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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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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青萼坐在前院里补着件衣服,想着能不能出去要些面粉,眼看着冬至将到,若可以的话总要弄点吃的意思意思。
许久未曾开过的朱红色大门在此时打开了,青萼有些惊讶地站起看着那边。
大门敞开条缝,一双脚软绵绵地伸了进来,看那鞋的样式,应该是个太监。门再开大一点,青萼看见一个太监低着,双手推门,小心翼翼地给后面的人让开路。
一个穿着黄罗银泥裙,发髻高盘的宫装丽人一边拍打着肩膀,一边从那太监的身后走出,仿佛进了这扇门倒给她惹了一身灰一样。
青萼盯着这人,高盘的发髻上插满金钏、珠钿,在初冬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活像个开着屏炫耀的孔雀,面上细细化着妆,面容倒也是娇好,只是裸露在外的双腕上却又戴着好几个打造精细的金镯子,一身的金银玉宝,仿佛就怕别人看不见自己地往身上套。
还未得青萼打量仔细,那推门的太监尖着嗓子叫道,“见到张贵人还不下跪。”
青萼犹犹豫豫地跪下,这张贵人她以前听年长的宫女们说过,当初在菱妃进宫这前得宠的就是这张贵人,据说本来还有希望提为贵妃的,结果菱妃进宫没多久就被册封为“妃”,生生打破了她的白日梦,恐怕这人这时来就是来寻事的。
“你看这地方脏的。”那张贵人一进门来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青萼,大声喧扬着。
“娘娘,不是劝您不要进来,这进来还不是脏了您的脚。”
“哎呀,怎么说也是姐妹一场,这人死了,过来看方显得娘娘我‘重情重义’不是?”张贵人特意将“重情重义”四字咬得极重。
“娘娘仁慈。”
“你说这菱妃的灵房在哪,咱们也得去忌拜忌拜不是?”
“娘娘说的极是,只是皇上给沈家定的谋逆之罪,恐怖这地方是连块灵牌他找不出了……”
听到这里青萼暗自咬牙,幸好还没有惊动小主子,不然听了这话还不知会怎的。
为了避嫌,这泛菱轩内确实没有菱妃的牌位,祁珣年纪小,有些事情他并不懂,再加上怕祁珣心情反复,青萼也没有提起过。
“你说这菱妃当初住的是哪间房啊?没灵房,咱来了也得把礼数给做到不是?”
“这……菱妃生前住哪奴才还真不知道,”那太监眼睛一转,看到跪在地上的青萼,踢了她一脚,“去,你这小宫女,也不知尊卑贵践的,还不快给娘娘带路。”
青萼被他一脚踢得倒在地上,那一脚虽然没用多大力气,但青萼也才只有十一岁,这脚对大人来说或许没什么,但对一个孩子来说确实疼痛。
青萼忍痛从地上爬起,慢慢在前面引路,若可以,她希望不用带些人过去,菱妃虽然已亡,但不能再让她在身后还受他人的羞辱。
三个人一前一后走着,青萼在菱妃的寝室前停住脚步,在那太监再三催促下,青萼打开了寝室的房门,一张雕龙刻凤的大床,两把椅子,一张书案,旁有几个柜子,房子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床幔等按祁珣说的收了起来,其它的饰物,不是在当时御林军进来的时候被收走了,就是被其它的宫人在临走的时候带走了。
张贵人走到南墙前,对着墙壁上唯一的一付装饰笑了起来。那是菱妃最当宠时,皇帝给她画的画,画中佳人左手持花,双腕如玉,右眼含羞带怯地望着前方,那里或许正是皇帝所在之处。张贵人突然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响,渐似不能自控。
“离我娘亲的画像远点!”清脆的带着童音的怒喝在门外响起。
张贵人被这一喝似乎唤回了神志,她看向门口,一个小小的孩子站在那里,白嫩的脸上双眉坚起,满脸愤怒。
“这个贱人是你娘?”
“不许说我娘亲!”
“呵呵,在外勾搭男人,见了来了个更好的男人,马上把原来的奸夫给弄死,这种无情无义、人尽可夫、只知狐媚诱主的人不叫贱人叫什么!”
祁珣气得双眼怒张,但从小家教堪严,硬是挤不出两句骂人的话来。
张贵人突然又诡异地尖笑起来,转身向画像扑去,“贱人,都是你这个贱人,叫你再勾人,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哈……哈哈哈……”转眼间那幅画像在她手中撕成两片,祁珣与青萼急忙抢去,只抢了左下角的一半,其余的都被那疯狂的力量撕成了碎片。张贵人把手中的碎片往空中一掷,神志恍惚地高笑着摇摆走去。
青萼急赶两步赶到门口,那太监追着状似疯狂的李贵人奔出了泛菱轩。
青萼回头,屋内,祁珣坐在一堆碎纸当中,傻了一样。
青萼走回,抱住祁珣小小的身子。
良久,祁珣动了一下身子,“萼姐姐,五哥哥回来了吗?”
“还没有吧?”
“你说,五哥哥要是回来了,他还会让别人欺负珣儿吗?”
青萼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方才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心酸的安慰怀里小小的他,总不能告诉他说五皇子其实已经早就回来了。
怀里一片安静,正当青萼以为怀中的人是在哭的时候,祁珣轻轻地说,“五哥哥他答应了带我过生辰呢。”
天气一天天地冷了起来,平时宫里是有些柴火之类的按月送来,虽然量少了点,偶尔做个菜什么的还可以,只是到了这冬天,所需的量就大了起来。本来青萼还抱着点希望,盼着能多分点冬衣碳火回来,到库房总管太监那里去了几趟,不是没过着面,就是被各种理由打发了回来。后来还是拿了几个月前自己偷偷藏起来的几件值钱的玩物里一个凤型白玉镇纸,方换了些木碳回来。幸好祁珣让她及早的收起了多余的布品,拿了张床幔,拆了几件穿小了的衣服,给两人做了件冬衣,备着更冷些的时候穿。
园里有些名贵的花草,平日里是有专门的花匠打扫的,娇贵的很,放着一个月就枯萎了不少,青萼便做主拿了这些名株去换点生活所需的琐碎物件。其中便有一把半锈的斧头。宫里对利器管得很严,这还是青萼央着打理御花园的一个花匠大爷,让他把这把被淘汰下来的斧头给了她。青萼倒是觉得有点失望,不知道这么把斧子还能用多久,但祁珣倒是很高兴的样子。他老早地就跟她说过要把后院的桂树砍了种果树。这想法固然有些孩子气,但对于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来说,能想到这么多已经很聪明了。
后来天气渐冷,两人也不得不为过冬做准备了,人的生命力是顽强的,面对着这寒冷的冬天连孩子们都能敲起勇气,发挥自己的想像,用各种方法维持自己的生命、生活。
早上起来吃完饭之后,祁珣去看书习字,青萼便拿着那把斧子去砍些木柴。刚开始的时候,她只能带砍带折地弄些细小的树枝下来,后来做习惯了,粗大的树枝也不在话下,现在后院的几株桂树被砍得只剩下树干了。青萼一下子砍不倒树干,便每日砍一点。
泛菱轩就像一个被废弃的囚牢,估计哪天主仆二人都死在了这里也不会有人发现。青萼和祁珣两人按着自己的日常生活所需,让这个后妃的宫殿一点点地变成平民百姓所居之所。两人的生活虽然节俭,但还是过得下去的。
祁珣年纪小,青萼也让着他,平日除了看书习字也帮不了什么忙。冬天到了,他最喜欢的就是在午饭后帮着青萼将她砍来的木柴摆到后院的空地上晾晒,然后与青萼两人坐在屋檐晒着太阳,一人看书一人做着针织。
转眼便是新年了,听着门外的热热闹闹,只有两个人泛菱轩显得格外的寂静。青萼拿出入冬以来自己一直在做的棉袄给祁珣换上,衣服前几天就做好了,祁珣硬是留着,说等新年到了的时候再穿,这样才有新年的样。所以他现在身上穿的是去年的那一套,料子倒是极好,玄青色的川锦,只是耐不得小孩子的生长速度,两个裤腿拉得再直还是露出了一截。
祁珣笑稀稀地任由青萼给他换上新衣。衣服有些大。青萼不知道待到来年又是怎样的光景,便特意将两人的衣服裁得大一点,希望明年过冬的时候还能再穿。
祁珣学着青萼将衣袖裤管高高卷起,高兴地叫着,“青萼姐,你看,你看,好漂亮。”青萼被祁珣的兴奋感染,嘴唇一直弯弯地翘起,露出左脸一个小小酒窝。自己做的女红自己知道,针线至细致,那裁料时比例不对还是能看出来的。只是换了新衣,本就是高兴的事,再加上小主子一个劲地夸,自然是忍不住笑了。
祁珣摆弄够了新衣,站在床榻上又叫道:“饺子!饺子!”
“是,小主子,马上给你拿来。”过了旧年的青萼越来越有姐姐的架式,若她真有个弟弟在眼前的话,对他恐怕还比不上对祁珣的好。
青萼在屋内的碳火里加了几片平时砍来晒干的桂树的木块,方才离去。前些日子怕碳火在转暖前就不够用了,只是入夜了才烧上一些。今天除夕,便难得地早早烧上了。
不久青萼又转回房来,一碟二十几个饺子,前几天去领膳房领饭,当值的公公施恩一般给了两条腊肉,说是皇上说了,让每个殿里都闹闹。不管别人脸色怎样,有肉吃对这主仆二人来说总是个惊喜。
青萼将腊肉上的肥厚的一边切了一些下来,将草木枯萎前收集的野菜干拿出用水泡开,加了佐料,又翻出以前留下的面粉,就地取材做了几个饺子应景。
饺子来了,祁珣倒是很开心,吃得津津有味,一改平日文静的吃相,连嘴角也贴上野菜的叶末。青萼做点心的手艺一向很好,再经了这一年,手艺更上一层,虽是野菜,但加了点腊肉油脂的芳香,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其中。
青萼看着祁珣吃得手舞足蹈,呵呵浅笑。
祁珣吃得兴起,往自己嘴里塞一个,也往青萼嘴里塞一个。
一年,在两人的无意有意之中,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