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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道:两种啤酒 ...


  •   今天白十七依旧是先点了壶“镇魂酒”,在角落捡了一个位子坐下,开始玩起智能手机来。

      “现如今死神也开始用手机了吗?”田珊玲吐糟道。

      “与时俱进嘛,而且这玩意也很方便啊。地府发给我任务时,我可以准确搜到位置,阎王爷爷再也不用担心我路痴的问题了,哈哈。” 他抬头对她笑道,一股子赖皮劲。虽然隔着面具,仍能感觉到他那玩世不恭嘻嘻哈哈的脸部表情。

      晕,这么不靠谱的小白,任务能做好吗?尤其还是死神这么重要的工作。珊玲一边想着,一边掀开水蓝色的布帘走进厨房右侧,收拾餐具准备盛酒。

      说来这“镇魂酒”也挺神奇,它颜色微微发蓝,有一股特别的香气,而且盛出来后上面总是氤氲着彩色的薄雾,一看就不似尘世之物,就是不知其味道如何。

      不过猫叔说这酒是从地府打来的,阴气极重,珊玲便也不敢私自瞎尝。

      倒是看着白十七每次来时必点一壶,有时还就着些小菜。
      虽然他喝酒吃菜时依旧不愿把面具完全摘下,但从他惬意地哼着小曲儿,并悠闲的抖动腿的表现来看,这,应该是可以让人轻松愉悦的酒。

      田珊玲用酒壶盛了些,并取出一盏斗彩瓷杯,放在托盘上,给他端了过去。

      “还要点什么菜吗?”她问。

      “今天就不用了,估计马上就有工作,先喝上两杯再说。”

      “你这算是在执行公务期间酗酒吧,可以吗?”

      “那有什么,就不能小憩一下,消解消解压力咯况且这酒对我来说劲不大,没问题的。”白十七赶紧辩解道,“就像你喝格瓦斯一样,你会醉吗?”

      田珊玲挑了挑眉毛。

      “话说你这杯子和酒壶都是明代的呢,现在在人间应该市值不少。”他立马转移话题,把玩起酒杯来。

      “哦,是吗,那什么时候我就趁猫叔不注意,把它们给卖了,然后携款潜逃……”珊玲开玩笑道。

      “咳咳,我听见了哦。”一个浑厚的嗓音从厨房传来。

      “不是啦,开玩笑,开完笑的。”女孩赶快跑去跟猫叔解释,生怕他以此为由扣自己奖金。

      猫叔的确有很多古物,各个时期的都有,可能这和他活得时间长有关系。不过他倒也没把这些东西看得太重,该用的就用,并没当成收藏品。

      至于猫叔出生在什么年代,这还是个谜。他说自己出生在宋朝,成妖在明朝,但也不肯定,因为当时并没跟人类有太多接触,不太清楚历法,只能确定个大概的时间。反正是离现在很久很久就对了。

      “紧急情况!先记着我的账!”白无常突然喊道。只见他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跑去。

      “你都记了两回帐了哦!”珊玲斥责道,“事不过三……”

      还没等她把话讲完,白十七就已经拉开木门。而此时另一位顾客恰巧站在门外,白或许有急事,就没管那么多,直接从那人的身体穿了过去,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叮叮叮……”门上的鱼形风铃一阵乱响,男子只是怔怔地站在门口,还在疑惑刚才发生的事。

      “快请进啊,外面多冷啊。”珊玲赶快招呼道。

      听到话后,他忽然回过神来,恢复了刚才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走进店内。

      室内柔和的灯光映出了男人的脸庞,他眉目间充溢着幸福感,对田珊玲和猫叔说道:“那个,可以给我来份牛肉面吗?要辣的哦。”

      这男的田珊玲认识,是个夜场反串。他前几日刚来过,也是点的牛肉面,不过今天精神气貌却完全变了,像是中了头彩似的。

      “好嘞。”猫叔答应着便转头去厨房忙活。

      ***

      “啊,您今天也在这儿吃饭呐?”男子回头一见旁边坐着的老妇人,连忙招呼道。

      “呵呵,是啊,你今个儿也来啦?真巧啊。”那妇人抬起头,一脸慈祥地望着他。

      “我今天坐您旁边成吗?您不介意和我拼桌吧?”男子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拉开椅子。

      “当然不,我还正想找人说说话呢。”妇人微笑着回道。

      那妇人已经连续好几天在食肆里就餐,田珊玲对她印象很好,因为她总是亲切地称呼自己小玲,感觉非常和蔼可亲。当然,她已经不属于人间了,今天应该是其头七的最后一日,或许明天就要跟白无常走了吧。

      “对了,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呢?我叫张天语,您叫我小张就可以了。”

      “我姓徐,叫徐铁梅。”

      “哦,徐阿姨啊。”

      刚在店里工作的时候,田珊玲还对这种人鬼之间淡定的闲聊惊诧不已,后来猫叔跟她解释了一番,打消她的疑惑。
      原来能有这一切,都要感谢那个鱼形风铃。

      那风铃是猫叔从胡氏当铺淘来的一件宝物,据说有妖法附着,听闻其声者会被迷惑,于是猫叔便将它挂在木门的钉子上,当门铃使。

      客人进来时,一听见铃声,便会把所有不可思议之事当作稀松平常。客人离开时,风铃一响,便会带走其一切关于灵异之事的记忆。也就是说,只有重新回到店里,才能找回这些关于非常之事的记忆。

      因此,客人们走时只会记得是在一个普通的小店吃了顿饭,和一些普通的食客聊了聊天而已。当然,这只会对人类客人起催眠作用,使他们对店内的鬼魂妖怪没有畏惧之心,安心地去享用各种美食。

      总之,这个鱼形风铃,正是小店正常运作的关键所在。

      “你今天怎么这么神清气爽啊?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吗?”徐铁梅问道。

      “呵呵,是啊,说来还要感谢您鼓励我呢。前天我把工作的事告诉女朋友了,还带她去看了我的演出。”张天语的笑容更灿烂了。

      “我就说嘛,要真是爱你,就不会介意这点事情啦,话说,她的反应怎么样?”

      “说我女装居然比她还美,不可原谅,哈哈。”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女友之前对我有个误会,就是有天她来我家收拾房间,发现了我没藏好的裙子。虽然哄她是给她买的,不过她还是半信半疑,还以为我有了外遇,于是那阵子就老逼我去见她爸妈,希望我收敛点。所以真相大白后她似乎还松了口气呢。”

      “这说明那女孩真的很好啊,虽然她没有责怪你,但你也要反省自己,有什么事不要用骗的,谎言会越滚越大,最终会吞噬了自己。”

      “是,我有好好道歉的,而且她原谅了我,还说有什么事别自己一个人扛着,要和她商量……”张天语注意到田珊玲正在看着他们,便转脸看向她这边,问道:“对了,姑娘,能给我来瓶青岛牌啤酒吗?”

      “哦,好的,没问题。”女孩脸微微一红,赶紧答道。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要听他们谈话的,只是食肆实在太小,现在客人也没几人,没法不在意他们。

      “我也要,一瓶亡灵牌啤酒。”妇人说道。

      “诶?还有这个牌子的?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你是活人当然没有听说过,这是我们鬼魂界的啤酒牌子,牛头马面兄弟代言的,很出名呢。”

      “啊?这是什么意思?徐阿姨你已经去世了吗?”张天语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是啊,今天是我死后的第六天了,算是个新晋鬼魂吧。”

      “我说呐,怎么感觉您的身体半虚着呢,本来还以为是我眼神有问题,原来是这样啊。”

      看到那男子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珊玲心想那个鱼形风铃还真是有效,要不然,他这会儿肯定会吓得大喊大叫地跑出去吧?

      “其实我总觉得自己还没活够,不想死的那么早。主要是还有一个心愿没达成,有点遗憾。不过现在也没办法啦,哈哈。”徐铁梅无奈地笑了一下。

      “对啊,感觉您也就六十岁左右,在现在这个年代,算是早逝吧?”

      “是,主要是太过劳累。我很早就离婚了,一直一个人努力地寻找孩子,跑遍了全国各地,最后积劳成疾,在这城市的医院里倒下了,医生努力了,但还是没办法。”\'

      “您说寻找孩子?最后找到了吗?还是这就是您未达成的心愿?”

      “很可惜啊,现在还没找到。不过这二十多年来我得到了很多好心人的帮助,在许多报纸杂志上都登过寻人启事,电视台也专门采访过我。虽然临终前还是没与儿子得以相见,但相信我的这些努力也不算白费,至少让这个社会可以多一点点对拐卖儿童案件的关注。”

      “不是吧?您的儿子被拐卖了?”

      “嗯,在他三岁多时,他父亲带他出去,路上非吵着要吃泡泡糖,然后他父亲就叫他在商店门口等着,心想就买个糖要不了多少时间,但就在这一转眼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后来我知道情况后简直崩溃了,毕竟我生下他时也不年轻了,我们两口子一直都把他当成个宝。”

      徐铁梅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然后,你知道,突然失去一个孩子对一个家庭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我那时就整天闹,他父亲也很是自责,但最后日子实在没法过下去了,我们就离婚了……”

      “呃,对不起,打扰一下,你们要的啤酒我拿来了。”虽然有些小尴尬,珊玲还是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哦,没事。谢谢你哦,小铃。”老妇人冲她微笑了一下。

      “这是您点的亡灵啤酒和杯子。”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瓶并没有什么重量的啤酒放在了妇人的面前。

      “然后这是您要的啤酒。”

      张天语对他点的啤酒毫无兴趣,只是一味地看着那瓶亡灵啤酒。
      也难怪,首先那啤酒外观造型就很怪异,像一个伸着手的亡魂,正反面贴着牛头和马面的代言广告。
      倒出来后,那啤酒就一直不停地咕噜噜地冒泡,但却不溢出来。

      “那个,我能尝一口吗,这个啤酒”

      “最好不要哦。”猫叔突然走了过来,左手的托盘上放着刚做好的牛肉面。

      “这啤酒阴气太重,生人喝的话会减寿的。”说着,猫叔便把热腾腾的牛肉面端到他面前。“还是先吃牛肉面吧,那东西总有一天会有机会尝的。”

      “猫叔!”田珊玲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心想哪有这么讲话的。不过这也是他的习惯,活得太久,总是一副看透人生样子。

      “说得也是,只是希望那天是七十年以后的事了,呵呵。”张天语不乏幽默地答道。

      “哦对了,我看见你过世的消息了,在报纸上登的。还有你儿子小时候的照片,挺可爱的,说实话我感觉他眉目间长得有点像你对面的这个小哥呢。”猫叔转头对那老妇人说道。

      “啊?老板也这么觉得吗?”徐铁梅笑着摆手道,“不过不可能啦,哪有这么巧的事,况且我儿子左脸颊上有一个明显的黑痣呢,长得像的小孩太多了……”

      听到这里,张天语差点没被面条呛道,只见他吃惊地抬起头,结结巴巴地问道:“您,您说黑痣,是这个位置吗?”

      “是啊,莫非你认识长着这个痣的人?”

      “不是认识,我以前这里就长着一个,挺明显的,不过后来因为表演需要,就做了激光手术。现在因为还带着妆,所以看不出来。”

      “真的?你今年多大?”

      “二十六。”

      “那还真是和我儿子的年龄相仿。对不起,老板你能把那份报纸拿来一下吗?”

      “好啊,就在柜台里,田珊铃你去拿一下。” 猫叔没有任何表情地说道。

      哼,就会使唤我。虽然这么想着,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跑去把报纸拿了过来。

      张天语把报纸接过去看了看,表情变得异常激动,他高声嚷道:“这就是我啊,我小时候就长这样!”

      小店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看向他。

      “好,别那么激动,先把事情捋捋清楚。”猫叔淡定地说道,“你自己有父母吗?”

      “有,在农村,不过他们对我不是很好,特别是父亲,一喝酒就耍酒疯,朝死里打我和我妈。我妈以前对我倒还可以,不过自从有了弟弟以后就不太管我了。我十几岁就离家出走,到外面打拼,现如今都有十年没回去了。”

      “那你对童年有什么印象吗?”徐铁梅急切的问道。

      “很模糊,就是觉得好像很小的时候住过大房子,有院子的那种。”

      “最后一点,你右手臂上是不有个叶子状的红色胎记?”

      张天语把袖子往上捋了捋,一个粉红色的印记赫然出现。

      “哈哈哈……”徐铁梅突然大笑起来,接着,张天语也跟着笑起来。

      田珊玲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俩,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是互相拥抱,然后撕心裂肺地抱头痛哭吗?这样一点都不像电视剧里认亲的场面啊。

      “我的小宝,一辈子找没找到,死后却叫我碰到了。”徐铁梅笑着笑着,眼泪突然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摇着头,似乎在感叹造化弄人。

      “真是的。太意外了!”张天语还是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呃,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有太多话了,总之,干杯!”

      “干杯。”

      “我就是觉得,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一个人那么关心我,有女朋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真的太累了。”他嗫声道。

      店里的另外两个食客看到这个场景也鼓起掌来,表示祝贺。

      “今天店里的单子,我全包了!”张天语偷偷拭去眼角处的湿润,大声说道。

      “天语,我明日就要去往阴间了,能在这之前找到你,知道你一直健健康康的,我也算此生无憾了……”

      在田珊玲的印象中,他们母子聊了很长之间,直到凌晨店铺关门。

      啊?你问张天语出门以后还会记得遇见生母鬼魂的事吗?
      当然不会,由于鱼铃的影响,他只会记得在一家小店用过餐而已。虽然记忆被抹去,但这份暖意还是会停留在他心里,就像美食,虽然被消化了,但那份美味却回味悠长。

      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他们都拥有着美丽而温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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