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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面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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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敦煌王府时已是两日之后,门外站着的是那位曾经将我从刀下救出的周侍卫。他的眼神极为不和善,冷冷的说了一句,“楼主的心原来还是肉做的,我只当楼主铁石心肠。”我莫名其妙被他呛到说不出话,却也不敢生气,的确是该早些来看这位救命恩人,如今的义兄的。怎奈启月哥哥领了皇命,明日便要去巡视两广地界的兵营,这一别少说也得几个月,所以就晚来了些。
屋内药石之味浓烈,床上躺着的人挑眉看着我,一脸的不爽快。若不是那张苍白的不见一丝血色的脸,倒真看不出是个经历了一场生死的人。
“王爷吉祥万福。”我从没这么认真的行过礼。
他并未答应,不过从他眼里我看的出,他应当是说,你来挨几刀吉祥万福看看。我便知道又说错了话,索性坐在了他床边,“伤到了哪里?”他掀开了被子,正露出裸着的上身,腰腹之上,缠着厚重的绷带。我慌忙低头,不敢看他。
“想来我若是死了,还不知能不能骗你几滴眼泪。”他恨恨说道。
“王爷能说话啊。”我诧异的抬头,赶忙帮他将被子拉着盖好。
“我何时说过我口不能言了。太医不过嘱咐少言少气。”他瞪了我一眼。
“此事王爷可有眉目,只怕与那吴家韩家脱不了干系。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报复,你可得趁早回敦煌去,他们这般逍遥法外,迟早要了你的命。”我心里一直琢磨着,在这京中,没点权势当真不行,不结交点权贵也着实不行,你瞧一个活生生的正受宠的王爷都不被放在眼里,何况我们这般小民。
“你那心里又算计着什么?”他狐疑的看着我,一脸的不屑,仿佛我的心思明镜似的摆在他面前。“敦煌一时半会是不会回去了,皇叔上回给我安排了个差事,中书侍郎。我想着闲着也闲着,索性先干着吧。”
我半晌才收回快掉了的下巴,啧啧的在心里叹息,皇亲国戚果然跟我们普通老百姓不一样,随随便便就能当个正三品。这个皇帝要么脑袋秀逗了,要么对这个侄子疼过头了。可明摆着新皇和先皇彼此不待见,为什么又如此疼先皇的这个世人诟病的儿子呢,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爱屋及乌。当我心里推算出这个可能时,身上真真惊出了一身冷汗,敢情面前这个斜眼看着我,成日被我数落的落魄王子竟是当今圣上的血脉?偃鸣沙的娘亲和当今圣上背着先皇私通?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不是说偃鸣沙有可能是未来大偃国的皇太子?我狠狠的摇了摇头,但愿这都不是真的,不然我当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在演戏吗?喜怒哀乐,这一会功夫,脸上都演齐了。”他不知何时已经半倚着长枕,一脸玩味的看着我。
我赔笑着替他将水杯端到面前,“恭喜王爷了,王爷上回说认我做义妹,不知是玩笑还是?”他当时当着那么多人亲口承认了,总不能反悔吧。我若成了他的义妹,且不说日后他真成了太子,我的生意好做了些,他应当也不会对我用强,逼我成为他宫里头的女人吧。
他接过水杯,满意的看着我,忽而外头便是尖厉的声音:皇上驾到——
我浑身一颤,敢情在这种时候我要面见那个传言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新皇陛下了?他自榻上下来,似是瞧出了我的紧张,拉住我跪地,用力的握了握我的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怎么起来了,快扶你家主子躺好。”那个声音颇为好听的皇上朝着身后的丫头吩咐道。
偃鸣沙顺从的上了床榻,“臣底子硬,这点小伤不碍事,倒是劳烦皇上担心。”
威严的君王,一身藏色长袍,和蔼的坐在榻边的椅上,竟亲自伸手替他把脉,片刻脸上的神情舒缓了不少“果然已无大碍了。你们且都退下吧。”
我松了一口气,随着众人往门口退去,还未到门口,便听到皇上开口,“不是说有客吗?你的那些朋友叫朕也瞧瞧。”我脚下一滞,几乎听到了偃鸣沙的低笑声,“莫漓,还不叩拜圣上。”
我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认真的行了一个打小以来最大的礼,听到众人退去,房门在身后闭合。天知道我多不想跟这随时能要了人命的君王共处一室啊,即便这该是我这般小百姓三生修来的福气。伴君如伴虎,我的这颗脑袋在我身上还没待够呢。
“礼数倒是行的周全,比朕的几个公主都知礼些,可是在宫廷王府待过?”他颇为和蔼的问道。
“皇上谬赞,不曾待过。”我尽可能言简意赅的答他,以免多说多错。
“皇上,她可是闻名天下的月牙楼的主子,自然懂礼数,我在敦煌便与她熟识。”偃鸣沙忽而开口。我恨不能堵住他的嘴便好,月牙楼的主子?跟当今皇上说现在待在你房里的女人是月牙楼的主子?你这是护我呢还是害我呢?我心中恨恨骂了他千万遍。
“哦,那前次你便是为她伤了吴家小子?”皇上了然似的问道。
“民女该死,王爷重情重义,满腔热血,不过是替受了吴公子欺压的人讨回公道。”我赶忙磕头,一身冷汗。照他的意思,偃鸣沙为我伤人,那我岂不是红颜祸水了?
“起来吧,今年年芳几何?”他的神情看不出高兴还是不悦,淡淡问我。
我老实的起身,不敢与他对视,“民女十八。”
“十八很好,相貌也是个出众的。鸣沙唯独性子顽劣了些,常日闯祸,朕琢磨着总是得有个知心聪慧的在身边陪着”他叹了口气,复又看着我,“你就跟着鸣沙做个侧夫人吧,好生伺候他,朕必有重赏。”他的语气不容质疑,仿佛天大的恩赐。于我却如晴天霹雳,这是赐婚吗?来不及思虑,我直直跪地,大着胆子看着他“回皇上,民女不敢攀附,王爷才华四溢,风流潇洒,莫漓青楼出身,恐辱没了皇家声名。”
他皱起了眉,敛起了适才的和蔼笑容,冷冷的直视着我。我几乎感觉到无尽的杀气绕在周身,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皇叔,我本大好的年华,何必娶个女人放家里争风吃醋,那么多如花美眷,我还没有享受够。”偃鸣沙打破了一室的死寂这般说道,“何况皇叔有所不知,她是我认的义妹,上一次遇刺,若非她替我挡了刀,只怕这会子早已跟母亲在地下团聚了。”
皇上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倒是个与众不同的,既不为荣华,又非爱慕,可指望着什么呢?”
“回皇上,民女与王爷相识在敦煌城,王爷侠肝义胆,多次助我,更如兄长般关心爱护,民女此生,必然如敬兄长般对待王爷,即便不做王爷的妻妾,也定会在他身旁陪他。”我一字一句认真答道。我不敢去看皇上的表情,却明显看到偃鸣沙神情一滞,淡淡的一笑,那笑中全然没了往日的飒爽,却带着无法言说的苦闷,我的心中也恍然一滞,不想再去看他。
“你家中还有何人?既是救过鸣沙,想要何赏赐呢?”皇上直言问道。
“民女父母早逝,留下些银钱,远亲不愿抚养将民女卖到青楼,民女借着两位姐姐的相助,赎了身,买下了青楼,自己做了主子。替王爷挡刀不过是因着王爷多次出手救我,至于赏赐,莫漓无功不受禄,不敢奢求。只愿吾皇身体康健,我大偃王朝风调雨顺。”我笑答,已没有了适才的紧张。这个时候,我必须得在他面前留下些印象,不能太过也不能太让人记不住。
“小丫头心存志远,倒有着男儿的爽快。”他爽朗的笑了起来,“既是闻名天下月牙楼的主子,想必琴棋书画也是精通极了?”
“谈不上精通,略懂一二罢了。运气好的时候倒是能将王爷杀个片甲不留。”我得意的看着偃鸣沙笑道。
“鸣沙的棋艺却也不差啊,听来果真是个高手了,日后无事,随着鸣沙入宫,与朕对弈试试。”终究是武将出身,喜怒张扬,性子随和,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我倒对这个君王产生了不少好感。我敛起笑容,仰头静静的看着他,直看得他有些不自在,才疑惑的问道,“莫漓缘何这般看着朕?”
“民女斗胆,人人都说君王威严易怒,今日得见,却觉得皇上仿若父亲,竟丝毫不介意莫漓出身,反倒邀莫漓入宫对弈,实在让莫漓感激万千,一时不知如何言语。”我的眼里噙着泪,认真的与他说道。
他似是也有些动容,“商贾庶民,青楼王宫,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天下之人,莫非我民,你这个丫头,却着实懂事。”
“皇上,该走了—”外头响起叩门之声。他敛起情绪,将叩别的我们扶起,大步往外行去。
“你倒真会揣摩圣上心思,这么个玲珑人儿,当个青楼楼主,可惜了。”偃鸣沙冷嘲热讽的叹道。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我懒得搭理他,转身往外走去。
“你站住—”他一把扯住我,将我生生拉倒在榻上,我尴尬的在他臂弯不知如何是好。怕挣扎伤了他的伤口,又不想看他这般无赖。
“你答应圣上要陪我照顾我,你时常来看我可好?我一人总觉得时日漫长。”他低低说道,语气里是我甚少所闻的落寞。我怔了怔,“我每隔两日便来看你。”
“哈哈,莫楼主一诺千金,可不要食言啊,今日不送啦,改日再来陪小爷。”他松开我,大笑道。
果真是个天大的骗子,我恨恨的白了他一眼,便再不搭理他往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