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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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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内桂花的香气在一夜之间全数散,秋风穿过空阔的房梁,入夜的时候还能听见“呜呜”的声音。
这时离那天已经过去了一月,祁珣的生日也过去了十几天了。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他的生日就像这个庭院一样,被遗忘在了角落里,当然青萼是记得的,但对于她或者祁珣来说,都没有这个心情了吧。
青萼捧着个托盘走在通往书阁的走道上。自从那一天之后,泛菱轩内的去了七七八八,剩下的要不是被其它主子要去了,就是自求活路,贿赂了总管,管自走了。于是生火洗衣做饭,样样都得自己来,她原只是个陪嫁的丫鬟,入了宫也只相当于祁珣的陪读,平时除了陪祁珣读书习字玩耍,做做女红、点心,并末干过太多事。
青萼用托盘的边缘推开走到书阁的门,门是虚掩着的,青萼把饭菜安置在书案上,环顾冷清的摆设,本来菱妃还在的时候就不喜奢华,因而摆设便很简单,只不过简单之中处处透着文雅。而今虎落平川被犬,仗着这主仆二人没有大人护着,房里的精巧玩物被拿得一干二净,桌椅之类的因为体积庞大,方被人放过。此时看来尽是凄凉。
青萼眼眶泛红,十一岁的孩子,遭逢巨变,没有哇哇大哭,手足无措已是很好,如何能做到连感伤都能控制自如。
习惯性地擦了下眼睛,青萼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这个时候小主子不在书阁,应该又在那地方吧。
萧瑟的莲花池,池边趴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带着婴儿肥的圆润的脸,粉嫩的唇,依然是一个月前的那个粉雕玉琢的样子,不同的是那双漆黑的大眼,里面没有了过去的纯真,没有了那撒娇时的晶亮,也没有了有亲人陪在身边时的幸福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六岁孩子所不具有的茫然。
青萼走近孩子,伸出双臂像往常一样抱住孩子的腰,意图将他从石栏杆上抱下。
“你说娘在那里开心吗?”孩子死死的盯住池面说道。
“如果小主子开心,娘娘一定也开心。”青萼含泪说道。
“可是为什么她在那里对我笑呢?”
她,哪里的她,青萼突觉有点心惊胆战。
“她就要走了呢……”
青萼往祁珣目光注视的地方看去,池面上平静无波,原本一池的枝繁叶茂,经不住秋天的摧残,纷纷凋零,如今只剩几柄枯萎的枝杆杂乱地浮在水面上,哪有人的影子在。青萼觉得遍体生寒。却听得祁珣尖叫道:“娘,你别走,别走啊啊啊……”
青萼赶紧把祁珣紧紧地抱在怀中,生怕他就此跳入池中。
在最初的挣扎末果之后,祁珣把头埋入青萼怀中大声哭泣,“娘……娘她……不要……不要……我们。”他哽咽着。
青萼拍着祁珣瘦小的背部,不由自主泪流满面。
一个多月了,小主子终于哭出来了。
第二天,青萼如往常一样起来梳洗好,打了热水方去叫祁珣起床,床上一直没人应声,掀开床帘,方才发现祁珣不在床上。
青萼焦急地一路寻过去,泛菱轩有二进,正门进来正对着莲池,一座主屋在前,二个偏房在后是给宫人们住的,另有一个后院种满花草。此时人去楼空,在秋日渐寒的阳光下,有着一种阴冷的感觉。
青萼找到祁珣时候,他正蹲在书房的角落里,见她进来,童稚的脸上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细小白净的门牙在粉嫩的唇间依稀可见。
“萼姐姐,你一定很久没收拾了,你看,我最爱的书上面都是灰尘呢。”他说道。
青萼松了一口气,一个月以来她一直怕这个小主子想不开,特别是昨天这么一闹,更是忧心,现在看来,一个多月的压力在那一哭中多少发泄了一些,平时的小主子又回来了,只是为什么,心里那种疼痛心酸到想哭的感觉更堪了呢。
明泰殿内,夜已三更,祁炎琒从新任礼部尚书王芝维府中回来的时候已经喝得不少了。若是平日他自是大可不去,但王芝维新官方上任又为其子向皇上讨了门亲事,正是当红之时,却不是几项礼物就能应付过去的。不知怎的,这酒是越喝越烦燥,当然,祁炎琒的涵养是很好的,席上是一派自然。
唤了冬宝进来待候,却见旁边放着个精致的檀木箱子,祁炎琒不耐地指着问冬宝,“这是什么东西?”
冬宝哈着腰,“前几天十一殿下生日,您让我备的,不巧正遇上那种事,这不是没送出嘛。”
祁炎琒按着额头,脑中浮现临走之前那孩子抱着他撒娇大哭的样子,“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在这宫里没人罩着……”
“多嘴!”
“看奴才这张嘴。”冬宝轻轻地给自己嘴巴一巴掌,自家主子最烦的就是说这个。祁炎琒的母亲原是个宫女,平日里那几个看他不顺眼的便拿这事说项。
“那孩子倒还讨喜,只是出了这种事,是不能如以前那般来往了,往后,这私底下有什么需要你倒可以顾着点。”
祁炎琒按着醉酒后突突跳得厉害的太阳穴,今天怎么了,哪道是喝多了,动了那恻隐之心?哪道是同病相怜吗?在这宫里哪有人有那份闲心,自己也是费了多少心血从让当今皇上的眼中有了自己,这世界唯有强者才能生存下云,若这孩子没有这种意识,那终只有饿死在这宫中一途,想当年这种挨饿挨骂的日子自己与母妃可是全部受过。
“是。”冬宝应道。
“还有,这两个月沈伯山的事还在风头上……”
“奴才明白了。”
泛菱轩内
“主子,吃饭了。”青萼推开书阁的门,祁珣乖巧地跳下椅子,搬开书案上的杂物。“萼姐姐,放在这上面吧。”
青萼对着他一笑,“小主子今天怎么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出去玩玩?”
“自然是有重要的事了。”祁珣跟在青萼的屁股后面巴望着托盘城的菜,“萼姐姐,好香啊,今天你在菜里加了什么?”
“前几日去后院除草的时候发现院墙上头长了几株黄花菜,今天看着这花开得差不多了就摘了来,正巧前段时间还有些肉干剩下,正好煲成一锅,你来尝尝,鲜着呢。”
祁珣摇头晃脑,翘起小巧的鼻在空中嗅了几下,装模作样说着,“鲜,一定鲜。”
青萼把托盘上的东西一样样移到桌案上,一碟青菜两碗白饭一碗清汤,下面沉着两三片几株黄花菜的花。
自从圣旨一下,这泛菱轩别说宫人都去了,连带着这伙食也一日不如一日,刚开始还一餐餐按时送来,里面还有些荤腥在。这几日,别说荤腥,连每日里的白饭都减了不少。接下来能不能按时吃到饭青萼都深感怀疑。宫里就是这样的地方,一带失势了,连狗都不如。为此青萼在拿到每日的饭菜后都要自己再经手一下。好在青萼以前经常做点心给祁珣,现在做起饭来自然不会觉得难,更何况她本就是个被沈府买下的丫鬟,小时在家时本就过惯了苦日子,初时还觉得不适,慢慢地也学着做起了一家之“掌”,仗着幼年的记忆以及本身的聪明,把两人照顾得有模有样。
祁珣搬来房中的另一张椅子放在桌案对面,椅子跟他差不多高,每次搬都要被青萼说教,祁珣只是不顾,只是推托说搬椅子正好可以锻炼身体,试试力气有没有大了一点。只是搬的时候那颤微微的样子让青萼觉得他随时会让这沉重的椅子砸伤了脚。
祁珣给青萼搬好椅子方爬上自己的座位,坐在椅子上,他的下巴刚能够到桌面。一双小手还不太会拿筷子,米饭几乎都是用扒的,小胳膊太短还够不着菜,祁珣菱妃的教子堪严,由是这主仆二人也从来没想过让祁珣站在椅子上吃饭,于是祁珣吃的菜都是青萼给他夹的。祁珣慢慢扒着饭,他吃得很慢,因而没有像其它小孩一样吃得桌面都是饭粒。眼看着碗上的青菜越堆越多,祁珣抱住了饭碗死活不让青萼再加。
“多吃点主子才能长得快。”青萼学着以前五皇子祁炎琒陪他吃饭的样子双边劝道。
“羞羞,青萼姐姐也是小孩子的说。” 祁珣从饭碗上抬起头。
“我长得比你高,自然可以少吃点。”自从这轩内只剩他们主仆二人之后,青萼也不再自称奴婢了。自然这也跟祁珣有关,青萼每次这么自称,他总是用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看她,好像她马上就不要了自己一样,一直看到她改口。时间久了,青萼想想就只有主仆二人相互扶持了,也无谓这些宫里的礼节了。
“珣儿的个子没有萼姐姐高,珣儿的肚了也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祁珣撒着娇说道。
“平日里主子不是一直说要快快长高。”
“珣儿才七岁,不怕长不高,将来一定会比萼姐姐高。”
“是,是……”
吃完饭,祁珣从案上的杂物中翻出一张纸来,“萼姐姐你看,这两日我迫在把书阁里有关百家杂坛的书都挑出来看了一遍,列了一张纸,你看看我们这还需要什么?”
青萼拿过纸看去,上面列着一些生活琐碎,比如要砍了后院的桂树改种果树,除去园中的花草改种青菜,去了寝卧内多余的布绢存好以做他用等等。
每看一项,青萼的眼睛便红肿一份,一直当小主子不知道现况,看他往日里依旧天真开朗的样子,平日里吃食差了,也只当小主子不挑食,没想到这细微变化都被小主子看在了眼里。一个七岁的孩子,以前是当掌上明珠捧着的,娇生惯养没吃过苦不说,连一点气都没受过,哪曾想到还有这样细腻的心思在。
“怎么了,萼姐姐有哪里不对吗?”祁珣忽闪着大眼,侧头问到。
“没,没什么,”青萼擦干将要流下的眼泪,“只是主子,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祁珣晃了晃脑袋,得意地说,“书上写着的啊,柴米油盐酱醋,衣食住行,宫外的老百姓就是这样过的啊。”
青萼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我去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砍树的,还有那花草先留着,里面有好几株名贵着,我看看能不能拿去换点什么东西?”
祁珣趴在桌面上做沮丧状,“我以为我写全了呢,还是萼姐姐行,都听萼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