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食肆》拂晓白鸦

6、第四道：米粥配鸡蛋

　　每天凌晨快六点的时候，吴奶奶总是会赶在打烊之前来到店内。

　　今天她来的稍微有点晚，田珊玲已经把椅子搬到了桌子上，准备打扫卫生了。

　　“您早啊，今天比昨天冷些呢。” 她不是北方人，但对每个人都会用“您”这个称呼，甚至对珊玲这样的晚辈也不例外。

　　“哦，吴奶奶早。”珊玲抬起头，看见她正在用整个身子吃力地推开门。

　　吴奶奶名叫吴芳，已经七十多岁高龄了，她每日都会早早起床，在工作之前到猫叔的店里吃顿早饭。

　　“对不起，我来晚了，您这是要打烊了吗？”她走进屋内，有些尴尬地看着正在打扫的姑娘。

　　今天吴芳穿着一件深灰色男士棉袄，虽然有些破旧，但看得出是经过仔细打理的，破洞的地方还很用心的用同颜色的布缝补上去。

　　“没关系，我这就把椅子搬下来。”田珊玲看她的脸冻的红扑扑的，几缕银色的发丝被晨风吹得挡住了眼睛，便有点于心不忍。

　　“不，不用了，这多不好意思。”

　　“没事，这算什么。”女孩说着就把扫帚放在一边，伸手去拿椅子。

　　“我来帮你吧……”吴芳赶忙说道。

　　“老吴，过来，坐到柜台这里吧。”这时猫叔发话了。

　　“ 哦，好的。”她顺从地答应着，来到柜台前。

　　吴奶奶看起来有些紧张，因为知道田姑娘刚把柜台擦得锃亮，高凳子也是新添的家什，她生怕把它们弄脏，只坐在边边角角上。

　　“我来得有点晚，不知道还有饭吗？今天我白饭配酱油就可以……”

　　“今天是香菇菠菜鸡茸粥。”猫叔打断了她的话，从厨房里端出热呼呼的饭菜，摆在了她的面前。

　　早餐简单而丰盛，一碗撒着鱼籽的米粥，两个煮鸡蛋，和一个肉包。

　　“这太多了，这怎么行呢？”她惊呼道，想要拒绝。

　　吴奶奶其实是一名拾荒者，早年丧夫，据说膝下有个儿子，但无奈儿子不孝，一直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

　　由于她每天早上都会来店里，每次都会要一小碗蛋炒饭配酱油，久而久之便成了食肆的常客，猫叔就说要给她打折，以后每顿早饭只收两元。

　　田珊玲看她瘦的可怜，同情心油然而生，便向猫叔提出是不是要给她加一些肉啊，炒菜什么的。

　　不料她的提议被猫叔一秒回绝，他说，你看，我每次给她的蛋炒饭里多放了点鸡蛋牛油，她都会特别不好意思，还要帮咱们洗碗筷，打扫卫生什么的。要是再给她多些什么，怕她今后就不来了呢。
　　珊玲心想也是，不食嗟来之食，也是个很有自尊心的人。

　　“哪有太多，”猫叔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两个鸡蛋是都是那孩子吃剩下的，你不要的话我就只好扔了，食物放久了就不新鲜了。我们店只给客人们提供新鲜健康的美食。”

　　“可是……”吴奶奶依旧有些为难。

　　“哎呀，吴奶奶，您就吃吧，我今早已经被猫叔逼着吃了五六个鸡蛋了，都怪他煮的太多，现在我一打嗝，全是鸡蛋味儿。”田珊玲赶紧插嘴道，“您要是不吃，可就算是浪费食物了哦，所有隔天的食物，猫叔都会毫不留情地处理掉的。”

　　“那，真的谢谢你们了，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吴奶奶眼眶似乎有些湿润起来。

　　“叮叮咚咚”这时门铃突然又响了起来，一个身着环卫工制服的老者走了进来。

　　“对不起，先生。我们已经打烊了。”田珊玲说道。

　　“咦？可那人不是才开始吃吗？”

　　“她是常客，而且，她来的时候还没到打烊的时间。”

　　“可你们店外面的牌子不还是写着营业中吗？而且门也没锁，你们这是对客人进行区别对待吗？是不是瞧不起我们打扫卫生的？”

　　他带枪药似的连珠带炮发问，令女孩无法辩驳，只结结巴巴地回道：“没，没有……”

　　“对不起，是我们的错。请问你要点些什么？”猫叔见田珊玲被说得愣愣的，便把话接了过去。然后又对珊玲说：“去把店外的牌子翻过来，现在已经六点了。”

　　田珊玲闷闷不乐地把外面的牌子调整到了“歇业中”，进屋把门插好，看见那老头正和猫叔争辩起来。

　　“什么？连蛋炒饭都没有？就蛋炒饭和酱油，这么简单的都没有吗？”只见他一手撑在柜台上，一手很不礼貌地指着猫叔，叫嚷着。

　　猫叔并不为之所动，只是淡定地摇了摇头说：“没有鸡蛋了。”

　　吴奶奶神情有些局促不安，不过当听到他点的竟然是酱油拌炒饭，和自己往常点的早餐一模一样时，不由得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这时那老头儿也正好看向她，视线一对，她不由得低下了头。

　　“那，就要和她一样的吧，要快点哈。”老头儿说着，把脏兮兮的帽子脱下，放在了田珊玲刚刚擦干净的柜台上。

　　“好的。”
　　猫叔很快就把粥盛好，放在了他的面前。

　　“你们店的碗也忒小了点吧？我们家都用这么大的。” 说着，他用手比划起一个菜盆的大小。

　　“鸡蛋呢？包子呢？”他又问。

　　“都说没有鸡蛋了嘛！”田珊玲不耐烦地嚷道，觉得他的语气叫人着实不爽。

　　“那她怎么有，还两个。”老头儿依旧不依不挠。

　　“那是最后剩下的两个煮蛋，我们真的没有鸡蛋了，要是有，早就给你做炒饭了不是？”猫叔依旧耐心地解释道。

　　“真是，连鸡蛋都没有，还开什么店呐，那就给我多拿几个包子吧。”老头子愤愤地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那也是最后一个……”

　　“老板，把我的给他吧。” 看着那环卫工马上就要吼起来的架势，吴奶奶赶忙打断道。

　　“吴，你不用……”还没等猫叔讲完，吴奶奶就已经把包子和鸡蛋推到了那人的旁边。

　　“你不吃了？”老头儿瞅了瞅她。

　　“嗯，我是女的，饭量比较小。”

　　“那谢谢了啊。”那老头没心没肺地接了过去，还笑嘻嘻地看了看她。

　　老头吸溜着喝粥的声音真是叫人鸡皮疙瘩碎一地，但他不仅不自觉，还自以为是地进行了点评：“我说同志，你这个粥烧得不错嘛，有香菇还有鸡肉，不过菠菜我不喜欢，以后就不要放了。”

　　“老板，这粥烧得真的非常好喝，配料都很新鲜，菠菜也很有营养，我能不能再要一碗？”吴奶奶立刻接着说道，而且似乎话里有话。

　　“那我也再来一碗。”

　　“你不是说讨厌菠菜吗？”吴奶奶白了他一眼。

　　“是啊，但粥烧的还是不错的，喝着暖和，哈哈。”老头不但没生气，还对她笑了一下，“刚才我肚子饿得发慌，所以脾气有点冲，你别太见怪哈。”

　　“……”

　　看吴奶奶并没理他，他就没话找话地说道：“对了，你是姓吴吧，我刚才听老板那么叫你了，我姓石，大家都叫我老石头。”

　　还真是那啥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田珊玲暗自心想。

　　“说实话，不用我介绍，看我这身衣服你也知道了吧，我是个环卫工人，你呢？”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他又问了一遍。

　　“我是捡废品的。”吴奶奶的声音稍稍有些怒气。

　　“捡废品好啊，现在人垃圾丢的多，一天能捡到不少吧。”

　　“也没有。”

　　“没事，我帮你，这个区的卫生都是我负责打扫的，有什么好的废品我会帮你留意一下。”

　　“不用麻烦了，谢谢。”吴奶奶的声音透着些许的不耐烦。

　　“对了，你今年多大了，我过了年就刚好七十岁。”老石头一边剥着鸡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我比你大，我七十多了，不过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

　　“哎？真的？我还以为你六十多呢。”

　　“哪有。”她眼睛里闪过一丝羞涩，微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呜呜……”老石头突然叫了起来，只见他用手掰开了白嫩嫩的鸡蛋，刚想放进粥里，橙红色的蛋黄液却已经沿着他的手指滴了下来。

　　“啊呀，是糖心蛋啊。”他说着，用舌头舔了舔自己手上的蛋黄汁。

　　“给，你也来一个，这鸡蛋煮的真不错，而且是土鸡蛋，很好吃的。”老石头不由分说的把另外一个鸡蛋塞给了吴奶奶。

　　“要像这样，把鸡蛋放在粥里才好吃。”

　　吴奶奶也学着样子，将蛋掰开放在粥里。橙黄的蛋汁融进丝滑的米粥，衬得粥美味又新鲜。她用汤勺舀起吃了一口便停住了，虽然没说话，但从她表情可以看出，似乎真的非常美味。

　　“老板，再给我们来点儿咸菜……”老石头觉得不尽兴，又点了份配菜。

　　由于老石头吃饭比较快，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吃完的。
　　“老板，结账！”他拍了下柜台，喊道。

　　田珊玲一听，赶紧拿起账本跑过去，说：“好的，男士的十八元，女士的两元。”'

　　“诶？为什么？”

　　“因为吴女士是我们店的常客，每天固定是两元的。而先生的是按市里的寻常价格计算的，一个包子三元，两个土鸡蛋五元，两碗粥十元。”

　　“好吧，反正我也不差这两个钱。”说着，他便很豪气地甩给了小玲一张五十元钞票。

　　“呃，那个，我也吃了一个鸡蛋，那个钱应该算我的。”吴奶奶说道。

　　接下来便是一场激烈的讨价还价，先是老石头说那鸡蛋是他请的，吴奶奶说不用，然后老石头说因为抢了她的吃食，硬要把她那份儿也付了，接着……
　　最后还是猫叔出面，才把他们送走。

　　“哎……”田珊玲长叹一口气，头昏脑胀地趴在柜台上，“我说猫叔，你卖个茶碗儿也成啊，一天天在这几块几十块的收钱我都累了。”

　　“你懂什么，这样才有意思，我倒是有点期待今后的发展。”他说着，轻轻一笑，带一丝猫的智慧与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