能动弹,浑身冰冷至极,心间反而炽热如火炙,眉心重极痛极,这便是心魔么?“夕水……”他遥遥地伸出手,坚定地默念,等我,我一定会去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