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漓月下沙》舞夜落婳

10、你喜欢我

　　京城西市，胡商居多，自西域外而来的脂粉香料样样比北市南市华美，酒肆林立，珠宝闪耀。这是京中贵族才敢踏足的地界，哪一样物件都能耗尽寻常百姓数月家用银两。时下正流行胡人着装，便瞧见街市上三五成群的贵族小姐身着胡人束衣，窄袖长靴，别样风情。
　　我下了马车，一身宽袖束胸的华衣，飞舞的墨色长发用步摇簪起，敞露的玉颈雪白无华。本是如今的正服，在这数年胡人着装的潮流下，忽然明亮不可方物。众人的目光一瞬便聚于此处，饶是宽敞的街道两侧酒坊茶楼之中的客人也都立在窗边看着此处的喧闹。
　　因着早散了消息出去，不过片刻，人群中便开始低语流传，本已是传了三日的流言，在我出现这一刻，便愈发传的疯狂了。那个扬名天下的敦煌月牙楼楼主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女人。传言纷飞，好坏皆存，有的说巾帼不让须眉，如此善商的女人着实有才。也有人说难怪了月牙楼声名鹤立，原来是因着这个女楼主了，不知侍奉了多少显贵，才有了今日的月牙楼。更有人说狐媚女子，喜扮英俊的男子，供时下贵族玩弄消遣。
　　传言传来，我轻笑，世人皆以为女子只是男人的附属，这般评价，本就是意料之中。岚心随着我的脚步，细细的玩赏着街市的金银玉器，而周遭始终远远的跟随着看热闹的人，那些不堪入耳的秽语不住入耳。岚心面红耳赤，几次上前拉了拉我的华袍，我却丝毫不为动容。
　　忽然马车声响，由远及近，不过片刻竟停在了我的身侧。车上的人掀帘笑看着我，便是这时，他忽然伸手拉住我，将我扯上了马车。都说敦煌王被圣上禁于冷宫，世人揣测此次便是敦煌王的末日时，他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在我面前了。
　　马车飞奔，惊起人们惊呼，烫金的敦煌二字刻在马车之上，耀眼夺目。
　　“今日才知，莫漓真心喜我。”偃鸣沙动容一笑，神情中是难得的正经。“为了我，竟脱下了男袍，声名也都不顾了，着实令我动容。皇上得知你是女子之后，便立刻将我放了。”他得意洋洋的笑着。我心下一叹，皇上是发现你跟青楼女子交往大大好过去断袖。没成想换了女儿装，竟帮了你一把，果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王爷说笑了，王爷几次救我于水火，如此厚恩，莫漓这般相报，也只是微不足道。”我淡然一笑。
　　“怎会微不足道，你可不知，那宫中倘大的院落只我一人，真真无味真真令人求生不得求死无门。本王若再关个两三日，必得疯了不可。”他盯着我的眼睛，满满放着的尽是欢喜。“莫漓，你喜欢于我，我便求皇上让他赐婚，嫁给我可好？”
　　我扑哧一笑，“王爷厚爱，自是忧心莫漓换了女儿装又身在青楼会被世人嘲弄，不过莫漓却是配不起了，皇家公子哪个不是公主郡主相配，何况莫漓自在多年，可不愿与王爷府中的女人们争宠。”
　　“如此也无恙，我便为你单独建宅，不必与她们住在一处可好？”他思虑片刻接着问道。
　　“王爷，世上女人多矣，知己难求，王爷自己也说，莫漓便是你红尘之中难得的知己，何不便琴瑟相合、弹琴作画，畅谈世事便好。”我的声音温柔极了，已含了劝说之意。心中却是忐忑异常，终究他也是皇家公子，一个不欢心，要了我的命或强要了我也不无不可啊。
　　他忽然冷下了脸，不再答话，只自顾看着前方。
　　“王爷—”我将将开口，忽而外头便是马声嘶鸣，马车摇晃，一个人影瞬间掀帘而立，手握一柄短刀，正向车中刺来。我伸手便接了来人一招，锋利的刀尖正滑过我的手腕，瞬间鲜血涌出，危急时刻，却也顾不得许多，便又迎上那愈发凶狠的招式。偃鸣沙硬生生的将我拉到身后，片刻间，短刀已架在了他的脖间，这刺客蒙着面，眼神炯炯，功夫也是不在话下，他当下竟笑了起来，“王爷果然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这般时刻，竟还记得护住美人，也不枉费美人替王爷流了热血。”
　　外头的呼喊声已聚拢而来，那刺客忽而收起了刀，“在下只是收钱办事，雇主想让王爷知晓，这京中，想要您的命不过轻而易举，您还是收敛些的好。”话毕，转身而出，外头便是抓刺客的连天呼喊。
　　我偷偷打量了他一眼，他倒神色无常，理了理衣袍，瞧见我的手腕时，略一皱眉，便撕下衣角替我包了起来。
　　“王爷受惊了，刺客功夫高深，已逃了，下官失职，望王爷恕罪。请王爷给下官几日，定将凶手捉拿归案。”我自车帘缝隙瞧到，马车前已是跪了一地的人，为首的人身着官袍应当是刑部尚书无疑了。
　　“本王无碍，大人秉公处理便好。回府。”若是平日，他定当是下车将来人狠狠训斥一番，再找两个出气的一顿鞭打，今日竟这么通理，不只是我，众人都诧异了许久，这才行礼退后，马车行起。
　　我抽回了手，纵是适才略受了些惊吓，此刻却也不敢表现的分明“果然王爷得罪了不少人呢。皇上常居宫中，久而久之少不了谗言入耳，王爷性子爽直得罪了人却也不知，倒不如趁着皇恩浓厚之时请旨回了敦煌吧。”此番话语却真真是我心中所想，这样跋扈的人，做一个藩王城主倒勉强无碍，在这钩心的京城实在免不了一命呜呼，何况他的身份又这般特别。
　　他歪头看了我一阵，扬起嘴角“莫漓明明关心我，却不愿嫁我。罢了，不勉强于你，若有一日，你那情郎不喜你了，你便来投奔本王吧。看在你替本王流血的份上，今日许你的位份一直留着，可好？”
　　话已至此，我再要拒绝，便是不通情理了，我故作感激的笑了笑，直到眼里盈了些许泪花，这才点头应声。说话间，马车驱车直入王府，尖叫声连连的姬妾正随着马车小跑而来。
　　“听闻王爷遇刺了，王爷可好？”
　　“王爷可有伤着？”
　　一阵阵的关切之语含着哭声不住入耳。偃鸣沙皱眉厉声喝道，“滚回自己院中，本王还没死呢，哭丧吗？”
　　这一呵斥果然有效，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外头竟已无一人。而此时手腕涌出的鲜血已将那包裹的白布浸染，我因着失了血，头脑便有些晕了，只是身在此处，不由得强迫自己清醒着。
　　偃鸣沙不待我下车，便打横将我抱起，一瞬间我已是面色尽红，挣扎着脱离于他。
　　“既是知己，何必在乎这男女之别。”他声音含笑，在我耳边响起。我便是一僵，再不敢动弹。“放心，本王并非饥不择食之人，允了你，自不会勉强你。”此话一出，我这才全然放心，那抱着我的人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大步往自己的居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