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漓月下沙》舞夜落婳

16、生意

　　月牙楼生意愈发好做，索性将这后院改做了五个大小不一的雅院，梅兰竹菊桂，名字俗了些，可在这风月场上，历来的规矩不就是越俗越显得清高吗。我又搬回来初来京城时住的那个宅子，位置不在花街柳巷，是略有些地位的家族置宅子的地方，聆儿替我将隔壁空着的那家也买了下来，前前后后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打通成一个院子，修缮了一番，这下竟显得大气了不少，新宅子还带了一个不大的池塘，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倒也一应俱全了。
　　水里头撒欢的鱼儿正巴巴的等着我手里头的吃食，正是酷暑，蝉鸣鸟叫声不绝于耳，在这午憩时分，越发显得嘹亮。忽然，一阵阵炮仗声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正狐疑着谁家这般不知礼仪，在这大中午的吵着人休息，却瞧见鱼贯而入的一群人正往我跟前走来。
　　“我家主子恭贺姑娘乔迁。”面上毕恭毕敬，神情上一副不爽快的人冷声说道，话毕吩咐人将那足有十多只箱子往里头送去。
　　“周侍卫，何苦这般不乐意，既是来了，喝口茶吧。”我笑盈盈的看着他，“不然可又要叫人说这颗心不是肉长的了。”
　　他的额间莹莹渗出几滴汗，许是琢磨着我怎么这般记仇，分明是气恼之下的言语却生生要还了回来。“姑娘聪慧，得王爷喜爱，在下逾越了。”他拱手低头说道。
　　“真真无趣，与你说笑，也这般认真。”我笑道，“周侍卫回去复命吧，替我谢过王爷好意。”我转身便往桥下而去。
　　“姑娘还是自己与王爷说吧，马车就在门外头候着，王爷请姑娘过府一叙。”我分明听得出他的声音里有得意，真是风水轮流转。“王爷说，姑娘还是别拒绝的好，这会子徐公子也在府里，姑娘不是一直想着与徐公子攀些交情吗，难得的机会，姑娘一定不会错过了。”
　　我白了他一眼，果然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下人，那语气模仿的竟有七分相像了。倒是我的心思越发瞒不住他了，这只在我心里头转了几圈的想法何时他就那么笃定了。

　　马车直入了府邸，在一片假山边停了下来，难得今日竟没有美人作陪，两人翩翩而立，一色的灰白衣袍倒真是好看，这些贵族儿郎，各个母亲都是美人，也难得不生出标志的孩儿。
　　走近了些，才瞧见偃鸣沙正不住的拉弓射箭，靶上已是数十支正中红心的羽箭，什么时候他竟有这么好的箭术，我还当真不知。
　　“王爷箭术精良，瞧来拳脚功夫也不会差，怎么倒常被人行刺呢。”我缓步上前。
　　“我佛慈悲，何苦伤人。”他并未回头淡然答道。
　　这下不止是我，连一旁的徐瑟都笑出声来。我拼命忍住笑，“王爷菩萨心肠，只是因王爷而死的人应当不少吧。”
　　他这下放下弓箭，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我只杀该杀之人，与阿漓相识的这些年，可曾见我伤过好人？”
　　我一时怔在原地，想要反驳，却略一思虑，发现他说的竟都是真的。
　　“别愣着了，还不见过徐司农。”他朝我挥挥手，我赶忙上前行礼。
　　“莫姑娘可莫要折煞我了，如今您可是王爷的义妹，我天大的胆子受了你的礼，回头不得被他整死。”徐瑟笑着免了我的礼。
　　“听说京郊四十里地的十几个村子闹了灾，今年的收成怕是毁了，不几日流民便会涌到京城外了，朝廷这几年国库并不富足，琢磨着招些商户施粥医病，可多了人抢着行善扬名的好事呢，阿瑟正为着躲避上门求见的商户在我这里偷闲。”偃鸣沙走到一旁的石凳前坐下。他今日难得的正经，神情里也全然没有玩笑的意味。
　　我瞬间便明了了他的意思，施粥行善，这得是多大的面子才能拿下的差事啊，一个善字落在头上，管你从前多么不堪入目也能叫天下人从此刮目相看了。
　　“司农大人，莫漓虽说入京不久，可在敦煌有基业，京中商户未必比我富裕，若是司农给莫漓留一个位置，必当衔草结环，好生相报。”我激动的朝他说着。
　　“听楼主所言，月牙楼倒是富足至极啊。”徐瑟看了偃鸣沙一眼，饶有兴致的望着我。
　　“哪里哪里”我不好意思的摆手笑道，若说富可敌国那自然谈不上，可在物资匮乏的敦煌，有钱人数不胜数，月牙楼叫价高些也是无可厚非的，至于投钱去做的其他生意，我还当真不知进展的如何，都有李管家聆儿操办，我只顾着每年在往钱庄存钱时盖上自个儿的手印就好，看来我得回去问问我如今有多少钱了。
　　“西城门外那块宝地王爷已经替你拿下了，到时候流民侠客，定会感激楼主大恩，楼主扬名天下，指日可待。”徐瑟若有所思的笑道。
　　我心中一暖，下意识的朝偃鸣沙看去，他捧着茶盏并不理我，这人今日当真奇怪，“多谢王爷与司农大人，在下必当倾囊办好这件差事，今日便回去着手准备。”
　　“既是感念司农与本王，便留下与我们共进晚餐，也好亲自斟两杯酒以表谢意。”偃鸣沙不容拒绝的答道，“周允，吩咐备宴。”
　　我心里头正欢乐着呢，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想我堂堂月牙楼楼主，成日被扣着一顶风尘女子的帽子，虽说我脸皮厚无所谓，任偃府的主母有意无意的羞辱，可若能有朝一日洗刷历史，那自然更好不过了。
　　宴席之上，丝竹管弦，歌舞升平，这些贵家公子如今各个又喜好起了柔腰媚舞，前些年流行了一阵子的马鞭舞已再不爱了，我捉摸着回去得让楼里的姑娘换个花样了。我很俗气的敬了两人酒，说了一大通冠冕堂皇的话，徐瑟酒醉微醺，伸手揽了个美人拥进怀中，偃鸣沙也是搂着美人品着美酒，可我总觉着他的眼神若有所思的瞟向我，神情里有些许不安。我心下打了个激灵，忙拿起面前的酒杯闻了闻，混迹风月场这么些年，该不会是被人下了药吧，可酒味纯烈，并无不妥，我又看向了他。
　　舞曲一曲接一曲，舞娘穿的越来越少，两个大男人抱着美人寻乐，我一个女人，总赖着也不是办法，妨碍他们发挥，寻思着差不多该找个理由退席了。我正欲起身，却忽然瞧见不远处岚心小跑而来，我心里一乐，李管家果然知我心思，这就派人来拯救我了。
　　岚心并未行礼，直往我身侧而来，我皱眉看着她，何时岚心这般不懂规矩，失了我的颜面。
　　“公子马上要出征，今日从宫里领了旨便来看楼主，等了一个时辰，李管家派来几拨人，都被拦在这王府外头，说您有要事相商，奴婢想着天大的事，都抵不过楼主与公子会这一面，便硬闯进来了。这会子只怕公子已经出城了。”岚心急急在我耳畔说道。
　　我站起身，一不小心撞翻了面前的矮桌，顾不得其他直往外头而去。脑子里头只有出征二字，当年爹爹出征也是想要见我一面，可我与刑部侍郎家的二小姐交好，随着她与她娘亲上香去了，回家时父亲已走了大半日，便是那一次让我们从此阴阳两隔。所以，我总害怕分离，总觉得分离了便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眼看着大门就在面前，我却胳膊一痛，被人生生拉住了，他看着我，我看着门口停着的马车，“莫漓急事在身，有何事明日再与王爷说，可好？”我软软的祈求着他。
　　“你就这么在意他？”他忽然冷冷的问我。
　　我像是淋了一头冷水，瞬间便清醒过来，转头看着他，“王爷知道他今日出征，知道他在等我，来寻我的人是王爷刻意阻拦在外的？”我是疑问，却肯定的问道。
　　“阿漓，但凡你把这在意用一点点在我身上也好啊。”他全然不顾我的追问，只自顾说道。
　　我压住适才心中满满的怒火，平心静气的看着他，“王爷认莫漓为义妹，莫漓如兄长般对待王爷，何尝不在意。”我知道这时候的他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本王不稀罕妹妹，本王要你像对他那样对我，要你把我放到你心里！”他恨恨的指着我的心，却醉意阑珊略有些站不稳，扯着我胳膊的手加重了力道。
　　我自知今日与他再纠缠下去已是无用，索性狠狠推了他一把“王爷醉了，莫漓今日告辞，改日上门请罪。”因着他酒醉，我使了些拳脚功夫，两三下将他弄倒在地，便急忙往外奔去。
　　却不知是因着夜静还是别的缘故，一直隐隐的听着身后若有若无的声音，唤着，阿漓阿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