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山上的和尚千奇百怪（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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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终于过了。直到第二天清晨前，普渡都没来找过他。
这夜他睡了个好觉，似梦非梦时，突然回想起了那双狼一样尖锐的眼睛，而后慢慢变得轮廓圆润起来，变成了正常的、乌黑的双瞳，无谓漠然的脸色，微微拧眉的神情。
如果能再看到他，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那个人的十年前？
五一最后一天，甄实睡到日上三竿起，就有空心小和尚来通知他，主持有话跟他说。
他看了一眼那个走路歪歪倒倒的小豆丁，一边刷牙一边说：“好，我洗完脸马上来。”
收拾利索了，这才出了门。
普渡已经在房中等着他了。
甄实一看到他，就说：“大师，你挺闲的呵！”
普渡道了声“阿弥陀佛”。
“老衲长话短说，”他说：“坐吧。”
接着又给他倒了杯茶。
袅袅茶香从粗瓷杯里伴着热气蒸腾上来，普渡跟他东拉西扯了一会，才提醒他：“茶凉了。”
“哦。”甄实草草喝了一口。
然后普渡伸手看了看表，劳力士。
甄实问：“大师你很忙？要不你先去忙，我等会也行。”
“不急、不急，等你的事过了。”普渡悠然摆手。
十分钟过后，甄实栽倒在了桌上。
普渡便起身把茶倒了，叹道：“世间妖魔鬼怪数不胜数，希望施主以后不要再倒霉了。”
梦境中的甄实睡得十分香甜，连日的烦恼忧愁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连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了。只是梦中有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珠子不要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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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三号，甄实顶着一头鸡窝脑袋，莫名其妙地站在光华寺门前。
普渡长老身材干瘦，仙风道骨，穿着月白的僧衣，简陋的袈裟绕在胸前，慈祥地送他出门。
“不、我、我不是……你干什么？”甄实结结巴巴，捧着一架破碎的索尼摄像机。
“阿弥陀佛，施主走好。”老和尚行了一礼。
甄实就这么被推搡出了光华寺。
他揉揉脑袋，“怪了……”
前几天的记忆模模糊糊，像涨潮后又退潮的水一样，只留下浅浅的印象，但仔细一回想，又发觉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呆在门外想了好久，最后一恍然，这还能干嘛？旅游呗！
于是“旅游”回来的甄实喜滋滋回家了。
摄像机他觉得眼熟，即使破破烂烂一黑乎乎玩意儿，甄实也没舍得丢。
第二天，精神倍儿爽的甄实去上班了。
“什么！！！！！”
大办公室里，主编王部长气得把一杯咖啡全洒了，“什么叫你不知道！”
甄实惶恐叫道：“我真的不不不不不知道！”
“我他妈的亲口跟你说采访普渡住持你他妈的这三天公费旅游不仅一张照片没拍一部专访没录竟然还跟我说你不知道！？我我我……你你你……”王部长破口大骂：“现世包！你他妈还弄丢了我照相机摔坏了我摄像机还告诉我不知道三脚架去哪儿了！？”
办公室全透明的玻璃墙外，龙妙妙和一干人等凑在一起悄悄看热闹。
最后王部长一把扯过摄像机，一摆弄，让人拿了个充电器来，连上了电，好歹才开了机。
龙妙妙等人就把大门偷偷拨开一条缝，瞧王部长检查里头情况。
那小子不会是从山上掉下去了吧？瞧那摄像机摔的……
当事人甄实也凑过头去看，居然看见里面还个录像文件。王部长抖着脸上横肉打了开，而里面黑漆嘛乌什么都瞧不着，不过还有声音。
“艾玛！黑猩猩、黑猩猩！”
“老子是山魅！”
“餐你妹！餐你大爷！餐你一户口本！”
众人、王部长、甄实：“……“
美术编辑谭倩小声嘀咕，“这什么跟什么啊？别提，那声音还挺渗人的……”
龙妙妙：“我就说肯定出事了！”
程序部文白桦说：“这都是电子音，合成的，我说甄实那小子是哪里闯祸了，弄出这么个玩意儿来，怕主编怪罪！”
人事部李果说：“怪不怪罪都已经怪罪了，保佑小真实不要被扣太多工资吧……”
王部长把摄像机重重一拍，“损失的物件费、预约费和交通费，我会按照正常流程，从你工资里扣，如果你不服，大可以找劳动仲裁！”
甄实：“……”
他含冤受屈、垂头丧气且百思不解地接受了罚款。
回家换了件衣服，甄实觉得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饼干桶里的五合一泡面都吃空了，他拉开冰箱，只找到了几个快要烂掉的苹果和几厅啤酒。
把所有啤酒都拿出来，他坐在半圆袖珍阳台上，慢慢喝了小半夜。
晚风徐徐地吹，把他微醺的脸一次次吹得发冷。甄实思来想去，竟真的是丝毫不知道前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普渡住持褶皱如菊花的脸还停留在印象中，除此之外，只剩下了光华寺大门口那颗金光闪闪的大牌匾。
他伸手放入口袋中，突然摸出了个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哦，一颗珠子。
好像是从光华寺带回来的，摸着手感不错。他抛了抛，又塞回了衣服里。
他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想不通就不想，没几天就把光华寺和罚款丢在了脑后。
没几天又出了次短差，路途一共三天，没日没夜的赶路，回来时已经是披星戴月，风尘仆仆。
杭州的夜景不错。
和同事分别后，甄实一个人慢慢地走在路上。
路灯明亮，两旁商场夜景灯火通明，霓虹灯闪烁着跳跃出各种画面和滚动幅，行人少了一些，但依旧车水马龙。
他拖着行李箱，箱子的滚轮在凹凹凸凸的砖头路面上咔哒咔哒地滚着，入了夏，夜晚的天气仍旧微热，他穿着短袖，觉得自己被晒得有些黑，悠悠地舒了口气。
这时路灯的影子从拉长的方向渐渐收缩，又开始向反方向拉伸，他看到路面上多出了一条人影，是后方投射来的。甄实随意转头一瞥，看见了个沉默的男人。
他心里“嗬”了一声，好高。
正好压了他一个头，脚步声轻得像猫，无声无息地在他后面走着。半天，甄实又装作看风景般的四处扫了一眼，眼角瞄见了他的模样，轮廓很深，在路灯下凹陷处涡成一团漆黑，鼻梁高高挺立，显出了令人过目不忘的硬朗气质。
这是哪个刚下班的男模？他在心中想着，也还真年轻，肯定比自己小。
想到这里，他刚要开始回忆起少年时的青葱岁月，突然那男人默不吭声地贴近了一点。
甄实也还觉得无所谓，另外又开始想这人小时候钙补得真好。在经过下一个路灯时，他感到肩膀上被一只手按住了。
一回头，那男人在路灯下看着自己，幽深而乌黑的双眼里神色令人捉摸不透，眼角微动了动，眉心拧了起来，同时眼底浮现出了一丝不耐与疑惑。
甄实冷不丁被按住，疑惑开口，“小子，我认识你么？”
他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他一阵，觉得自己还是不认识他。而肩上的那只手遽然收紧，甄实吃痛，反手就推了过去，“你干什么！”
半空中的手被截住了。男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好像他是什么危险的违禁品一样。
甄实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种寒冷，从骨子里、脊髓里、肺腑里散发出来的寒冷。他打了个哆嗦，决定不和这人计较，极快地抽出手，离他远了一点，开始从箱子里找衣服。
从而忽视了后面男人一瞬间空茫的眼神。
晏溪鱼，再一次被他迷惑了。
他慢慢地走向甄实，而那个瘦瘦的高个子青年还在撅着屁股翻衣服。
刚要碰到时，甄实打了个喷嚏，身子一抖，同时把一件长袖套在了身上，顿时围绕在他身上的微光消失了。
晏溪鱼猛地停了住。
甄实伸了伸胳膊长腿，“暖和多了。”
入髓的冰冷感一刹那间就消失了。他满意地点点头，接着扫了晏溪鱼一眼，觉得这人要么是喝醉了要么是脑瘫，于是一转身就走了。
晏溪鱼也迈开了脚步。
从延安路到文二路，甄实转了几趟公交，他上车、晏溪鱼上车；他下车、晏溪鱼下车，一直到了良渚，街面上店面的灯光都慢慢灭了，只有路灯围绕左右时，甄实才感觉到有些不妙。
他好像被跟踪了。
变态！他低头匆匆往回走。
箱子的拖动声音越来越清晰，甄实走回了自己住的老式小区，物业在保安室无聊地打着哈欠，看都没看进去的人一眼。
晏溪鱼的脚步声和甄实的脚步声错落重合了起来。甄实心慌慌地跳，摸了摸衣兜，什么防身利器都没找到，只摸到了自己的大屏手机。
他干脆一路小跑了起来，而后面的脚步声仍不急不缓地走在背后。
终于进了单元门，甄实眼中一亮，甩开了！
他都来不及按亮楼梯灯就蹬蹬蹬上了三楼，然后蹲下身翻着箱子到处找钥匙。
三楼只住了他一个人，对面的房子是空的。不过甄实想，就算里面住了人，他遇到危险时，恐怕邻居也不会给他开门。
楼下单元门被“哒”地拍了一拍，接着是上楼的脚步声，极轻，让人根本想象不到是从一个接近一米八五的男人脚下发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山上的和尚千奇百怪（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