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盟在》狮子温

4、第一章 记得那时年纪小（3）

　　整个暑假，子衿拒了学校组织的暑期加强班，每日里忙碌碌做饭洗衣、割草喂鸡，混不顾老师一遍遍派班干部来问：“全校都在补习，你为什么不来？你就那么自信永远第一？”子衿开始还是笑眯眯不吭声，被逼急了，终于忍不住顶了回去：“我就有本事不补习永远第一！以后我家谁也别来！”自那日后，她的家，在学校有了另一个神秘称呼：“武林禁地”，而子衿，也被同学们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私下被唤作“紫衫龙王”。
　　《倚天屠龙记》里的紫衫龙王貌美如花神秘莫测，十六岁的萧子衿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时不禁失笑，索性翻出一块淡紫花布，比着姐姐的旧裙子自己缝了件连衣裙——她生平的第一条裙子，竟是为了和大家赌气自己裁制的。若干年后，说起那条奇怪的裙子，子衿还会和朋友们哈哈大笑：“我的青春期，怎么可以这么别扭！”
　　可就是这么一个别扭的小姑娘，穿着人生中第一条别扭的裙子，来到了子杰高中生活告别宴上，和一众家境良好的兄弟姐妹们举杯高呼：“青春万岁！理想万岁！”。
　　酒至半酣、窗前月半，子衿随着昔日欢笑嬉闹的伙伴们又唱又笑，心中慢慢恍惚起来，眼看着子杰一袭白衣击箸而歌：“今夕何夕，似水中流；明日何日，与尔同舟；兰堂夜宴神仙客，良辰一醉海棠色；今朝一别即千里，昔年种柳叹别离！君安在，夜梦里；卿安在，空叹息……”，不知是谁，这时打碎了一只酒杯，玻璃碎地，生生摔醒了子衿的仲夏美梦，子衿轻叹了声，一滴眼泪滑落嘴角，看着对面的子杰展颜而笑：“哥哥，保重！”。
　　子杰看着眼前纸一般的小人儿，不禁伸手，却又中途停下——那滴清泪，已被子衿吸吮干净，他的面前，已经是一个笑靥如花的青春少女，在言笑晏晏地祝他珍重了。子杰自失地笑笑，拍拍子衿的双肩：“你别太拼，身体要紧。我妈让我告诉你，有事儿找她。”。子衿笑了笑，快速低头，过耳短发刚好盖住了她的脸，遮得那声“好”字都有些鼻音了。子杰站了又站，却终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一群男孩子嬉笑着拉他唱歌，他才不忍地又加了句：“你，一定保重！”
　　剩下的十余日，子杰所有的时间都在各种道别购物中匆匆闪过。临行的前日，林母一边密密地收拾行李，一边不舍地叮嘱儿子：“离家远了，要知道自己照顾自己，吃好喝好，钱不够妈给你寄……”，谆谆嘱了半天，终于顿了顿，思忖良久才不经意说到：“偶尔可以给子衿写两封信，这孩子太要强，这一年都瘦成什么样了！我们大人不敢劝，怕伤她自尊，你们是同龄人，也许好说话。” 子杰点了点头：“我会的。”想了想，拿出早已收拾好的一捆笔记：“我给她送些资料。” 林母欣慰地笑笑，赶紧去冰箱搜罗了一大堆饺子糕点，装了满满两大饭盒塞到子杰手中：“告诉你妹妹，凡事别客气！”。
　　然而子杰等到深夜也终究没等回子衿——萧家的大门一直紧锁，好心地邻居一再保证东西肯定带到，让他放心回家。眼见夜已极深，子杰怕父母担心，只好留了字条不舍离去。次日清晨，子杰的火车高鸣汽笛驶离站台时，子衿正满眼血丝地回到家中——昨日父亲病情有变，全家在医院守了一夜。她麻利地进屋打火，快速做好早饭装盒正准备再次出门，隔壁王阿姨敲门进来：“子衿啊，昨夜你同学等你到半夜，留下一堆参考书和吃食，你收着！”，子衿接过东西，看着素白信笺上遒劲的两个大字“珍重！”，一句“谢”字哽在喉头，再难出口，只是小心地从饭盒中检出一些精细糕点，放入饭盒，飞快地骑上单车，奔着医院飞驰而去。
　　初入大学的子杰事事新鲜物物好奇，一个月来班会系会联欢会加上各种老乡联谊，忙得不亦乐乎。等到父母的家书带着牵挂飞到他面前时，他才想起已经月余没有和家中联系了。写完家书，想起妈妈临行的嘱托和子衿苍白的小脸，子杰又铺开一张雪白的信笺，认认真真地写下“妹妹”两字，正踌躇着下面该说些什么时，门口传来老王调侃的笑声：“林子杰，又有人找！”。打开门来，却是谢宛心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林子杰，又见面了！”。
　　这时候子杰才知道宛心也考到了上海，在上海医科大学学临床，老乡相见，自然分外热络，谈起高中时期日日苦读夜夜奋战的读书生涯，再看看大学校园月月联欢周周舞会的新奇生活，只觉得过去的时光恍如隔世。午饭时，林子杰一边吃生煎包一边开心地笑着：“我觉得大学最爽的就是终于可以半夜去门房大爷那里看足球了，当年跟做贼似的。对了，你现在哪里看球啊？” 谢宛心一愣：“我从不看球啊？又不是男生。”林子杰更愣：“你去年奥数竞赛不是因为看球缺觉，考砸了还当众哭一鼻子么？” 谢宛心秀脸一红，轻声说道：“傻瓜。”许是因为食堂太吵，林子杰恍若未闻，迅速吃完所有包子，看了看表：“我下午有足球训练，一会儿只能送你到公交站了。” 谢宛心抿嘴又笑：“这么绅士！其他男生们一般送到校门口就依依惜别了。”林子杰笑笑，也没在意宛心话中的层层深意，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走出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