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妾小伎》宁小完

21、第 21 章

　　晚间的山风吹过石屋，窗棂“格格”作响，小小看着灯下的人如此平静，脸上没有丝毫变化，言语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那天闯进禅心堂的人就是阎复生？可他没有死啊。”小小疑惑道。

　　乔母幽幽一笑，此时倒有几分沧然：“我宁愿他死在二十三年前的北齐。可世事就是如此荒唐，他没有死。”

　　北齐大军把阎复生抓了回去以后没有将他处死，而是把他作为俘虏押回梁都。

　　“四年以后，他却回来了。”乔母陷入沉思，似乎在回忆当年看着阎复生在洛阳城出现时的景象。“那时候我已经嫁给了乔暄，肚子里怀着申儿。”

　　小小不知道她的话能信几分，口中说当年她深爱着阎复生，却在得知他的死讯以后马上另嫁他人，这样矛盾的行径，看起来十分无情。

　　当阎复生回到洛阳，也一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没有人知道他这四年经历了什么，逃回姜国以后他便性情大变，和付如蓁曾经认识的阎复生已经判若两人，北齐的种种恩怨，加上她和乔暄成亲的打击，让他把所有事情都归咎在乔暄身上。

　　“复生认定我们背叛了他。”

　　“即便是我，也会这么认为。”小小低声说道。阎复生的责难并非无中生有，即便说在北齐，乔暄抛下他是为忠舍义无可奈何，但回来就娶了他心爱之人，难道不是不义么？

　　乔母瞥了她一眼，似乎看透了小小的心思：“你不知道我当时处境有多艰难。”

　　小小并不信服，但还是把疑惑抛开，问道：“所以，他对乔家下手是为了报复？”

　　“姜国派兵一万迎战北齐两万黑甲军，所有人都知道凤关一仗必败无疑，朝臣纷纷劝阻皇上派兵，唯有阎复生力荐暄哥充任大将军率兵迎战，这不是处心积累是什么？”

　　乔暄在凤关一战中受了重伤，回城以后一直缠绵病榻，没过多久更感染伤寒撒手人寰。

　　“二娘说的风流账，原来就是一场冤孽债。”

　　小小还有一个疑问，“乔申世袭爵位，又有统领宫禁守卫的实权，难道就不能与之抗衡吗？”

　　乔母深深蹙眉，“皇城司督主权倾朝野，申儿在朝廷之上也是如履薄冰。况且，他真正要避开的不止阎复生。”

　　小小又惊又疑：“不是阎复生，还有谁？”

　　“我人在深山，也知道天香阁是天下数一的情报中心，你去问问那位卓二娘，就应该知道当今衡王宋珏想干什么。”

　　宋珏……这个名字在小小心中还残存着一丝印象。

　　他在那日歌舞夜宴，就坐在乔申的身边。

　　“可是……”

　　乔母叹气，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申儿知道了他的秘密，却不肯为衡王府所用，宋珏不会放过他的。”

　　小小还想问下去，却听她继续说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申儿这么坚决要赶走田氏吗？这就是原因，世事变化不由掌握，申儿只是不想连累她们。”

　　“她们？夫人和丹娘也……”

　　“都是迟早的事。”乔母停顿片刻，“今日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也不知是对是错，其余的事情，如果申儿愿意告诉你，就去问他吧。”

　　说完，乔母闭上眼睛，神色疲惫。

　　“来人。”

　　画眉跟在庄妈妈身后，一起推门而入。

　　小小知道她不会跟自己再说什么了。向着乔母，小小屈膝行礼，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旋身出门。

　　“夜深雾重，石阶也湿滑，姨娘不如将就在这里休息一晚，等天亮了再回府吧。“庄妈妈提议道。

　　“不。”小小摇头，她看着黑沉的夜色，心中已经打定主意。“现在就回去。”

　　正当她们要走出大门，却看见栅栏边上出现一个人影。

　　“谁？”画眉喝道。

　　那人推开栅栏，走近她们。画眉看清来者后，忙道：“请二爷恕罪。”

　　乔申没有说话，只注视着小小的脸，眼神不辨喜怒。

　　片刻，他说：“你消失了一整天。”

　　小小不再感到害怕，她似乎看到躲藏在冷峻目光下的乔申，心中着紧又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

　　她柔声道歉：“以后不会如此任性了。”说完，她把目光转向石屋，“二爷先去请安吧，妾身在这儿等着。”

　　乔申一愣，但没在说什么便径直走向石屋。

　　等他走远，画眉才问道：“姨娘，我们还要下山吗？”

　　小小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不用了。”

　　禅心堂的奴婢从西院收拾了一间干净屋子供她休息，小小走进房间，坐在能看到窗外的床沿上，目光不时往正屋处流连，窗纱只透出里屋昏淡的光线，连人的背影也是模模糊糊的。

　　小小看见乔申影子淡淡的轮廓，有时像在沉思般安静坐着，忽而背影又坐了起来四处踱步，消失在她的视线内。

　　庄妈妈站在门边不远处，“姨娘有什么要的尽管吩咐奴婢。”

　　小小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却见庄妈妈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看向自己欲言又止。

　　“庄妈妈？”小小问。

　　她回过神来，深深看了小小一眼，“很多事情不是姨娘想得那样非黑即白的，夫人当年有……”还没说完，她的眼眶泛红了，“她没有做错。乔爷也是奴婢见过世上最有情有义的人。”

　　小小一怔，正想追问下去，却见庄妈妈已经转身离开了屋子。

　　门关上以后，四下恢复宁静。小小伏在榻上，冰凉凉的软缎，贴着她的脸颊。她的心里隐隐泛上一丝愉悦，今晚听见的话都验证了，她也许走了一条困难的路，却是选了对的人，那些古老的已经过去的故事，还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呢？

　　这样想着，小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框发出“吱呀”的响声，把小小惊醒了过来。

　　她撑着手看着乔申关上门，向自己走来。

　　他低着头走得缓慢，像是每一步都经过了沉思考虑，抬起头时也似乎有些迟疑。

　　“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他的话，并非疑问。

　　小小还是点了点头，“如果你能亲口说，我想我会更高兴。”

　　乔申回避她的注视，转过脸说：“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你和我演的这一场戏，能让京城的人更加信服……”

　　“我知道。”小小打断他的话，“将来你会遣走府里的其他女眷，包括我。对吗？”

　　“你放心，你们姐弟离开乔府将来的生活我也会安排好。”乔申心中已打算清楚，“你说过从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换籍赎身，离开乔府以后你也不用再刚过从前的生活……”

　　“但如果你现在就要走，我也明白。”

　　“你什么都不明白。”小小按捺住心中的愤懑，轻声说：“我不愿意走，你听见了吗？”

　　乔申抿唇，脸上有种复杂的神采。

　　“当日歌舞夜宴你为我解围，又给我赎身换籍，这个恩情我没还你呢。况且……”

　　乔申抬眸，凝视着她。

　　“我喜欢你……”小小红着脸。

　　听见此话，乔申却没有预想中的惊讶，他眸光黯了下来，拒绝的话语轻轻的带着无奈：“你太小孩子气了。”

　　小小咬着牙，问道：“你讨厌我？”

　　乔申没有想到，小小居然问得如此直接，他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这仿佛是世上最动听的沉默。小小忍不住笑开来，“小小知道，你不愿意连累我。”

　　她迎上乔申的目光，接着说道：“可二爷的计划还没完成，我就陪着你一起演戏，让全京城百官都知道，乔统领如何被府中宠妾狐媚迷惑了心窍，你干了多少坏事，以后都有我分担着。”

　　小小说完，分明看见乔申眼睛里露出笑意，可一瞬间他又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不要这样做。想想子初，他才是你唯一的亲人，不要为了我做对自己不利的事。”说完，他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打开门，山风吹进房内，凉意不禁让小小皮肤战栗，她看着乔申跨出门槛，说：“好好睡一觉，把今日听到的都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