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小南祝

2、不远走 因为我很快乐

　　我把车骑出去不久，估计是轮子还是轴承摔坏了的缘故总是在打滑，趁着修车摊还没有收走，我下车把车推到小镇唯一的石桥下的修理铺。
　　“大爷，帮我看看车。”我把车丢在铺子里到旁边的酱菜店看看有没有蘸饺子的菜。
　　正在挑着，手机响了。
　　我刚接起来就听见朵朵的声音，“妈妈！你怎么还不回来！饺子都粘在一起了！快回来快回来！”我听着，都可以想象出朵朵嘟起嘴的表情。
　　“嗯，妈妈马上就回去。”
　　挂电话的时候还听见张阿姨的声音，好像是叫朵朵去帮着拿碗。
　　我咽了咽口水，确实饿了，说起来，上一次吃饺子还是在超市买的速冻水饺。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学会用手做出那样的“工艺品”，只消几下就活跃在蒸屉上的白白胖胖的小精灵。
　　“好了么？”我提着袋子回到修理铺，看到我的车已经摆在边上。
　　“嗯，给你换了个轴！”大爷很健朗的声音让我很愉快，我想我爸要是还在的话肯定也是这样的。
　　“多少钱？”我掏出钱包。
　　“五块钱。”大爷叼着烟，满脸笑容。听别人说，修理铺在这里已经开了二十年，从不涨价，镇上以前也开过一两家，可是最后都开不下去另寻出路了。大爷心善，生活也朴素，在镇上的花销其他的铺子都担待着，所以看着大爷我就知道“好人有好报”这句话得来不虚。
　　二十年前大爷本不是开修理铺的，妻子儿女都在，但是就在铺前这个地方，那一年，大爷的妻子和两个儿子被货车迎面撞到，当场就没气了，后来查到是刹车失灵，之后，大爷就一直在这里开修理铺，自早到晚，风雨无阻，从未间断。
　　我在巷子里七拐八拐终于到家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雪了，我把车停在院子里，拎着酱菜和梨花糖进屋。
　　“我回来晚了。”我洗了手坐在桌子旁，张阿姨已经给我盛好了饺子，“半路车坏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饺子还没凉，赶紧吃吧你。”朵朵看来已经酒足饭饱了，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用眼睛瞟着我。
　　“木子，吃完了，你来一下。”我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饺子，没有注意到张阿姨的脸色变化。
　　“嗯。”我继续吃，简直是人间美味，跟我小时候吃的一样。
　　“妈妈，我去练字了，你等下洗完碗给我倒一杯牛奶。”
　　“嗯，你去吧。”我没抬头，专注地吃饺子。

　　我吃完以后发现张阿姨已经把碗筷都洗好了，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闭目养神。我跑了一杯茶送过去。
　　“张阿姨。”我把茶递过去，“什么事啊？是朵朵么？”
　　“你先坐下。”
　　我坐在就近的凳子上，一脸疑惑。
　　“你不打算给朵朵找个爸爸？”张阿姨开口。我刚来这里没多久的时候，张阿姨曾经问过我的私生活，那时候大概是跟周舟一样出于好奇，但是我说明我不想多讲以后就再也没有问过了。今天张阿姨再提到这我倒是突然愣住了。
　　“你来这里也有五年了。刚开始我住你家隔壁，以为你是来打工的。但是后来有了朵朵，我以为你已经结婚了，你没有把”
　　我低下头，没有否认。
　　“我是怕你们觉得我不是好人。”良久，我终于开口。
　　“这么多年你是什么人我们都看得清楚。”张阿姨说，语气里装满了怜爱，让我一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哪怕再说一句我大概就要流眼泪了。
　　“木子，朵朵的爸爸怎么了？”张阿姨把手放在我头上抚摸。
　　“阿姨。”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散在脸颊的碎发别到耳后，“我没有结婚，朵朵的爸爸也不会娶我，这之间事情太多了，我——”
　　“你不用讲，我只是奇怪，你怎么想起来要把朵朵生下来？”张阿姨像个导师一样慢慢解开我的心结，打开那个大门，这么多年连我都不敢面对的现实，我想，我真的封闭了太久，一个人不能没有秘密，但是有了太多的秘密无疑是作茧自缚，最后被幻想国压迫得窒息的还是自己。
　　“因为我是特殊体质，不能流产。”我很平静地说出曾经被我视为洪水猛兽的事实，是我毁掉那时候的自己最无力的证据。
　　“木子。你还很年轻啊。在这个镇上，要不还是出去吧，朵朵眼看也要上学了。”张阿姨大概没有想到我的回答是这样的，她能理解我么？那时候的痛苦和挣扎。
　　“我知道，但是我觉得这里很好。”我看到张阿姨苍老的脸，在小镇上生活了一辈子，她想要看到外面的世界，但是自己已经老了，所以不希望我也在这里，因为曾经的过错而错过大好的青春，“我想过了，等朵朵上学了我就把她送到市里的寄宿学校，我还在这里，我不走。”
　　“你这孩子。”张阿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到外面去吧，你才二十六岁，在这个小镇上，浪费了啊。”
　　“不浪费，这是多少人感受不到的生活，多少人到死都没法得到的安稳。”这句话确实不像是一个正直青年的女人说出来的，只是我在这里，才不会害怕，才有那么一点的安心。

　　我把张阿姨送回家，张阿姨说让我再仔细想想。其实我怎么需要再想呢，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并且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这样的地方，我怎么需要再回去。
　　我在书房看见朵朵趴在桌上睡着了，小脸通红，就把她抱到床上去睡。在这个小家伙问张阿姨“您知道我爸爸吗”的时候，她该是一个什么表情呢？她不来问我，肯定是因为怕我难过，五岁而已，小小的孩子被我逼得都早熟了。
　　“朵朵想爸爸么？”我摸着她已经熟睡的小脸，“有妈妈不够么？爸爸给的妈妈都能给你呀我的宝贝儿。”
　　有时候，上天跟你开的玩笑真的一点不好笑，大多数，只能让人哭。

　　“妈妈！”
　　“妈妈，起床啦！”我掀开被子看到朵朵站在床边上，“妈妈今天是星期一呀！我还要上幼儿园呢！”
　　“妈妈马上就起床。”我从床上攒起来，迅速抓起衣服往身上套。
　　“妈妈快点啊，我去旁边拿两个面包。你不要忘记回来的时候把钱给人家。”
　　“恩恩，朵朵妈妈给你带一杯奶啊，记得喝。”我手忙脚乱地把奶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朵朵在幼儿园里可受欢迎了，会弹琴会唱歌的，我每次去送她幼儿园的老师都说朵朵真好，我只当她们是在夸我教的好，说白了，我去送朵朵就是找自信的，每天一次，神清气爽。

　　我把朵朵送到幼儿园，回来的时候路过特产店，想着给梁肖潇寄点过去，她是唯一知道我在哪里的人。
　　“梨花糖怎么比以前甜了不少？”我结账的时候问老板。
　　“今年的砂糖甜，做的梨花糖自然甜。”老板笑着。
　　“诶？对了，昨天有个男的来店里买了好多梨花糖，我看那眉眼，可像你家朵朵了！”老板似乎随意说说的话把我惊得一个寒战。
　　“是么？”我扯出一个笑容，看起来比哭都难看。
　　“嘿嘿，要不说，我还以为是朵朵爸呢！”老板说完到一旁给游客做特产解说，我拎着袋子回家，脑子乱得一团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