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妾小伎》宁小完

9、第 9 章

　　小小见了周氏，连忙起身肃拜顿首，向她行礼。

　　周氏淡淡地“嗯”了一声，挥一挥手，让鹦哥替她传了表礼，算是认了新人。

　　“夫人最近嗓子可大好了？”一落座，田氏就开口问道。

　　“老毛病了，吃了几帖药也不见好，倒是人虚肿了些。”

　　田氏接口笑道：“哪里的话，夫人心宽润身，是气色好了不少。”

　　两人一来一往地说笑着，小小也没有插话的机会，只得干坐着，丹娘也不说话，只静静品茶。

　　周氏扶了扶额，笑说：“我最近倒是容易犯困，还没入黑就乏得很，明日中卫大人长孙的满月宴，倒是想着麻烦妹妹替我去道贺。”

　　田氏脸有喜色，一时口不择言：“最近外间闲言闲语多得很，姐姐不出门也好，免得面子上过不去。”

　　丹娘听罢，捧杯的手停滞了一下，略微皱眉，但不消片刻，就若无其事继续喝茶。

　　田氏这样蠢的话，说到了周氏痛处，就是因为小小，她怕一堆命妇夫人间的闲言闲语让自己难堪，才让田氏出席饮宴，好让自己避避风头，没想到，田氏却在人前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她也恨田氏，就是个一旦得志就忘乎所以的货色，一个扶不上的阿斗。

　　周氏冷道：“作为妇人，本就以夫为天，夫君才是面子，我做事一心为二爷、为乔家着想，从没半分差错，半分逾越，何来面子过不去一说”

　　周氏一句话说得毒辣，田氏讨不到好反被涮得灰头土脸的，她忙道不是，说：“妹妹就是笨嘴拙舌，私心里关心着夫人，却不如您深明大义。”

　　周氏脸色稍霁，道“进了这个门，我们就都是二爷的人，言行之间，要懂分寸知进退，”然而话锋一转，她对小小说，“特别是妹妹你，在那种地方沾染的歪风陋习可不能带到府上来，乔家家大业大，二爷又出仕为官，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盼府里出些纰漏才好，各人的际遇不同，我也不苛求你行事举止有门户女子的风范，但求你往后谨言慎行，切勿失了乔家的颜面。”

　　小小听了这话，当下就愣在原地，进也不能退也不对，过了一会儿才忍耻低头应“是”，一抬头，看见田氏拿着手帕对自己掩嘴而笑的得意模样，心里就更是窘迫。

　　回去的时候，小小低着头逃出周氏的院子，脚步既急且乱，没想到一下子就撞上了人，差点摔在地上。

　　乔申一手拉住了她，有些不满地说：“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

　　小小抬头，看见是乔申，忙侧身让他先行。

　　乔申见小小从周氏处出来，神情又有些慌张沮丧，就猜到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没有说什么，径直往前走了。

　　待乔申走后，小小又行了一阵，忽然身后传来了丹娘的声音：“妹妹留步！”就看见她从远处走来。

　　画眉在旁边跟小小低声说：“王姨娘在府里七年了，对府中的大小事情都了如指掌，但基本上不大理事，府中地位比田姨娘低。”

　　丹娘走上前来，对小小浅笑道：“妹妹走得真快，刚才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会儿话呢，若是赏面，不如到我那儿好好聊聊？”

　　小小有些意外，她明明看到了画眉示意拒绝的神情，却鬼推神差地答应了。

　　“府里忽然来了新人，夫人和田姨娘还没习惯，才会对妹妹有些严苛，难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丹娘安慰道。

　　“我不会的。”小小也没有理由反驳那些难听的话，她只能不放在心上，“听手下的人说，姐姐进府七年了，可看起来比我只大三四岁，大概是姐姐保养得宜的缘故。”

　　“唤我丹娘就好，”丹娘温和地说，“妹妹今年有十七了吧，我是十四岁进的乔府。当年，我的哥哥是二爷手下的兄弟，在一次执行公务的途中他们的车队遭劫，哥哥为了保护二爷被杀……二爷负疚，又见我孤苦无依，那年就将我接到乔府照看，数来已经有七年了。”

　　纱窗透出柔和的光线，照在丹娘有些瘦削的脸颊上，简短的几句话，说尽当年的曲折，可她脸上还是一派的温和。

　　丹娘说，七年间，乔申一直带着对哥哥的愧疚，对她关怀备至，她因此对乔申暗生情愫，“本来老夫人打算给我找个匹配的人家，可我见过了世上最好的男子，眼内如何放得下旁人？我跟二爷说，我愿意做妾为婢，只要能陪在他身边。”丹娘又笑了笑，只是眼角的寂寥不曾掩盖住，“我也算是求仁得仁。”

　　小小心里暗暗惊叹，丹娘看起来体弱温顺，性情却如此坚韧。

　　“妹妹见笑了，以往都是些冲动无知的举动，不过倒成全了自己，我说这些话并不是要在妹妹跟前招摇，只是乔府人多口杂，无风可起浪，与其你今后在别人口中听到讹传，倒不如我自己说给你听。”

　　小小点头，对丹娘的关怀暗暗感激。

　　随后，丹娘又跟小小讲了许多府中的事情和应对办法，小小一并记在心上，对丹娘也真心实意地当姐姐看待。她想，在府中日子长久，即使不能与众人和睦相处，但可以寻到坦诚相交的朋友，也是自己的运气。

　　另一边厢，乔申却在给小小四方树敌。

　　“二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周氏见乔申进院，立马起身相迎。

　　“闲来无事，便来坐坐，也来看下你。”乔申在堂前坐好，鹦哥屏息上前奉茶，听见此话，知是夫妻两人要说体己话了，便率众人悄然退下。

　　周氏脸上飞过一阵红霞，少有地露出羞涩的笑容：“妾身一切安好，只是二爷在朝中事务繁多，才该好好注意身子，不要过分劳累。”

　　“夫人贤德，内院杂事也能料理得面面俱到，我很放心。”乔申话锋一转，“卓氏进门不久，年纪也轻，待人接物多有稚嫩之处，凡事也需要夫人担戴。”

　　乔申说罢，只见周氏脸色不佳，神情有些不自然，略停了一阵才点头应“是”。

　　“我有事不留了，院中最近诸事纷扰，大概你也累了，明晚的宴席我会带卓氏出席，你好好休息吧。”

　　周氏急忙开口：“二爷……”

　　没等她说完，乔申就起身离开了。

　　周氏僵直地站着，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夫人……”鹦哥进门看见周氏神情，就知道不好了。

　　周氏右手猛地一挥，把桌上的青瓷茶杯狠狠摔碎。

　　乔府在郊外有一处别院唤作“禅心堂”，是乔申母亲的住处，乔老夫人平素长斋礼佛，也不喜人多扰了她的修行，便搬出了乔府在别院住下。

　　乔申在别院门前下马，他推开门，院里一片静谧祥和，走进堂内，乔老夫人正端坐诵经，这番情景，数年如一日。

　　乔老夫人四十出头，朴素的布袍遮不住秀雅的容颜，眉眼间还能看出年轻时绝对是个温婉脱俗的美人，只是如今铅华洗尽，长伴青灯，神色倒有些冷寂。

　　“申儿？”老夫人并不睁眼。

　　“母亲。”

　　“怎么突然就来，我不是说过，无事不要见面吗？”乔老夫人语气中带着责备。

　　乔申神色一阵晦暗，忍下喉中酸涩道：“半年不见，只是想来看看母亲，我已经仔细查看过了，没有人跟来。”

　　乔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我听了李嬷嬷说，你新纳了妾？”

　　“是半个月前的事。”

　　乔老夫人眉头深皱：“为什么？你明知道……”

　　乔申打断了她的话，说：“儿子是为了计划才不得不做的决定，如今皇城司的人越盯越紧，有她做幌子事情会好办些，而此人也答应了。”

　　“那她知道多少内里的事？”乔老夫人追问。

　　“她什么也不知道，”为了保障小小的安全，她知道得越少越好，“只等事情完结，我会派人把她送走，对我们对她也是最好不过。”

　　乔老夫人听罢，思忖了许久，忽而她眼角泛红，神色有些怆然：“到底是我、是乔家连累了你，三十年了，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们，他要了你大哥的命还不够，连你，他也不肯……”乔老夫人再也说不下去，眼泪沾湿了泛黄的经书。

　　乔申握住乔老夫人颤抖的双手，说：“不会的，我不会让他得逞，只要时机一到，成功骗过了他，我就把你接走，我们母子以后相依为命，过平常百姓的生活，远离京城的争斗。”

　　“申儿”乔老夫人左手覆上乔申的脸庞，凄然道“你不要管我，只要你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不，母亲为我舍弃了半生，隐忍了半生，我不能抛下您一个人苟活于世上。”

　　乔老夫人知道儿子的脾性，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更改，她便不再言语，只好好看着乔申，珍惜相见的时光。

　　临走时，乔老夫人送乔申到门外，说：“今后必将险阻重重，你要记住为娘的话，凡事都要谨而慎之，不可冲动。”

　　“儿子一直谨记于心。”

　　“走吧。”说完，乔老夫人旋身回去，不再看乔申一眼。

　　乔申望着母亲看似决绝的背影，神情复杂，随后起身上马，疾驰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