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山上的和尚千奇百怪（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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徂徕山大的很，到处是草木苍翠碧绿，一眼望去，云际下有如苍山碧海一般，绿浪涛涛，山精百怪窃窃私语都窸窸窣窣地传过来，虎狼吼啸，好不心生豪气。
反观光华寺，甄实生了一种似梦似幻的感觉，这林林总总的几间屋不仅没有被湮灭在林海之中，反似有种别样华光直冲云霄，震慑四方。
所谓佛性，明心见性、灿烂光华。
他在绿荫之间转了几圈，选了几个不错的角度拍好照片，又拍摄了几个场景，不知不觉到了缆绳处。
大多数游客都集中在此，排着不长的队准备坐缆绳下山。甄实远远望去，见绳头另一端拴在对面峰上，只在山脚，而对面山顶上似乎有间豆大的屋子。
那峰头也属于光华寺，山脚有一些外院弟子房，供带发修行的记名弟子休息，而山顶上只这么孤孤单单的一间。
恐怕那就是空闻说的“不要擅闯”的屋子了。
“住这么高，谁会没事闯上去啊……”他嘀嘀咕咕。
不知不觉逛了半天，直到太阳低沉，看完了壮观日落景色，甄实这才回了去。
山风又开始吹了起来。他这才想起带来的衣服都还在山脚下的旅馆里，半山顶上被冻得瑟瑟发抖，忙三步并两步到了主殿，没见着空闻，却看见了其他几个光脑袋的小和尚。
几个人正在换衣服，其中一个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个诺基亚，戳了几下，又看了甄实两眼，于是说道：“是甄施主吧，主持今天有点忙，让我们转告施主，明天一定会招待，你可先采访采访别的师叔。”
甄实：“哦，我知道你们主持忙。”
甄实看着和尚，和尚看着甄实。
那小和尚红着脸说：“施主要是、要是没地方住，敝寺可暂提供一晚住宿。”
甄实施主双手合十，“那就劳烦大师们了。”
其实他只交了六个小时的旅馆房钱。
光华寺的弟子房没他想象中那么艰苦。甄实借了一套厚厚的僧服，换上后，把僧帽一戴，除了鬓角，压根看不出是不是个秃驴。
他吃过斋饭后，就背着背包去了上一层寮房。
寮房分层次等级，高的地方由和尚领导居住，弟子房通常在下面一层，两层之间隔了至少有半里的山路。
师叔们性格迥异，未免发生冲突，房屋与房屋之间隔得也远，来来回回要绕上几圈才能到。
那叫空心的小和尚告诉甄实，“师叔们通常上下班打卡，点到走人，住在山上的不多，也就五六个。普缘师叔脾气不太好，不喜欢见生人；普灯师叔晚上一般在画画，你最好不要打扰他；普法师叔身体不好，晚上睡得早，这时候应该睡了；普航师叔……”
“我知道，他在闭关。”甄实说。
“对，”空心说：“所以只有他有空，你可以去采访他，他脾气很好的。”
“可是他不是在闭关么？”
“对啊，所以你可以去采访。”
“可是他在闭关啊！”
“对啊，所以你可以……”
“好了，竹子，我知道了，”甄实一紧包带，“我去采访他。”
空心歪头看了一会他的背影，又摇摇头，“竹子是什么鬼？”
山路不太好走，所幸两边有路灯照亮，偶尔还能蹭到wifi，甄实觉得背包有点重，于是一边紧包带一边看新闻，摸摸索索上了领导们的寮房。
稀稀拉拉六间房，灭了灯的有四间，于是他走向其中一间。
里面的人正在打坐。
“师叔、师叔？”甄实敲门。
“谁？”里面的人应道。
“我是星空杂志社……”
“滚出去！老衲在打坐！”里面的人怒道。
这应该是普缘。甄实摸摸屁股就跑了。
他又往南面走，绕过几面短墙和花坛，走到了另一间亮灯的房间。
窗户是磨砂的，他踮着脚也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于是礼貌地敲门叫道：“师叔开门、师叔开门！”
里面沉寂了一会，突然有个磁性的声音呢喃道：“敲门夜奔！星夜深沉，皎月半轮。少年侠客，多情佳人……这景色太美了，我几乎不敢看，一定要画出来！”
“……”甄实放下手，抽了抽嘴角往外走。
这肯定是普灯。
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背包扛了一天，压得他腰酸背痛，山风冰冷，吹得他脸颊上也一片冰凉。甄实又抖抖腿，嘟哝了一句，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准备无功而返。
果真如普灯说的，星夜深沉，皎月半轮。
这时，他遥遥望见远处有一盏灯亮了起来，不是路灯，应该是寮房里的灯光。
先前天色太黑，他竟然没注意到那里还有一间寮房！
甄实又燃起了希望，俗话说的好，一间屋子里是变态、两间屋子里是变态，第三间屋子里应该不是变态了。他抖擞抖擞精神，背着沉沉的大包，又快步走了过去。
果然是寮房，看样子里面住的也是和尚里的领导。
他被山风吹得精神飒爽，整了整衣帽，敲门问：“师叔、师叔？”
“谁？”里面那个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像是感冒了的。
“……普法师叔？”甄实犹豫地问道。
“普法不住这里，老衲是普航。”
甄实比了个V字。
“师叔，我是星空杂志社的编辑，和光华寺有预约，不知道可不可以来采访您？”
话音落了，好一会儿，那声音才道：“请进。”
甄实自信满满地走了进去。
独家采访，耶吼吼。
房间里的灯光并不像外面瞧着那么亮，似乎被什么若有若无的雾气缭绕住了，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矮床、一副桌椅、一个衣柜，其他一些盆盆罐罐、牙刷牙膏都放在角落里，而普航盘腿坐在床上，睁开眼睛打量着他。
迎面扑来了一股奇怪的气味，甄实下意识皱眉，却在再次闻时发现那气味骤然消散了，只有门外灌进来的山风飒飒，吹得他衣袖鼓动了起来。
普航年纪很老，看着像是七八十岁，脸上、手上的皮肤也一寸寸地皱着，褶子层层堆叠在一起，长了满身的老人斑，他很瘦，依稀能看到年轻时宽大的骨骼，而现在连颧骨都高高地凸起来了，活像堆人皮骨架。
甄实为他的想法暗自哆嗦了一下，又觉得太失礼了，于是收回目光，歉意地笑笑。
可是普航的眼神还是盯在他身上，浑浊微黄的眼神中闪着老式点灯的橙黄的光芒，似乎有些满意地微笑了笑。
“你不是本寺弟子？”普航问道。
“啊……我是星空杂志社的，本来是要采访主持，但主持事物繁忙，所以我想可不可先为大师您做个专访？”甄实请求。
普航说：“很好。”
高个子的青年点点头，嘴角微微上翘，打开背包，开始摆弄他的摄像仪器，一边问道：“大师是在闭关？”
“嗯。”
“闭关……都闭关些什么呢？”他蹲下身子把三脚架抽平了。
普航直起腰，开始放下骨瘦如柴的双腿，“为了让道行更进一步，吸收月华精魄，延年益寿。”
“哦，是个好运动。”甄实侧过身又开始安装摄像头，“可是月华精魄什么的……恐怕吸收不了吧？”
普航双脚落地，动了动双手，目光如跗骨之蛆，缠绕在他背上，“对，吸收不了。”
“那么大师为什么还要……吸收那玩意儿？”甄实惋惜地摇摇头，用袖子擦着沾了灰的镜头边缘。
普航目光一凉，焦褐苍老的唇开启，露出里头稀松发黑的牙齿，“如果变成人，或多或少能吸收一点吧，谁叫人是万物灵长呢！”
“嗯，对，人是万物灵长。”甄实点点头，很赞同。
摆弄好了摄像机，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他把背包挪到了角落里。
普航完全站了起来——说站其实不恰当，他佝偻着身子，角度几乎倾斜到了70度，朝前拱着，手臂和双腿都伸不直，不自然地扭曲着，晚风一吹，露出了僧衣裤裙下摆的里头，那里有一小截灰白色。
那是骨头。
他朝甄实走了一步，见他身材精瘦细长，不禁皱眉，“你太瘦了。”
“嗯，对啊，长不胖。”甄实回头，立马瞥见他将手臂缩回去了。
“太瘦了不好啊，吃着不好。”普航声音阴森森的。
“嗯呐，可不是！就是吃不好啊！一天三顿有两顿是泡面，一顿工作餐还没肉，能吃好么！”
普航长大了嘴，越长越大，黄褐的咽喉里那一片萎缩的腭垂都显露地一清二楚。
“大师，你可真是体察民情。”甄实摆弄好了所有东西，回过头来。
普航的嘴猛地闭了上，正好对上青年清秀腼腆的笑容。
“把门关上。”他嘶声道。
“哦、哦！”甄实忙过去关门。
老怪物在背后，又张开了嘴，从口腔中伸出了舌头，枯皱、发黑，像在停尸房里搁了一个月一样，舌头慢慢拉长，直到伸到了一个人类不可能的极限，还在拉长，翻过桌子、翻过摄像机，最后碰到了甄实的僧衣。
甄实关好了门，又觉得脖颈有些痒，于是伸手一打，回过头去，却见普航缩着嘴，一会儿龇开一会儿撅起，很是奇怪。
“大师，你嘴巴不舒服？”他问道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山上的和尚千奇百怪（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