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颦眉醉舞》桦叶

36、伤逝 第六章

　　“珪媚！”
　　门外传来娇柔的女声，李元吉翻起白眼。
　　珪媚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对带着一脸兴奋之色走进她屋子的常珍恭敬的叫了声：“大嫂！”
　　“都说不要叫我什么大嫂了，感觉我比你老好多似的！”常珍不满的撇撇嘴。
　　“我先出去啦！”李元吉很是不高兴李建成走后常珍三天两头的来找珪媚，这很影响他们夫妻共处的时间呢！
　　常珍很明显的感到李元吉的敌意，她不屑道：“你大哥是怎么教你的？对大嫂就这样视而不见么？”
　　一旁的小桃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珪媚也是满脸笑意。
　　李元吉臭着脸道：“你不是不喜欢被称呼大嫂么？”
　　“谁说的？我有说过么？”常珍无赖道：“总之我会告诉你大哥，他不在的时候你对我是如何无礼！”
　　“好了！”珪媚笑看着敢怒而不敢言的李元吉，一手扶住腰，缓缓站起来。小桃忙上前搀住她。
　　常珍做个鬼脸，道：“没劲没劲，每次你都帮他！”
　　“大嫂有什么好东西要给珪媚看么？”珪媚微笑道。
　　“对啊！”常珍立刻忘掉和李元吉斗嘴一事，兴奋道：“还记得我说过要送给你的蔷薇花吗，今天终于开了，好漂亮的！”
　　“喂！”李元吉忍无可忍道：“我老婆现在身怀六甲也，你就不能把那破话摘来给她看看么！”
　　常珍立刻化身为保护幼崽的老母鸡，一脸悍色，义愤填膺道：“花也是有生命的，花也是有感情的，花也是怕疼的！”
　　李元吉被她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冲她挥上一拳！
　　“那咱们快去看吧！”小桃看出常珍与李元吉两人都频临发飚的边缘，忙出来打圆场。
　　“哼！”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仍很不服气的样子。
　　珪媚只得在一旁看着，哭笑不得。

　　“很漂亮吧！”常珍献宝一样蹲在那株刚刚盛开的蔷薇旁边。
　　珪媚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想要俯下身仔细看看那花很是困难，但也不忍拂了常珍的一番好意，于是笑说：“真是漂亮！”
　　“嗯！”常珍很是骄傲，这株花是她一手培植的，颇有成就感。

　　“妹妹最近一切可都还好？”长孙无垢一人掌管着李家上上下下好几百口人，很难得到珪媚这儿坐坐。
　　“谢二嫂挂念，珪媚吃得下睡得香，你看是不是整整胖了两圈？”珪媚很是满足的微笑，怀孕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很神奇的事情，她快要忘记一切不愉快的事情，只是安心的等待孩子的降临。
　　“是啊！”无垢笑着，有些出神道：“我怀承乾的时候比你可差多了，一直都是一个人挺着，他父亲一直……都很忙……”
　　珪媚的笑容凝结在嘴边，那段日子……
　　无垢突然回过神来，看见珪媚变幻的脸色，有些苦涩道：“很少看见你表露神色了！”
　　珪媚直直的看着她，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不要胡思乱想！她命令自己。
　　长孙无垢看着她握紧的拳头，笑得有些涩。
　　“人能背离自己的心么？”
　　珪媚埋下头，将酸涩的泪水吞了回去。

　　夜里，珪媚梦到自己又回到死守雁门的那个晚上，她已经很久没梦到那场惨烈的战役了。
　　她梦到自己拉着吉儿不停的奔跑，奔跑，四周全是猩红的颜色，她不敢停留。
　　“姐姐！”吉儿突然蹲在地上不跑了，珪媚着急的想要拉起她，却见吉儿突然抬头，变成一个张牙舞爪的厉鬼朝她扑来，她急忙闪过，提起手中的大刀砍过去——可那一瞬间，厉鬼不见了，四周突然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珪媚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嗖！”珪媚猛地回过身，只见一束寒光直直的射向她，那速度让她来不及躲避，“啊！”近了，她看清那是一支羽箭——直直的射中她的肚子！

　　“啊——”恐惧与突然而来的剧烈的腹痛让珪媚从噩梦中惊醒。
　　“怎么了？”珪媚身侧的李元吉立刻醒来，翻身点燃烛台上的蜜腊。
　　“肚子好痛！”珪媚紧拽住李元吉的手，额上密密麻麻全是汗。
　　“来人！”李元吉冲屋外大声喊道，“快去请大夫！”
　　门外的小丫头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又立马飞快地跑了出去。

　　“啊——”
　　李元吉在屋外来回的踱步，听见珪媚的惨叫声，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夫刚才说珪媚动了胎气……恐怕要早产……
　　怎么会动了胎气？好好的睡觉也会动胎气么？
　　李元吉一拳砸到墙上，旁边一排的奴仆无人敢劝。
　　“那里面的真是全太原最好的稳婆么？”李元吉突然拉住一个丫鬟的手臂，厉声问道。
　　“是……”那丫鬟被他骇人的脸色吓住了，回答得有些结结巴巴。
　　“去！再多去请几个回来，把全城最好的稳婆都找来！”李元吉慌乱得有些不知所措，“再去请大夫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小丫鬟被吓住了，杵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去啊！”李元吉大声吼道。
　　“闪一变去啦！”常珍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将李元吉从门口挤开。李元吉一把拉住她，丝毫不留情面道：“你来添什么乱？”
　　常珍气愤道：“怎么说我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不见得会比你更在这添乱吧！”
　　李元吉仍不让她进去，道：“二嫂已经在里面了，你不用进去！”
　　“闪开啦！”常珍懒得理他，径直闯了进去，然后立刻将产房门关上，任李元吉在门外气得直跳脚。
　　“怎么样了？”常珍难得一脸的严肃。
　　“大嫂！”
　　“大少夫人！”
　　长孙无垢与众人见她进来忙行礼。
　　“都什么时候了！”常珍不耐烦地摆摆手。
　　“你们都闪一变去！”常珍看着紧围在珪媚床前的一群人来了气，“你们这样围着还不憋晕她啊！”
　　众人忙散开，常珍又问稳婆道：“情况如何？”
　　稳婆战战兢兢的说道：“羊水已经破了，胎位也正，可孩子就是生不下来……”
　　“孩子！”珪媚本已经被疼痛折磨得精疲力尽，听见稳婆的话却又激动起来，“我的孩子怎么了？”
　　“没事！”长孙无垢忙拉住她的手安慰道，“孩子没事，你要再加把劲，听见没？”
　　珪媚几乎要虚脱了，小桃在一旁急声道：“少夫人，您一定要坚持啊！”
　　“没错！”常珍道，“你再不加把劲，孩子可就真要死在你腹中了！”
　　珪媚闻言，又拼了命的使出力气。
　　“啊——”她真的受不了了，感觉自己立刻就要死掉了。
　　“你死了不要紧，可这孩子已经在你肚子里呆了七个多月，你怎么也要让他出来见见这天地是什么样啊！”常珍似乎料到她想放弃，忙又出言相激。
　　珪媚紧紧抓住长孙无垢和小桃的手，再次使劲！
　　“出来了，马上就出来了，夫人坚持住啊！”稳婆大声喊道。
　　“啊——”那一瞬间，珪媚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张牙舞爪的厉鬼，它要抢走她的孩子！
　　“生出来了，是位公子！”稳婆喊道。
　　珪媚松了一口气，就要厥过去，突然又觉得很不对劲，为什么孩子不哭？为什么众人没有祝贺她？为什么不出去告诉李元吉？
　　“他怎么了？”珪媚着急问道。
　　“小公子……”稳婆有些说不出口，小桃已经哭了起来，屋里其他几个婢女也都哭了起来。
　　“不许哭！”珪媚却异常地冷静下来，她挣扎着要坐起来，无垢忙扶住她，眼底也都是泪水。“孩子抱给我！”珪媚冷声命令道，稳婆看看常珍与无垢的眼色，方将婴儿抱给珪媚。
　　一接过孩子，珪媚的眼泪便流下来，她默默地将婴儿搂在怀中，把脸贴在孩子已出世就冰凉的小脸上。
　　“把他抱出去吧！”珪媚把孩子递给稳婆，将头扭到一边。
　　“慢着！”常珍突然激动的抢过孩子，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嘴巴，道：“反正如今也没什么办法了！”
　　众人惊奇的看着这位神奇的少夫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打开瓶塞，顿时一股恶臭弥漫在整间屋里。
　　常珍倒出些黑黑的像药膏一样的东西，抹在婴儿鼻下。
　　“大嫂你在干什么？”无垢实在忍不住问道。
　　“这是一种治疗晕厥的神效药！”常珍急切的看着怀中的婴儿，希望奇迹发生——“啊——”婴儿居然真的发出细微的哭声，屋内的人全都激动起来。
　　常珍满脸不可思议的将孩子交还到珪媚手中，珪媚哭着接过，这可怜的孩子，身形尚未长足，黑黑瘦瘦的，还长了好多毛毛——可这是她的孩子啊！
　　“小公子身体十分虚弱，请让老奴先将他抱到育婴房交给奶娘。”稳婆在一旁道，可怜这小孩子，出世闻到的第一种味道竟然是这——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