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漓月下沙》舞夜落婳

14、军中

　　大偃军中以军纪严明著称，当年大胜突厥，大军所到之处，不强取豪夺，连俘虏的突厥败兵都放归了家乡。
　　我一身女装胡衣随着偃启月踏进军营时，迎接的军师官拂袖而去，当着诸人面大声斥责偃鸣沙，沉迷女色，辱没家门。
　　我附在偃启月耳边轻笑道，“这个胡子都几近花白的刘军师，如今还是这般性子暴戾，不懂人情世故，难怪这许多年还是个军师。”偃启月扑哧笑出了声，认同的点头道“漓儿一针见血，若教他听到，可得暴跳如雷了。你晚些时候去瞧瞧他吧，这么大的年纪，要是气病了，可实在是咱们的罪过了。”
　　此次训兵，不过是为了给那突厥而来的世子展示大偃的国望君威，好让这几年才刚刚从战争中恢复过来的突厥有些忌惮。而我之所以到了此处，无非是扮演着他身后百变的女人罢了。他需要朝廷中的灵通消息，我就是月牙楼的楼主，他需要温柔的女眷，我就替他斟茶烹制点心，如今他需要一个人给皇上证明他不会功高盖主，他不过也是个沉迷女色的寻常男儿，我便演着这个让天下女人愤恨的角色。一切，不过是一场戏。无人之时，他仍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和疏离。无人之时，他说，漓儿为我甘愿受天下人指责，我不知何以为报。何以为报？我苦笑，我不要你的报答，只要你的心在我这里便好。
　　看着一身胡衣的明亮女子挑着灯进了军师营房，他便转身挑帘入帐，屋内的人立在一侧，迟疑着开口，“主子这般放心让姑娘与军师一见，就不担心刘军师有朝一日泄露了姑娘的身份。”已坐在案几旁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若知晓莫将军如今有后人幸存在世，必会誓死追随，何必忧心。”那人心中恍然，漓姑娘痴心主子，既是追随漓姑娘，便与追随主子无异了。
　　这一室内，我眼瞧着面前清泪满面的人，一时果真手足无措，“刘叔伯当世诸葛，仙风道骨，谋算过人，何来见到漓儿竟仿若三岁稚童，传出去，旁人只道漓儿用了些烟花之地的法子欺负了叔伯。”我索性坐下身，把玩着他案几上那只羽毛快要掉光的扇子。
　　他清了清嗓子，一把夺过羽扇，胡乱擦了脸上的东西，“莫要乱动，自小就是这般毛手毛脚。想来老莫温和谦恭，怎地就生出你这么个闺女，还是那青楼的老鸨。”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频频摇头。
　　“叔伯言之差矣，漓儿是月牙楼的楼主，可不是什么老鸨。不过叔伯要是光临，漓儿定叫人给您安排上好的位子。”我仰头看着他，忽然记起六七岁的光景时，随着爹爹出入军营，最爱戏弄的就是这个神仙一样的刘军师，那时候拔光了他羽扇的毛，后来被娘亲知晓，连夜做了新的羽扇请爹爹送来赔罪，想不到，时隔多年，他竟仍用着当年的东西。
　　他的神色黯淡了许多“想来你也不容易，这么多年，若不是沦落到烟花之地，却也不知还能否有命至今。”
　　“造化弄人，如今一切倒也得感谢平西王爷与启月哥哥了。”我叹了口气道。“只是，莫漓心里一直有一事不明，那六十几人皆被斩杀死无对证，当年父亲究竟是被何人出卖，才落得叛国的下场？”
　　他的神色略微有异，轻叹一声，“事过多年，当日出战的将士皆亡，剩下的也都被斩杀，往者已矣，漓儿何苦不朝前看呢。瞧来偃家小子与你倒是两情相悦，如今大庭广众眉来眼去，却还没有个名分，想必是那刁钻的主母为难，索性我便认了你做义女，早早把婚事办了。”
　　我自知他刻意转了话题，却也明白，这场轰动大偃上下的叛乱，并不是三言两语就问的清楚的。故而婉转一笑，“叔伯多虑了，偃家待我有恩，又岂会为难于我，何况，荣华都有，日子过的甚好。倒是你，胡子都白了一半了，却还是个军师，真真不知上进。”我瞧着他吹胡子瞪眼，适才那些感怀思古的样子已是荡然无存，赶忙起身，匆匆告别，哼着小曲往偃启月营帐而去。
　　不出一日，军营之中尽数传遍，将军带着女人同帐而眠。次日午后十分，朝廷圣旨便已到了营中，加封偃启月为从三品云麾将军，京畿都统，良田金银更是数不胜数。当夜宫中设宴，一来为云麾将军荣升，二来为送别突厥世子。
　　快马加鞭入京时已傍晚，夏季潮闷的天气急切需要一场大雨。昨日一夜无法安眠，侧耳细听着屏风之外他均匀的呼吸，帐顶依稀可见的星辰让这夜又添了一些暧昧，明明知道他不过是佯装睡着，却无法将他从那所谓的礼数之中拉出。
　　回了楼中，沐浴之后躺在床榻上，屋外是响亮的蛐蛐声，恍恍惚惚就这么睡着了。一夜无梦，再醒时，外头果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屋檐上流淌的水珠线一般坠落，红木轩窗，一院的落叶。忽而院门被掀开，一身红色斗篷的聆儿踏上长廊，疾步往屋内而来。我收回目光，自榻上下来，笑看着进门的人，“今日怎起得这般早，不忧心少睡了一会儿，对不住你那吹弹可破的皮囊。”
　　“听闻昨夜宫中宴毕，敦煌王在回府的路上遇刺了。”她低声在我耳畔道。我手中握着漱口的杯盏瞬间滑落在地，急急的拉住她的手，“是生是死？”
　　“宫里御医都去了，治了一夜，性命无忧。”聆儿答毕，狐疑的看着我“你这般焦急做什么，你莫不是移情于他了？”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仿若自己说的竟都是实话一般。
　　“他虽说不得世人欢喜，却待咱们不薄，且不论敦煌时处处帮着咱们，单是在京中，就已帮了我几次。”我淡然开口，缓缓的敛起了自己那一刻的焦急，多少个无人的夜，我几乎看不到前方曙光之时，便是他陪我说笑，我私心里希望他能好好的，在我无助之时，陪我调侃帮我助我。

作者有话说

　　调查一下，大家喜欢哪个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