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去莫成空》漫影禾

4、第 4 章

　　转眼便到了初春，浠浠沥沥的春雨下了好几天，泛菱轩内的荷花池里池水泛滥，眼看就要漫出池边了。初春的雨是冰冷的，比冬天化雪的时候要暖和一点，但阴霾潮湿，让人在不知不觉当中因为寒冷而颤抖。
　　天空闪过一道亮光，如利剑撕破天空，雷声滚滚而来，临到皇宫上空，一声乍响，惊天动地，雷声在大地上，在空中，在皇宫的高檐下震荡回响。随着轰雷声，泛菱轩内同时响起了两声惊叫，一声高亢，一声清悦。青菱惊惧地捂着耳朵匆忙向内殿跑去，殿内，一个小小的孩童缩在床脚，一床棉被将他从头到尾包了个严严实实。青菱推开房门，向缩在床脚的孩子扑。
　　“别怕，”她颤栗着抱住包在被中的孩童，脸色惨白，一句话被她哆哆嗦嗦，颤成好几段。被中的孩子紧闭着眼，嘴唇苍白干裂，脸上却是异样的绯红。
　　“别怕。”青萼一遍遍的说着，难说她在安慰的是怀里的孩童，还她自己。
　　“我，我不怕，”怀里的孩子有气无力地说着，“就是有点冷。”
　　“不冷不冷，喝完了这贴药就不冷了。”青萼感到又怕又伤心。过完年不久，祁珣吹了点风，着了冷，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吃贴药就好了，可是这宫里难有给他们主仆二人看病的地方，寻了几个土方，吃了之后时好时坏，拖了一个多月，到了现在，祁珣就发起烧来。迫不得矣，青萼只好拿了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一点值钱什物才换了这么一贴药。
　　青萼以前听菱妃说过，祁珣是个早产儿，虽然只是早产了那么半个多月，但与别的孩子不能比，平时按太医开的方子补着倒没什么，一旦得病便会很快转为重症。入秋到过冬这几个月他断了平日的药膳还一病未生，可说是奇迹。
　　又是一声惊雷，青萼跟祁珣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地上的火盆早就灭了，碳火早就用光了，过冬前的砍下的木头在这潮湿的季节里很难点燃，小小的火苗轻轻跳动，青萼开门时风一吹，更是连点火星都看不见了。
　　一个阴影就着闪电的光芒映在地上，天上的闪电一闪而过，阴影很快就不见了。房门敞开着，青萼大着胆子向着房门外望去。天上的亮光闪了几下，那影子就到门前还正在渐渐变大。
　　“谁，是谁在门外？”青萼很想这么喊，可惜惊吓之下只懂得紧紧抱住怀里的孩童。倒是祁珣觉得气氛有异，眼神迷糊，抬头望着青萼颤抖地嘴唇，“萼姐姐，是谁在外面，珣儿冷……”一段话说得有气无力，声如蚊呐。
　　青萼被吓得厉害，恨不得把头埋到被子中，哪有空去答祁珣的话。
　　无奈，祁珣只好张大原本水灵的眼睛试图看清门口的景象，他烧得厉害，神志有些不表，喝多了热水，眼皮有些肿，再加上天很黑，外面的光线不足，固而只能看见门口出现了个模糊的高大的影子。也许是发烧的原因吧，他并不觉自己应该害怕，反而睁大了水汪汪的大眼，好奇地看着门口。
　　那影子移动的很快，祁珣一眨眼才看到他在屋外，再一眨眼影子便在屋里了。如果说祁珣刚开始是有点怕的，那么现在他是一点也不害怕了，这是个人，一个穿着靛青色长衫的高大男人。
　　他轻轻地推了青萼一下，青萼抱着他把两人缩得更小了，祁珣又推了推她，青萼方才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随着他的视线，青萼看到了立在他们床前的男人。青萼小小地惊叫了一声，祁珣赶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床前的男人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小小的主仆俩，瘦小的个子，面有菜色，女孩子有可能正在长个，下巴尖尖，个子高浑身上下没几两肉，只有脸上还有几分姿色在，可见再大一点又是一个绝代佳人；男孩子稍微胖点，但个子小小的，脸色苍白中透着点绯红，脸上有点肉，只是生了病，看起来有倒有点像吃不好造成的虚浮，一双眼睛迷迷糊糊地但又想尽力睁大，眼睫上还些水珠在，像极了刚睁眼的小猫。
　　男人呵呵笑着，互相依偎着两人看向他，男人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双眉斜飞入鬓，高耸的鼻，颧骨比常人的要高一点点，下巴宽厚，是个豪放俊朗的、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男人。
　　男人抬头打量了一下房屋四周，床、已熄灭的火盆、一桌一椅再无其它。
　　“啧啧，这么一个地方对你们两个孩子来说是阴森了点。”男人大声地说着，顺手牵过椅子随意地坐在他们床前，“孩子，你娘不在了，以后你就归我管了，我叫池云天，你随便叫我什么都行，连名带姓一起叫也行。”
　　祁珣两人用带着点警惕、惊奇、疑惑等等的表情看着来人，在他们和为孩子那短短的岁月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来人带给他们的是喜还是忧，孩子们对自己的未来还是迷茫不安的，但是，出于孩子的天真或者说是乐观，他们认为起码眼前的人还不至于伤害他们。
　　后来，池云天才告诉他们，他是祁珣娘亲的故友，听到是范家出世时他正在关外，千里飞骑，赶到时菱妃已经去逝，听闻还留了个儿子在宫中，连夜冒雨进了宫，没想到吓着了两个小家伙。
　　祁珣咯咯地听他说着，那时候他明显开朗了很多，也活泼了很多。这恐怕是跟池云天相处久了带来的最深刻的影响吧。
　　池云天的到来带给他们的不仅是心境上的影响，同时也给了他们一个活着的支柱。他从宫外带了好些东西，每天夜黑的时候，宫墙上便会出现他的身影，只不过来来去去从来没有人发现。多亏了他，祁珣的病一天天地好了起来，不久池云天博得了这主仆二人的信任，特别是那一身飞檐走壁的本领更是让祁珣引以为神人，每次见了就一脸敬慕地望着池云天，让池云天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看见他难得地浑身不自在，仿佛骗取了他人信任一般。
　　池云天的年纪比菱妃要小一些，在两个孩子面前也不怎么摆架子，有时嫌进出麻烦便会住在泛菱轩内，轩内的空房很多，随便打扫一下就在后院理个了房间出来。池云天嗜酒，当日随着祁珣的药进宫的便是他的酒。泛菱轩内的生活很安静，自从池云天知道当初菱妃是在那荷花池边过世的，他便常常坐在走廊的栏杆上喝酒，面朝着的就是荷花池的方向。
　　祁珣的病好了，还是得按着医嘱养身体，每日无事便紧紧跟在池云天的身后。后来见他没反对，便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他旁边看书。春日的阳光下，年轻英俊的男子对着一池才冒尖尖角的荷叶慢酌，天真的孩童一脸坐在一旁，黑色的大眼忽闪，看了一会书，再看一眼高大的男子，一脸仰慕。
　　池云天的来到带来了不少吃的，青萼按记忆里的印象每天换着花样做菜，吃饭的地方也由书阁转到了前庭，与往日只管果腹不同，三人坐在一起，有点像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因此，每到吃饭的时候，祁珣总着笑眯着眼，让青萼好顿打趣。
　　一日，池云天刚从宫墙上飞身而下，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墙角，一双眼睛像猫儿一样在夜色中一闪闪。
　　池云天看清楚是祁珣，把他扶起抱在怀中，“小家伙，这么晚了还不睡？”
　　祁珣抱住池云天的脖子，把身子缩入他怀里吸取难得的温暖，“晚上去找你，你不在。”
　　“所以，你就在这等我？”池云天接过他的话说。
　　祁珣没有回答，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池云天只觉得脖子被毛发弄得痒痒的，摸了下祁珣的发顶，笑着说，“以后不要等我了，天气还冷着，等一下着凉了又是好一通折腾。”
　　“珣儿知道生病不好，会连累萼姐姐哭，那你……会不会……”
　　“傻珣儿，不相信我啊，我说了会照顾你难道还会嫌你这个小子生病麻烦。”
　　“那，你能不能教我刚刚那‘呼’地一下就飞上去的功夫？”
　　“你个小家伙，半天没见还学会得寸进尺了，你想学？”
　　祁珣不好意思地将头埋入他怀里，良久才“嗯”了一声。
　　池云天感觉到祁珣的小脸冰凉，放他下地，脱了自己的外衣，将他紧紧地包在衣服里，摸了下他的额头，冰冷冰冷的。祁珣嘴角向两边翘起，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笑呵呵地任由他摆布。池云天笑着拧了下祁珣的鼻子方才将他抱起。
　　“冷了也不向人说一声，你想学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我都会教你，只是你病刚好得养好身子才行。”
　　“那你可别忘了……”
　　“我池云天答应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骗人……”
　　夜色寒雾渐起，隐隐约约可以闻到早开的花儿的香气，对话声断断续续，随着两人的脚步渐渐远去。

作者有话说

　　发现打字速度快了些，以后还是坚持每天码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