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暮夕之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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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暮夕之雨
没有线索，没有痕迹，连续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地算卦，得到的结果竟是毫无头绪，夕水便这般凭空消失了，忧喜不晓，生死不知。明雪凝着眉憔悴地缓缓步入真水阁，真水阁中，并无他人。说也奇怪，自夕水失踪后，绿依便也不见了。
屋内的物什静静悄悄，东厢的红木茶几上的青釉瓷瓶中，几枝素绢兰花依旧亭亭玉立，紫藤椅上已铺上淡青色的薄毡，转身撩开浅紫色的水晶链，夕阳斜斜地晃入屋中，西厢的雕花窗前，斜绾着松散发髻的黄裳女子回首嫣然一笑，簪在发上的银发钗微微摇晃，她微启樱唇，轻轻道：“先生……”
明雪一喜，旋又一惊，忙闭上双眸，默念清心咒，再睁开眼眸之时，窗前夕阳晚照，风铃叮当，何来夕水呢……竟然，生了心魔了，明雪无奈地暗叹，尘世间的情爱便是这等的滋味么？一旦尝了这般种种酸甜苦麻，便再难放下了么？
花梨木桌上研了一半的墨还未完全干涸，她，是喜爱丹青的，却不喜用色，只愿以浓淡水墨随意挥洒，笔架上各种画笔均按大小悬着，放置画轴的竹筒中已有许多完成的画作，她，会画些什么呢？明雪抽出一幅，置于桌上，小心翼翼地展开，梨花，是满满的几树梨花，虽是看似随手的几笔，却将梨花的清冷神韵完全展现了出来，再往下展开，入目的是一个青衣男子，眉目温润如水，淡定而立，淡然而笑，周身却偏偏又透出疏离之感，这人，是……明雪指尖微微颤抖，这人，是我么？不禁苦涩一笑，看来自己伪装的很是成功呢，其实，自夕水挥落斗笠那一刻，她便在心中定格了罢，只是自己一直在逃避罢。
画幅左侧，有“倾城一片落梨花”七字，秀丽飘逸的行书，勾划行笔之间却又给人以熟稔之感，是夕水的笔迹罢，“花”字的下方，落着极为特殊的朱红印章，仅是一朵火焰般的莲花，并非若他人以诗文或别号落款，这便是她的特别之处了呵。
夕水，此刻，你在哪里呢？还好么？我定会找到你……明雪卷好画轴，将卦盘摆好，垂首默默算了起来，翠笛上的引魂铃，在此时低不可闻地“叮”了一声。
“有没有人哪？都去哪里了啊？快来帮忙啊……”遥遥的清越嗓音传入真水阁，明雪手中一停，是谁，怎的会用千里传音……是在慕梨轩，他步出真水阁，飞身而去。
“真是的，一个个都忙什么去了……”墨卿一手拎着一个女子，驾轻熟路地步入慕梨轩后堂，不耐烦地将手中二人扔于床上。
“你做什么？”门口传来一声喝斥，墨卿转首，顿时心情变得更差了。
“是你啊……”见是墨卿，明雪眸色一沉，一瞥床上二人，竟是夕雨和紫澄。
“夕水呢？”墨卿没好气地问明雪，亮灿灿的眼眸望向明雪身后，不知这么些日子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起我呢？也许……没有罢，墨卿眸色黯淡了下去。
“夕水失踪了。”明雪涩声叹息道，眉目之间是掩不住的一抹清愁。
“你说什么！”墨卿上前一把揪住明雪的衣领，银灰色的眼眸里怒火熊熊，“你是怎么照顾她的，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对不住……我用尽了一切办法，可还是没有夕水的下落。”明雪低低道，眸中是浓郁的痛苦和歉意。
看到明雪周身的疲惫，以及他眸中流露的沉重痛苦，墨卿无力地放开他的衣领，无力地倒在藤椅上，喃喃道：“早知道，当初便带着她离开这里了，就好了。”
“我想知道，到底我们十年前是否见过？”明雪目光灼灼地看着墨卿。
“你问夕雨啊，她什么都知道。”说到夕雨，墨卿便有些咬牙切齿。
“对了，你怎的会遇见夕雨？”明雪微微纳罕，她们不是去寻香引了么？
“凑巧遇上，如果不是为了夕水，我才不会救她们！”墨卿瞟了床上的二人一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不过是凡人而已，有什么资格和夕水互称姊妹，而且当年竟做出那等的事情来，若不是小莲再三求情，早就……
明雪忙过去为夕雨和紫澄把脉，紫澄无碍，只是受了些惊吓，休息几日便好了，至于夕雨，明雪的眉纠结起来，怎么会……怎么会是行将就木般的脉象？再细细诊断，夕雨得的竟是不治之症，而且，已活不过两个月！
这是……哪里……夕水吃力地睁开疲惫的双眸，方要起身，颈后顿时隐隐作痛不止，刹那间，昏迷前一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是那个蒙面黑衣人！快逃！当下也顾不得颈后的疼痛，掀开丝被，奔向透着浅浅光晕的雕花木门，“啊！”一股力量生生扯住她的脚踝，夕水踉跄扑倒在地，手掌蓦地擦破，“好痛……”她忍着泪轻呼，回首一看，一条银色的链子圈在脚踝上，冷冷地闪烁，彼端嵌入墙壁之中，她咬住下唇用尽全力扯着链子，但银链纹丝不动，反倒在白嫩的脚踝上磨出了道道红痕，她的心里，突地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此时，门轻轻被推开了，夕水回首，金色的光线倾泻如水幕，一个孤傲的身影背光而立，说不出的尊贵，和孤单，他缓缓俯身，用食指轻轻挑起夕水的下巴，冷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叹息，真是人间绝色呵……
这个人，好似在哪里见过……夕水蹙眉，挥开那男子的手，冷冷道：“放了我！”
那人淡淡一笑，起身，不容抗拒地缓缓道：“绿依，还不快过来。”
夕水心头一震，一道绿色的身影印入眼帘，“二小姐……”绿依神情淡漠地开口，嗓音清脆如银铃，哪里像个哑子，夕水顿时明了，心中涌起一阵淡淡的薄凉，原来绿依……竟是骗了自己么，夕水低低一笑，突然觉得疲惫，背叛么……为何竟觉得背叛是理所当然的……遗落的记忆中仿佛也有那么一个纤弱的身影做了同样的事……同样的背叛……
“绿依，要好好服侍萦二小姐，让二小姐觉得像在家里一样呢。”一个慵懒又带着点魅惑的嗓音出现在那尊贵男子的身侧，漫不经心的调子，却令人心下一寒，夕水微带狼狈地站起身，凛然直视这突如其来的妖异男子，一种诡异的危险感瞬间攫住了她，这男子真的……好诡异，他身上所散发的气息，竟有淡淡的血腥味……
“尹络，如此，你可满意了？”那孤傲男子看着妖异男子，淡笑道。
“呵呵，真是十分期待那人的反应呢，青城。”尹络邪魅地一笑，眼底划过不甘和残忍。
一个身着青衣的仆人急急赶来，在左青城耳边低低讲了几句，他脸色一变，拉着尹络便离开了。
绿依吁了口气，紧绷的情绪缓和了下来，那两人真是令人窒息啊，伸手便要搀起夕水，道：“小姐，你的手擦破了，奴婢给你上药罢。”
夕水静静看着她，挥开了她的手，道：“不必。”言罢，径自扶地而起。
绿依眼眸一黯，却又反而不在乎地轻笑道：“可是主人吩咐奴婢要好好服侍二小姐呢，所以自然得尽心尽力啊。”随手一拂，夕水便再也动弹不得。
绿依搀着夕水在榻上坐好，打了盆清水，用丝帕细细地拭净了夕水的伤口，又掏出随身携带的青瓷药瓶，小心翼翼地将白色的药粉敷在夕水的伤口上，弄完了手上的，便又蹲下再细细地处理膝盖上的擦伤。
看着绿依，夕水叹了口气，心里复杂万千，毋庸置疑，绿依定然是那叫“青城”的人派在自己身边的，为的便是在适当的时机将自己掳来，只是到底是为何呢？难道和自己那段遗忘的记忆有关？要不要问绿依呢？她应当是知道一些的罢。
似是明了夕水心中所想，绿依仰头一笑道：“等二小姐伤好了，绿依便告诉二小姐想知道的事，可好？”那笑靥无比明媚纯真，只是又暗含了多少心机城府，夕水暗叹，果然人还是不能只看表面的呵。
无声无息地，便这样过了三天，夕水淡淡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心神却早已飞到了云霄之外，不知先生的身体可好些了？不知墨卿如今在何处？夕雨是不是回来了？并非不希冀他们来把自己带走，只是那两人，恐怕也不是好相与的，虽然仅仅只在三日前见了一面，但直觉却告诉自己，他们绝不是一般人，所以，还是不要来的好罢，还是不要来啊，明雪……
突然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思绪拉回，夕水转首向窗外望去，竟是落雨了，秋雨细如绵，若愁思无限，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天际黑沉沉的乌云缓慢地卷近，仿佛一场不可知的风暴在悄然酝酿，夕水心中一窒，生出不好的预感，莫不是要出什么事了么？当下便决定，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绿依告诉自己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了。
“落雨了，明雪。”夕雨淡淡一笑，“我便是在这样的傍晚遇到的小莲啊。”一切这样开始，是不是也要这样结束？她灰暗的眸子中划过不甘，至少还有机会，这次绝不能再错过了。
“小莲？”明雪只觉心中一阵疼痛，这个名字，像梦魇一样缠了自己和夕水那么久，到底是谁，到底小莲是谁？“她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呢，明雪。”夕雨仍是淡淡地笑，却隐约带着残忍，为什么要把你们失去的记忆告诉你们呢？那样就无趣了呵。
“为何？”明雪摩挲着翠笛，沉声问道。
“因为就是不能啊。”夕雨垂首一阵咳喘，眼底却含着得意，这么重要的记忆怎么能告诉你呢，墨卿都不说了，何况是更为自私的我呢。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回夕水，你们啰嗦什么其他的东西？”墨卿烦躁地掐指算来算去，自己的追踪术向来不会失手，这次却踢到了一个大铁板，到底是谁，能把气息隐藏得这么天衣无缝，连一丝丝的纰漏也没有，难道，是“他”插手了么？墨卿眼中闪过冷芒，最好不要是“他”，否则可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轻易便饶了。
“叮铃——”一声，引魂铃低低地震了一下，但终是无人察觉，则亦无人知晓，这一别，又是多少年？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暮夕之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