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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沉香(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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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挣了挣,没从他手里挣开,靠得太近,感觉到了他缓慢均匀的吐息,化为一股热气在他脸上升腾。晏溪鱼不说话,两人的目光对到一处,俊脸微微泛红。
那股好闻的气息近在鼻尖,晏溪鱼像一只被安抚的大猫,微眯着眼,自然流露出一股慵懒而舒适的神情。
他的拇指不自觉地在甄实白净的皮肤上微微摩挲,直到对方红着脸,“喂!”
晏溪鱼表情微动,收敛了气息,放开手,慢慢说:“做我们这一行的,都危险。”
甄实不明所以,“你们这一行?……哦,你说抓妖。既然知道危险,那做点别的什么不好?”
不对,刚刚是这个话题么?
好像歪了。
歪了就歪了吧。甄实又听晏溪鱼说:“我们学着重视每一个性命,却不能把每一条性命看得太重。身而为人,却不能对同类太过偏袒。”
半晌,他又说:“巫十二可以和人亲近,晏则也可以。”
甄实看着他,便接着问他:“那你呢?”
昏暗的屋子里,晏溪鱼说:“我是异类。”
纸糊的窗纸上,有冷风从破洞中钻过,窗户纸哗啦哗啦地翻动,窗外阳光不明,照不透这个永远阴云笼罩的山村。
晏溪鱼说睡午觉,果真睡了。
甄实总觉得他虽然闭着眼,脸上的表情也有些黯淡,越看越像,于是圣母心肠大发,跟他躺在一起。
两人阖眼睡了一会。
“其实你不用太难过,咱们普通老百姓想学你们这些本事都学不到呢。”
四周静静的,只有他们之间稳重的呼吸声。
“你多好啊,又有本事长得又帅,搁一般人身上,人想要都还来不及呢,活脱脱就是X点金手指大开的男猪脚!”
晏溪鱼好像睡着了,眼睫毛也没动一下。
甄实又说:“你又不担心还贷、又没有人逼你相亲、又不会被上头领导盯着骂,一个案子就挣十万,活脱脱高富帅,我等草根小民都快嫉妒死了……”
这时他睁开了眼,看着甄实:“不对。”
甄实正说到兴头上,“……啊?”
“我要买房子。”晏溪鱼琢磨琢磨后悠悠说道:“晏家会逼我相亲,案子做不好,也会被骂。”
甄实道:“乖乖,原来还是有人管着你的……买房子?怎么你还有这志向?哦不对,你挣的钱那么多,能买房子也正常……”
晏溪鱼听他不着边际的说,横过一条胳膊搭在他头顶,顺势揉了揉他的头发,微笑道:“等我把房子买下来,腾出一间给你。”
甄实嘿嘿的笑:“那记得买大一点的,我要朝南的大房间,要有落地窗的,天天看春暖花开。”
他笑了一阵,见晏溪鱼眼中的笑意越来越盛,心中划过一丝热烫的暖意。
傍晚很快来临,这天天气愈发阴沉,黑夜也来得特别早,屋外响动嘈杂,到人影昏昏时,平乐村的秋收节终于开始了。
旅游团的人心中惴惴,前前后后跟着村民们来到了村社。
甄实走在人群中,晏溪鱼始终不离左右,巫十二爱凑热闹,早就窜到了前头。
晏则慢慢走着,边走边道:“也不知道这地方到底玩什么把戏,没听说过节日非要在夜里举行的。”
“这不奇怪,事实上很多节日最重头的部分都在晚上,比如中秋节看月亮就要晚上吧?”甄实说。
“夜里,不是晚上。”晏则凉凉道。
甄实:“像春节,开财门就要夜里吧……”
晏则用鄙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我说有问题就是有问题,别忘了你这次旅行是谁资助的!”
甄实想,这他姥姥的叫旅行?他也好意思说?
“你爸。”
晏溪鱼说完了还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晏则脸黑了。
“晏、溪、鱼!你最好别有把柄落我手上,否则我让你死得很惨!”
晏溪鱼掏掏耳朵,拉着甄实继续走。
大老远就看到了社树下传来的火光,村民们围着那棵沉香树,聚成一团,树下燃着篝火,专门有几人负责往里头添柴火,都是大腿粗的实木,一根就够烧一个晚上的。
甄实遥望去,看得不太真切,隐约看到树的侧面有个高台,上竖着两根“丫”字型的树杈,中间搭着一根棍子,看着就像电视剧里用来烤乳猪的架子。
可是他们没有猪啊。甄实纳闷,连鸡鸭鹅也没有。
算了,也可能是女人们用来晾衣服的。他安慰自己。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旅游团的众人,发现每个人都面有戚戚,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到现在为止,十三个人中已经失踪了两个,换成谁都不会有轻松的心情。
巫十二站在前头老远,上蹿下跳,似乎在和司机老孟说话,没说到两句,就见老孟大吼了一声,把他轰了回来。
“怎么了?”甄实招招手。
巫小伙悻悻走回来,说:“我就是告诉他村子里不太平,让他注意安全。”
“还有呢?”
“顺便夸了夸他的腰带。开过光的那条。”
甄实问:“那他为什么吼你?”
“不知道。”巫十二答道:“他就说,‘去你妈的,老子愿意花六万六块开光一条腰带那是老子的事,你他妈的才是卖假货坑傻吊,你师父算个毛’。”
说完他用无辜的眼神看着甄实。
甄实抄起手,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村支书方春申在围聚的人群中走出来,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水果,做供果码在村社边的庙里,带着人上香、叩拜,一套完事了才又回到篝火旁,虔诚地低眉顺眼,口中念念有词。
甄实以前跟着组里采风时,见过各式各样的少数民族节日,也见过他们举办盛典时的祭祀和欢庆,但眼前简陋的陈设和单调的祭祀方式让他总觉得哪里有些怪。
他们没有供奉牲畜,只有少数几个苹果、一挂香蕉、几颗桃子、橘子,并且那些东西上面的皮都皴皱着,好像捂了很长时间才拿出来,又被风干了一样。
树旁的高台被费心搭起来了,可是此时却孤零零立在黑暗里,被冷落在一边,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用得上。
甄实正探着头看村民们一个接着一个朝篝火和沉香树跪拜,冷不丁被一双柔嫩的小手拍上肩,吓了一跳。
回过头,原来是舒小荷。
火光中,她秀美的脸染上了一层彤红,问道:“你看到贝梦婕了吗?”
甄实对这个文静内敛的女人挺有好感,望了望四周,果真没见贝梦婕的身影。
他摇摇头,“下午回去后我们就分别了。”
“咦,她屋里没人啊……宋鸿来也没来,他们是不是……”
甄实一听,了然了。
“年轻人嘛,约会是常有的事。”他呵呵笑,“可能觉得节日没看头,去找没人的地方玩儿去了。”
舒小荷却皱眉道:“不对啊,我看她今天魂不守舍的,这时候约会……”
这时张金富走了过来,肥胖的身躯挤开众人,看到甄实,脸就垮了下来,“小荷!”
女人一见他,就收了话头,乖顺地过了去。
张金富宣告占有权似的搂住了舒小荷的肩,强制地将她带了走,临走前还垮着脸扫了甄实一眼,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轻蔑和得意。
张凯站在边上,看两人走了,才哼了一声,“老狗,没见过女人一样。”
舒小荷这时又回过头来,不放心地看了几人一眼,这才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那女人也真是瞎了眼,跟着这种老板,前途能好到哪里去!”张凯又说。
没人接他的话头。晏溪鱼却问:“贝梦婕没跟你一起?”
张凯摊摊手,“谁知道她又跑到哪里去了。”
“嗯?”甄实听出他无所谓的口气,说:“你不是挺关心她的么?怎么……”
张凯“切”了一声,撇撇嘴道:“不就是玩玩?谁还当真呐,就她那水性杨花的,也就宋鸿来能当接盘侠。”
甄实:“……”
“那他们到底约没约啊?”晏则不耐烦问道。
他和张凯年纪相仿,都是富家子弟,吃喝玩乐一样不落,张凯的嚣张跋扈和他一点不差,两人总共没交谈过十句话,每次却颇有一种“王不见王”的意味。
只有一点不同——晏则还会抓妖。
张凯道:“都说了我不知道!”
莫名其妙的火药味就重了起来。
甄实咳了咳,“——少年人。”
最后海星担起责任,自告奋勇要回去找一找,嘱咐了几人两句,就和老孟沿原路回了去。剩下几人百无聊赖地看着庆典。
夜一深,凉风吹到皮肤上,甄实便觉得有些冷,靠近了火堆,然而却没感觉到有多暖和,越靠越近,差点栽了进去,最后被晏溪鱼拉了回来。
甄实:“真奇怪,那篝火好像不够热。”
晏溪鱼:“唔。”
甄实:“没听说过火还有不热的,这地方……”
晏溪鱼:“有诡异。”
甄实点点头。
一阵夜风吹过,他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
晏溪鱼伸出手,微敞开胸膛,“来?”
下一秒就要抱上去。甄实一只手将他推了开,嫌道:“两个大男人抱来抱去像什么话!”
于是转过身看篝火。不一会儿,感觉到身后微微地贴上了一堵厚实的墙,热度从相触的皮肤下传来,同时遮蔽了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