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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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武七年，四月的洛阳，草长莺飞。
重森山山脚，付如蓁站在树下等待。没过多久，从城门方向两人往山下骑马而来。
马蹄溅起一阵泥雨，两人像比赛一般互不相让，似乎难以分出胜负，直至看见树下的付如蓁。
乔暄立马勒住缰绳，停了下来。阎复生率先走在他的前面，转身朗声笑道：“我赢了。”说完旋身下马，笑着向如蓁招手。
付如蓁浅笑，在原地看着他们向自己跑来。乔暄敏捷精瘦，阎复生白皙壮硕，他们自小与如蓁一起长大，三个人感情深厚。
“你这是耍诈。”乔暄口中虽抱怨，还是解开腰间荷包扔给阎复生。
阎复生一把接住，笑说：“兵不厌诈。”
他打开了荷包，倒出里面的银子，嫌弃地说：“你也太吝啬了，只带几两银子出门。”说着，荷包里的玉佩被阎复生拿了出来。
阎复生牵过如蓁的手，把玉佩交给她：“就这玉还算色泽通透。”
“胡闹。”如蓁莞尔一笑。
乔暄看在眼里，只淡淡笑道：“如果不是你，复生也赢不了我。”
“对了。”如蓁笑容消失，她想起了一件事，“皇上旨意下来了吗？”
阎复生点头，“大军十五日出，我和阿暄都在陛下的亲卫队中。”
“这么快？”离这个月十五日只有三天时间了，如蓁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从五天前皇上决定率领大军亲征以来，这种忧虑越来越重。
“兵贵神速，”乔暄说，“而且这次二十万大军征讨北齐，可以说有必胜的把握，自然要速战速决。”
阎复生看出了如蓁心事重重，搂过她肩膀轻轻地说：“别担心了。”
如蓁挤出一丝笑容，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两张平安符，分别交给阎复生和乔暄两人，“昨天从庙里给你们求来的，北征路上随身带着。”
“答应我，两个人都要毫发无伤回来。”
手上的纸符沉甸甸温暖着两人的掌心，乔暄抬头正想和如蓁说些什么，恰好看见如蓁与阎复生两人情深意切的对望，她的目光脉脉温柔，只有面对复生时才会出现。
乔暄垂眸极力藏起心中的黯然，恢复往日一样从容自在的淡笑。
两个都是他最好的朋友，自己也该知足了。
离别的伤感被抛诸脑后，复生马上提议：“既然已经出城了，今日就上山登高看云海赏春，明日则到饮马大街赏灯看古玩，后天在我府里喝酒，不醉不归。怎么样？”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乔暄觉得他的兄弟有时就像孩子一般，眼中无所畏惧。
乔暄微笑道：“你要是不怕三天以后从马上掉下来，就这样玩去吧。可我恕不相陪了。”
复生抬手往乔暄肩上就是一拳，“别扭扭捏捏的，我还没见过你喝醉呢。”
乔暄摇头，“父亲下朝的时候已经命令我，这几天一定要好好留在府里，哪儿都不许去。”他看了如蓁一眼，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复生说，“你心里偷着乐去吧。没有我在这里，妨碍不了你们卿卿我我。”
如蓁脸颊飞过一阵红晕，浅笑不语，这的确在她心里的意思。她把手上的玉佩还给乔暄，他摆了摆手：“你拿着吧。”
看着乔暄骑马渐渐离去的背影，心中的愁绪丝丝蔓延，如蓁看着身旁的阎复生，说：“我心里总是不安。”
阎复生牵着她的手，在山脚下漫步。“为了你，我一定会顾惜自己，也不会让阿暄出事。”说着他放低声音，“在我心里，你们比陛下的性命更重要。”
“别胡说。”如蓁嗔道。但心里，她明白复生说的是真话，复生的父亲也是一名武将，常年不在京中，他没有兄弟姐妹，小时候陪伴他的除了自己就是乔暄。
四月的重森山绿草繁茂，鲜艳的野花藏在树丛之中，引来不少蝴蝶飞舞。
差不多日暮，他们才走到山顶，山上淡烟濛濛，他们好像置身在幻境之中。
“你还记得，那天夜里我是怎么跟你表白的？”复生忽然笑着问道。
如蓁噗嗤一笑，“我记得，你手里攥着那朵黑不溜秋的‘花’……”
复生闷闷地说：“那是你四岁时候送我的第一件礼物，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对我笑。我拿着花跟你说，从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如蓁看着他，脸上还洋溢着笑意：“你还结结巴巴地说——”
“等我到了十六岁生辰，就娶你为妻。”
说完，他停下了脚步，把如蓁的手按到胸膛。“苍天为证，我要娶付如蓁为妻，每一个字都是真话。”
“你听见我心里想说的吗？”他低头看着如蓁，一脸温柔。
再多的话道不出她心里的欢喜，她凝视眼前的如意郎君，踮起脚吻他。
复生炽热的唇回应着她的情意，山间鸟鸣风声和应，婆娑树影注视着云雾间的缠绵。夜渐渐黑了，复生低沉的声音在耳畔萦绕：“我要你……”
如蓁看着他笨拙莽撞的眼神，脸上早已是一片红热。
那是两人的第一次，黑暗让人长了胆子，却并不长进经验，两人如此笨拙，如蓁除了身体的疼痛并无其他快意，可炽热的身体抱在一起，让她感到心安，感到温暖。
这是一种心甘情愿的喜悦，在她心底蔓延。
复生宽大的外袍披在如蓁身上，衣料摩挲着肌肤。她被搂在胸膛里，听着他温柔的抚慰。
复生轻轻吻她的额头，低声说道：“真后悔在学宫都是睡觉，没有好好听夫子讲课。”
看如蓁疑惑的目光，他接着说：“我想了又想，都不知道用什么词儿告诉你，现在的我有多幸福。”
“北征最多不过两月。我回来以后，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到侍郎府向你爹爹求亲。一定要赶在八月以前，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不知为何，她忽然心酸。原来人在最快乐的时候会流泪，她哭得双眼朦胧，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复生肩上。
复生心中泛起疼惜，手忙脚乱给她揩去泪水，十分狼狈。
泪眼中，如蓁也不禁笑出声来。复生长得高大壮硕，眼睛却依然还像如蓁第一次见他时一般真挚执着。
她双手环报着他，伏在他胸膛上，缓缓说：“十六岁也好，六十岁也罢，我都是你的，我们有一辈子可以等。”
十五日，北征大军浩浩荡荡从洛阳城出发，悠长的号角声回荡城内。每一个王公子弟都为能从军出征感到骄傲，这是一次前无古人浩大的征途，注定要名留青史之上。
如蓁和其他女眷则忐忑不安，她们站在城楼上，看着大军远去消失在地平线上。
等待，成了她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北征的战报每日加急传回京城，如蓁一直在家中，等候父亲从朝廷带回消息。如果出门，她去的地方也只有庵堂寺庙或者道观，祈福、占卜、扶乩各种预测将来的事情她都尝试，只为了从别人口中听到一句心安的话。
可后来又有人说，心中不虔诚反而会招致恶果，她惶惶之下，又跪在佛祖面前念了半天经文，乞求恕罪。
五月三日急报传来，姜国大军溃败，二十万大军死伤惨重，兵部尚书刘佑、骠骑将军周悟等十余名重臣被杀，剩余人等生死不明。
消息开始封锁，洛阳城里百姓对仗况并不明了，市井之中人们还以为他们的陛下不日即凯旋归来。
两天以后，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姜国皇帝和其余有军衔的将领一起被北齐大军俘虏，朝中混乱一片。
父亲迟疑着把战报告知，已经两日粒米未进的如蓁惊得昏死过去。
从那天开始，如蓁再也没有出门，她不再念经，也不再乞求佛祖。她病了许久，昏昏沉沉地睡着，每日都醒不过来。
父亲请了大夫为她诊疗。隔着纱帘，她听见大夫低声跟父亲母亲禀告病情，那两个字犹如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母亲惊叫地哭出来，父亲沉声低喝……
如蓁闭上眼睛，眼泪从苍白的脸上划过，复生已经身死，现实的一切都成了噩梦。
半个月后，乔暄竟然回来了，他把皇上从北齐军营中救出，千里奔逃回到了姜国境内。
乔暄来找她，带着阎复生确切的死讯。
庭院内，乔暄一脸憔悴，眼中充满了自责和悔疚：“我和复生一起被抓进北齐的军营。是他找到了逃走的路线，他跟我说陛下被严密监守，但也不会有性命之虞。可北齐每日都会处决一个姜国将领，复生让我和他偷偷逃跑……”
如蓁想到他们被俘虏的时日、逃跑的艰险，心中急促跳动，双腿发软，渐渐已站不住，只得由着侍女搀扶。
乔暄双手覆面，脑袋伏在双膝间，眼泪顺着脸、手肘直淌下来。“我没有答应他，如果陛下还困在北齐，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走。”
“复生没有办法，和我一起闯进牢内救出陛下，可这也惊动北齐的人，半路上他们追上来，箭射中了复生……”
“我本可以救出他的！”可皇上命令他不得往回，乔暄只能看着复生被北齐的人追上……
“这一条命是我欠复生的——”乔暄抬起头，却看见如蓁跌跌撞撞走进房中，“哗啦”一声关上了门。
如蓁一阵目眩，她摸到床沿，直僵僵扑到床上，无声哭泣。
“小姐，您现在不能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啊……”阿庄在旁边苦苦劝慰。
乔暄还在门外急切地说话，可如蓁已经听不见他说什么，被单渐渐湿了，她的脸浸润在冰凉的水渍，呼吸几度凝滞。
还有两个月，就是复生的十六岁生辰，他承诺要娶她为妻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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