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山雨初晴（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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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天，灰蒙蒙一片。
厚重的云层囤积在上空，卷散聚合间挡住了微弱的日光，整个天空仿若失去平衡，如双无形的手带着沉重与诡谲压迫而来，笼罩住整个沈家庄。树叶耷拉着脑袋，无力地挂在枝头，湖泊里五彩斑斓的鱼儿纷纷露出水面，远远望去，再次呈现出一片诡异的鲜红。
六月的天素来热，不知怎的，今日竟破天荒带着些冷意。
周管家沿着望不到尽头的深灰色红墙快速行进着，略有些发福的身躯经受不住长久的运动，很快便累得停下脚步，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天，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喘起粗气。
头顶上的树杈上突然传来几声乌鸦的骇叫，他险些吓得叫出声来，看了看周围，死气沉沉，连风都不曾刮过一丝，偌大的庭院居然只有他一道身影，唯一的声音仅是头顶上乌鸦的鸣叫。他背后冷汗直冒，急忙双手合十，向着四方拜了拜，连着喊了几声阿弥陀佛。
终于快到红墙的尽头，周管家想摆脱不祥的声音，加快了脚步，粗重的喘气声回荡在空阔的院内，直到他的脚终于迈向了转角。
却在这时，转口处黑色的阴影里却倏地冒出道身影。
他的眼珠骤然睁大，尖锐的惊叫卡在嗓眼里，却全身颤抖地没办法发出声。
“周管家。”
阴影里的人发了声，周管家才回神，他拍了拍胸口，安抚跳动的心脏，面露不悦，声音沙哑着，道：“站在这儿做什么？你想吓死我。”
“周管家在害怕？”
周管家翻了个白眼，不耐地说：“这庄里刚去了人，且死状那么可怖，是个正常人都会害怕，你以为都像你？”
对面笑了笑：“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周管家这么怕，莫非……”
“去去去！”他打断他，“做你的事，没事在这里瞎嚼什么舌头。”
说罢撇下他径直离去，许是见着了活人，他此时也没了之前的恐惧，脚步渐渐变得平缓起来。
可没走几步，身后就爆发出一阵诡怪的笑声，周管家白着眼，暗骂了声：“真是个怪人。”
与此同时，西边的客房被沈家庄的弟子团团围住，他们身着统一的服饰，齐身拔出长剑，面对门口，毫无破绽的备战架势一看便知训练有素。
沈江南从队伍的末端走上前来，环顾周遭，仔细研究了这里的地形，才摆摆手，带着一支队伍走进院子。
院内的客人们察觉到如此大规模的动作，纷纷探出窗外。只见沈家的七个青衣弟子手执长剑，剑指苍天，且步伐始终一致，呈不断变化的阵型，时而如疾驰的猎鹰，时而如凶猛的猎豹，让人眼花缭乱。
“师傅你快看，这不是沈煜大侠创的七星阵，共七七四十二种变换，招招疾如风、快如电，一击毙命，让贼人无处可逃。原以为已经失传，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沈家果然还是留了一手。”
屋内始终闭着眼坐如古钟的老人这才有了反应，他抬眸往窗外小觑眼，冷笑一声复而闭上。
七星阵。呵，十之一二都算不上。
一行人来到了阿瑾的门房前，停住脚步。
沈江南看着周围探头的人，勾着唇，高声道：“诸位，前几日的分尸案相信大家都有耳闻，是我沈家管理不善，才致使惨案发生，扰了大家的兴致，沈某在这里给各位赔罪。但诸位亦知，这次的事非同寻常，手段之残忍非常人所能及。因此，沈某怀疑，是沈家庄有鬼谷之人混入，故意为之。”
周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声音越来越嘈杂，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
“我沈家向来警戒森严，来者无不有接受盘查，唯一的例外就是这道门里自称神机子之徒的女子，沈某才疏短浅，而立之年，只闻鬼谷子，却从未有听过甚么神机子，不能不让沈某猜测，这世上，当真有神机子这个人？
若是没有，此女的目的昭然若揭，此女的身份也水落石出。她，便是意图阻止誓师大会顺利进行的奸细！鬼谷人素来奸诈狡猾，唯恐不敌，还望诸位今日能助我一臂之力，协同沈某擎得此女，此举虽有违待客之道，但全为江湖的大义，为我武林正道的未来。”
话音刚落，周围的附和声渐响，此起彼伏。
沈江南满意地点点头，刚想命令人冲上前去，红木门内却传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哦？那尚未查明真相，就兴师动众拦在我阿瑾的房门前，难道就是你沈家所谓的待客之道？”
门从里面被打开，里面的人一袭鹅黄纱衣，只身站在阴影里。见门外的人惊得后退两步，才缓缓从黑影里走出，微弱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映出了姣好的面容。
“敢问大少爷，不知小女子是使了鬼谷的武功套路，还是身上带有鬼谷的凭证，亦或是脸上刻了鬼谷二字，才使得大少爷连证据都拿不出，就敢到我门前兴师问罪？我和鬼谷有关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冷冷地笑着，“家师神机子隐姓埋名、四海为家，素来淡泊名利。不求名传千里，只求能护得百姓安稳，宅心仁厚受一方敬仰，如今却被你这井底之蛙无中生有，罗织罪名，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想二十年前沈煜大侠高瞻远瞩、风采卓绝，一双慧眼识尽多少湮没无闻的英雄侠士，后辈却成了你这种短见之人。可悲。可悲至极！”
阿瑾这一番话，说的是深情并茂，让人不由相信，更难得的是说到众人的心坎里。这沈家庄本就是在前庄主沈煜手里崛起的，短短两年间便从默默无名的小门派跻身至武林前列，风头一时无两。沈煜本人也极豪爽，在江湖上结交了不少名士，有许多甚至是当时常人听都没听过的。因此，即使如今沈家庄江河日下，威望早已不复从前，此次誓师大会各门各派还照样派人到场，给足了沈家面子，这中间有多少不是冲着和前庄主的交情？
沈江南听着大家的谈论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生生咽下口气，咬牙切齿道：“休要妖言惑众，你装的再像，也改变不了事实。诸位，沈某承认，自己确是短见之人，但在场的有不少是德高望重的前辈，见识广博，有没有听闻过神机子这个人一问便知。”
“师傅，真的有神机子这个人？”
攀在窗沿上的小弟子疑惑地问道，却被方才屋内闭着眼的老人打断，他身形依旧没有变化，双眼也始终紧闭，仿若置身事外，只有微微颤动的耳朵暴露出他对事态的关注。
窗外的少女又笑了起来，“如此，我倒是能找到一人替我作证。”
见对面漏了疑色，她才道：“大少爷莫不是年岁大了记性不好。几日前令尊可是亲口在厅堂之上赞扬过家师，难道大少爷忘了？”
“你！”沈江南气得失了风度，着手指向阿瑾。
他能如何回答，父亲向来看重自己的名声。他现在若否认，那就同当场掌掴他无异，可若承认，他今日所为，岂不更是笑话一场。
纠结之中，他这张脸渐渐失去颜色。
“我道今日沈家为何如此热闹，在旁听了半晌都没弄明白，原来竟是为这等小事。”祁少城自人群中走上前来，果又是折扇不离身，然颇是风流倜傥。
他行到阿瑾跟前，倾着身子附在阿瑾耳边说道：“晨风的主意，小美人儿可别忘报答。”
接着才看向沈江南，“今日的事，可真是个误会。”他用折扇轻敲阿瑾的额头，“你师父素来低调，怎生得了你这样一个张扬的徒弟。”
“这位是？”
“看我，这都忘了。”祁少城似了然，做了个揖，道“在下杏林祁少城。”
突然闯进这样个人，沈江南面色有些不好看，正不知如何下台，却见对面又道：“莫非沈家少爷连在下的名也没听过？”
语气倨傲，言语间嘲笑意味十足，惹得众人哄然大笑。
“怎会，杏林神针祁公子的大名如雷贯耳。”他咬牙道：“不过敢问祁公子，你当真认识神机子？”
“呵。”祁少城收起折扇，桃花眼一挑，“怎么？杏林的名号，在沈家少爷眼里，也是这么不可信？”
“沈某不敢。”
“去年清明时节，神机子先生曾历过杏林和家父一叙，执子三日，就是在下在身旁作陪。”他似想到甚么有意思的事情，自顾自摇着头笑了起来：“先生当时就说他收的这个徒儿迟早给他惹麻烦，果不其然。”
杏林祁晏爱棋，世人皆知。再者此人身份尊崇，在场不少都是见过的，更为他的话提供不少可信度。沈江南环看四周，见大势已去，便也无力再做纠缠，带着人愤愤不平地离去。
高手过招，不动分毫，也可杀得对方片甲不留。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山雨初晴（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