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山雨初晴（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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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杯热茶缓缓。”
段晨风递给阿瑾一杯茶，冒着氤氲热气，阿瑾乌黑的大眼睛在烟雾缭绕中蒙上层晕晕水光，眼珠滴溜滴溜打着转，茫然无措的模样，让旁人看着心疼。
也是，现场的情形实在是惨不忍睹。
单单一个头颅，也不只是使了甚么法子，正好卡在黑咕隆咚的石头缝里，一张惨白的脸正对天际，从旁看根本看不出异样来，也不知这小丫头是怎么歪打正着发现的。下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敲碎石头取出了女人的头，齐整的脖颈上还淌着鲜血，一滴一滴地打在水面上，没多久湖面就泛了红。
段晨风预感不妙，遮住阿瑾的眼睛，却没想到还是慢了步，让她看见如此血腥的一幕。
他安抚性地揉了揉阿瑾的脑袋，“不要多想，早些休息。”
阿瑾乖乖点头，听话地爬上床躺了下来，可怎么也不肯闭眼。
段晨风无奈，上前温柔地给她掖好被角，坐在她旁边，缓声说道：“别怕，我在这儿。”
淡淡的紫檀香充斥在身旁，斑斑点点的细碎阳光从红木大门里挤进屋内，尽数洒在面前的男子身上，勾勒出伟岸的身形。床沿旁的流苏随着从镂空窗杦的缝隙中溢入的暖风有规律地摇摆，在眼中映下几条鹅黄的碎影，渐让她有些乏了。
果然是吓怕了，不可一世的小妖女也有这么乖的时候。
好不容易哄得她闭了眼睛，段晨风长吁一口气，将将放下心来。
可这时，紧锁的红木门却从外面被推开。
祁少城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闯入，白衣长袍显得他长身玉立，气宇轩昂，宛若从天而降的谪仙人。如此气质与相貌，单单站在那里就是一道美不胜收的风景。
只见他大步跨进门槛，旁若无人地举起桌上的茶壶，豪迈地仰头灌下，滴落的茶水溅在他光洁的下巴上，顺着凝脂般的肌肤，滑过滚动的喉结，再顺势向下，染湿玉白无暇的衣襟。这番动作，好似他现在喝的不是平淡无奇的茶水，而是天下间最醇馥幽郁的琼浆玉液，好不洒脱。
长得美就是这点好处，动作再粗俗，也让得人如沐春风。
一饮作罢，他才自桌上拿起折扇，重新慢悠悠地摇起来，一双上翘的桃花眼勾魂摄魄，语气照是平时的玩世不恭，“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说着他上前一步，道：“你们提前离开是不知道，这个凶手有多凶残。将头卡进石缝里不算，还将尸体全部切碎，埋在假山旁边。方才我看了眼，那些块碎肉、内脏和泥土混合在一起，黄中藏白，白中带红，泥泞不堪。下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尽数刨出，将尸体拼接完整。我数了一数，加上头，整个身子被分成整整二十八块。”
“呕——”
祁少城一顿，挑着双桃花眼，问道：“小美人儿，怎么身体不舒服？”
段晨风无力扶额，面色甚是不悦。
他费了半天力才哄好的人，就让祁少城这一番话给搅和了。
“出去。”他冷冷地说道。
祁少城这才反应过来，先是不可置信，后又坦然应对，留下一句：“晨风可要好好照顾小美人儿啊。”
就头也不回地离去，云淡风轻。
平时看这小美人儿下毒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没想到见到个死人也会害怕，姑娘家到底是个姑娘家。
这话可是误会阿瑾，这误会地还真不是一般地深。她之前鲜少能离开鬼谷，见到个生人都是不容易，只是闲来无事放个毒消磨消磨时间，杀人还真没有过，更遑论见过死人，况且是这番惨象的。
连庄内普通的成年男子见到尸体的遗容，都惊骇于凶手的残忍程度，食不下咽寝难安，阿瑾做到这种地步，也不算不能理解。
因着这桩命案，沈家庄内人心惶惶，尤以下人最甚，他们不懂武功无法自保，行在路上大都苍白着一张脸，说话做事战战兢兢，生怕凶手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半夜也时常能在湖边不远处听到女子们惊恐的尖叫声，扰得人苦不堪言。
死者很快查明身份，是沈家三夫人的乳娘。
本来尸体已是烂的看不清楚模样，蝇虫聚群，在尸体上盘旋，赶都赶不走，自然不会有人凑上前仔细查看。偏偏与此同时三夫人察觉到自己乳娘失踪，带着人四处寻找，好巧不巧地找到了湖边，看到了湖边那具搁置的尸体。
据现场的人说，那日三夫人的哭声凄厉，连声喊道报应，真是报应。
既是熟识的人，庄内这几日所有的长走廊都挂起了长明灯，家家户户的房门都贴满了黄符，连窗户的缝隙也不例外，空旷的地域尤其是湖边随处可见大小不一的焚堆，是他们给死者烧纸钱后留下的，沈庄主多次下禁令也不抵用。
东边的议事厅内，死气沉沉。
檀木制作的案牍倒在地上，书籍纸卷洒了一地，研磨细致的漆墨自倒扣的砚台下缓缓流出，浸黑了白色的纸张，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墨香。
厅内约莫五六人，除了正中央的年轻男子不显畏惧外，其余人纷纷低着头，不敢看向厅堂之上的男人。
“查！给我仔细查！”
沈庄主横眉怒目，背着手在台上踱来踱去，“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沈家庄自十年前的屠门后，一直没能恢复之前在武林中的地位，好不容易这次让他逮着机会，借着誓师大会的名义重新登顶，却给他演了这么遭。那些名门正士明面上加以安慰，在背地里哪个不是在嘲讽他。笑他白得了个便宜庄主，却连自家宅子都治不好。
他指着低垂着头沉默不语的管家，“不管你用甚么方法，誓师大会前我要知道真相。愣着干甚，还不快去！”
管家诺诺地应了声，带着群下人退了出去。
厅中的年轻男子这时才动了动，两人相视，眉眼间起码有七分像，原来这人，正是沈家才干超群的大少爷沈江南。
只见他迈前一步，捋了捋袖子，道：“爹，孩儿觉得，这次的事非同寻常。”
沈庄主闻言，虚着眼睛思索起来。
沈江南这才道：“世人皆知三日后就是誓师大会，正派与鬼谷的恩怨已有十载，江湖人士早已不满，欲斩之而后快，如今可以说只缺个契机。若是平常的恩怨，怎么会刚好挑在这种紧要关头惹生是非？孩儿怀疑，是有人故意扰乱视线，让誓师大会没法顺利举行，好削弱我们的士气。”
“说的有理。”沈庄主紧皱眉头，认真思索起来。
“若真是如此，庄内此刻必定混入了鬼谷的奸细。”沈庄主一怔，就听见他继续说道：“沈家庄向来戒律森严，没有我沈家的令牌，常人根本无法入内。就是这几日断断续续到来的江湖人士，手里也都持有我们沈家的邀请贴。据孩儿所知，到目前为止仅有一人例外。”
他顿了顿，“爹可记得七日前二弟所带来的那个女子？若是孩儿没记错，发现尸体的就是这个女人，凶手藏尸地点何其隐蔽，如不特意寻找，一辈子都将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怎巧偏偏被她找到？”
见面前之人面露疑色，他才继续补充道：
“难道爹真有听过，神机子其人？”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山雨初晴（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