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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沉香(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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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是贝梦婕,惨白着小脸哆哆嗦嗦流眼泪,海星跟在后面跑,怕她摔着了。然后是张凯和宋鸿来两人,面色都不怎么好看。老孟等人尾随而至,最后是晏则和巫十二。
“这是怎么了?”甄实诧异问。
贝梦婕的哭声由远而近,一到跟前,不由分说就扑在他怀里大哭。
甄实:“……”
他接着贝梦婕,尴尬地在她背上拍了两下,问道:“你、你……”
张凯撇着嘴看着,宋鸿来则愣了一愣,撇撇嘴,没说话。
三秒钟后,贝梦婕被毫不留情地拎开了。
晏溪鱼插在两人中间,问:“什么事?”
“计、计阿姨被……”贝梦婕含含糊糊哭道:“她被人绑架了!”
甄实一听大惊。
巫十二忙跑上前来,身后还揪着个人,却是村支书方春申。
方春申的圆眼镜歪到了一边,好不容易扶正了,咳嗽两声,说:“小同志,你可别瞎说,那位女同志说不准只是去散散心了!”
巫十二小声地和他们说了个梗概。
继蒋辉之后,计淑第二个失踪了。仅仅只发生在一夜之间,谁也没看到或听到什么动静——除了贝梦婕。
贝梦婕说:“我听到她的叫声了!还有桌子被踢倒的声音!”
担心受怕了大半夜,天蒙蒙亮时,她就拉着张凯和宋鸿来到计淑的屋子里找人,然而除了屋主人,他们什么也没看到。并且,从一开始就跟着她形影不离的蒋辉也不见了。
方春申说:“你别急,我这就去叫人一块儿找,大家伙都别着急!”
甄实把贝梦婕拉到一边,悄声问她:“你在屋里看见什么打斗迹象了没有?”
贝梦婕捂着嘴,连连摇头,“没有、真没有……我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东西都放得好好的……”
晏溪鱼的眼神和晏则碰到一块,点点头。
晏则说:“支书,咱们想去看看计淑姐的房间,还有,那屋主人也在屋里吧?”
“这……他一早去社神那里帮忙了呀!”方春申说。
晏溪鱼这时开口了,“那就麻烦你把他叫回来。”
他的话不多,但句句决断而不容置疑,方春申看看他,脸色似乎有些阴沉,应了一声,闷头去村西叫人。
贝梦婕则迫不及待地带人来到了计淑的住处。
屋子很破,墙壁都用老旧的泥土混着稻草垒成,跨进外屋门槛,转个弯就看到了计淑的房间。
甄实仔细地环视了四周几圈,果然如贝梦婕所说,干干净净,一点可疑的痕迹都没有。他拉了拉晏溪鱼的衣袖,说:“如果贝梦婕晚上听到了挣扎的声响,那这里肯定要有痕迹才对,否则就是……”
两人都心知肚明。
晏溪鱼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噤声,往前看去,方春申已经带着屋主人来了。
屋主是个上了年纪的寡妇,叫何嫂,脸上干瘪的很,一双眼死气沉沉,和田大娘一样包着头巾,慢腾腾地进了屋。
贝梦婕先质问道:“你把计阿姨到底藏哪里去了!”
何寡妇睁着一双木鱼珠子,看了他们一眼。
方春申擦擦汗,“我这不派人给你们找么,你别着急……”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贝梦婕往后一躲,“蒋先生失踪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现在不仅他没回来,计阿姨又不见了!”
方春申一张嘴挂拉呱啦地咕唧,“今天就是秋收节了,大清早闹腾会惹社神不高兴……”
“你们收获什么了?”晏则冷不丁问道。
村支书一愣。
甄实也一愣,回想围在村子外的浓密的山林,山林里也只有荒地草房,果真没看到一棵庄稼。
可是晚上睡得又是秸秆……
贝梦婕不擦眼泪了,呆呆道:“对啊,你们种的稻子呢?”
方春申却觉得他们在无理取闹,急道:“你们甭要再闹了!”
吵吵嚷嚷,闹个不停。
甄实觉得吵,他上下左右望着,看屋里简陋的土坯和简陋的土床,所有的东西都破旧得像用了一百年一样,唯有黑黢黢得泥地被日复一日踩踏,越踏越平最后变成了夯实厚重的硬泥。视线最后落到里屋的门槛边,甄实眼尖地发现黑泥地上多了几条刮痕,看着不太像是经年形成,一半被踩在方春申脚底下。
他忙推开支书,蹲下身用手碰了碰那刮痕——新的,还擦到了一点泥灰。
一、二、三、四、五……并排长长短短,深浅不一,共有八九条。甄实一时迷惑,把手比上去,又不太敢确认。
晏溪鱼也蹲下来,伸开五指,一个个对上了那几道刮痕。手指粗长,指间距离较大,相比起来,刮痕整个小了一圈。
甄实:“这!……”
晏溪鱼看了他一眼。
晏则正缠着方春申碎碎念,“老支书,我是尊敬你年纪不小了,承你搭救,咱们没死在树林子里,但你不能一个个把咱偷了当苦力去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平乐村拐卖人口呢!不行你今天一定要给咱们一个交代……”
直到蹲地上的两人站起来了,才撇撇嘴放过了方春申。
何寡妇看了过来,眼神中夹杂着阴鸷。
晏溪鱼把甄实塞回自己身后,问:“那刮痕是怎么回事?”
“哦,那个、那个是昨儿个何嫂子搬桌凳刮的。”方春申道。
晏溪鱼的模样半信半疑。方春申紧接着又说:“这几天不是准备着秋收节么,大家伙儿都忙坏了,社里征桌子凳子,家里头刮刮蹭蹭正常。”
他神色稍缓,点点头,向甄实小声说:“没什么。”
所有人都没什么表示,只有巫十二好奇地盯着那几条痕迹,想蹲下身靠近点观察,又被晏则一胳膊捅到胃,挤到了外头。
大早上一闹腾,不知不觉就过了半天,众人无功而返。
贝梦婕跟在甄实后面擦鼻子,“我还是觉得这里有问题,甄实哥哥……”
甄实站在路口往回走,“嗯,是啊……”
“你也觉得吧!我就知道我们想的一样!昨天夜里真是太可怕了呜呜呜……”
甄实:“嗯,那个,我回去了。”
“甄实哥哥你别走!”一双小手又拉住他,“我、我怕,你可不可以陪陪我?要不——”
甄实:“……嗯?哎你干嘛!”
晏溪鱼拎着他回屋,“睡午觉。”
剩下贝梦婕满脸通红看着一双背影而去,“这就是缘分吗……”
几人回程,路上听到晏则用尖尖细细的声音说:“甄实哥哥~人家害怕~人家晚上真的听到声音了~甄实哥哥你信我~”
甄实:“够……”
巫十二窜上来,说:“那个贝梦婕小姑娘好像挺喜欢你的。”
甄实下意识去看晏溪鱼,见他并没有什么表情,刚要转回头,却和他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他觉得有些尴尬,讪讪摸了摸鼻子,正要开口,又被晏溪鱼打断,“计淑被人拖走了。”
“其实一句话表结果就行了,不需要既表结果又表过程,比如说这句,你完全可以说‘计淑是被人拖走的’而不用这么……”甄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晏溪鱼在看他。
晏溪鱼依旧看着他。
甄实红着脸扭过头。
巫十二说:“贝梦婕也是这么说的。哎我说,她对你真的挺上心的,我师父说……”
甄实:“……”
“地上的痕迹是指甲刮痕,她当时在挣扎,所以才会踢倒桌椅。”晏溪鱼说:“村子里的人知道,很可能和秋收节有关。”
甄实神经质地四下看了看。
风吹草动。
“声音小点,别被人听到了,你说有人监视我们!”
晏溪鱼嘴角动了动。
甄实说:“怎么?”
“没。”他粗粝的大手盖过来。
几人草草回了屋。甄实才问:“我们不商量怎么救出计淑?”
晏溪鱼在门板上挂了个隔音符,反问:“怎么救?”
甄实哑然。
半晌他道:“想想办法总可以……”
对方平静地看着他,那种“无关紧要”的淡漠神情几乎能从眼中化为实质透出来。
甄实倒了杯水给自己润嗓子,可在这种目光下,还是觉得嗓子眼有些发钝,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觉得,如果同一个话题有人跟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他也会不耐烦的。
“觉得我草菅人命?”
甄实不自在地垂下眼。
他像有根鱼刺卡在喉咙中,鱼刺不大,但卡在那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即使不疼,噎得他有些难受。
“其实……我们都希望,能平安回家,都是普通人,遇到这种事都会害怕。我不是你们这条道的人……”
晏溪鱼打断他,“那你觉得你跟谁是一条道的?”
“……嗯哼?”
“贝梦婕?”他带着嗤笑的表情,继续说。
甄实想,他果然是嫌他太婆妈了。
于是他再次解释,“我不是……不对,其实不是这个问题,我就是觉得你……我们的距离特远,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
甄实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越来越怪,于是干脆闭嘴,到外头透透气。
晏溪鱼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像个逃兵一个抓了回来,眼眸清亮,像雨后的山泉的,微微歪着脑袋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