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颜近》尹伯苗

6、第 6 章

　　打仗毕竟是打仗，何况出去的人面对的是来自北方的狼牙骁骑。信依然一封封地寄回万花谷，只是那些残破的机甲木鸟脚上系着的，总是某人已经罹难的消息。
　　其实谁都明白，能回来报信的只是少数，更多的人一去不返，连只字片语都没有留下过。谷主东方宇轩下令封谷之后，每天仍有人来到凌云梯前要求出谷。李东流送他们登梯，在机关的吱吱声中回望日渐冷清的落星湖药庐，裴元仍在那里照看着剩下的杏林弟子们，仿佛世间任何事情都无法打扰到他。
　　暮色满天，李东流摸出腰间笛子，试着吹了一下——其实他很久没有吹过笛子了，那笛声显得干涩又空寂，与身边流水莺啼颇不相称。
　　等他略感失落地放下笛子，才发现一个白衣裳的道人站在面前。
　　“贫道纯阳宫灵虚燕小霞。”道人开了口，声音沙哑。“阁下是万花迎客使李东流先生？可否带贫道去仙迹岩……”
　　那是个清瘦的年轻道士，他脸色苍白，带着掩不住的疲惫，道袍上落满尘灰，看起来是昼夜兼程才弄作这般模样。李东流注意到，这年轻道士身后负着两把剑，一把是当日与孙凤告别时，他曾见过的青铁剑，一把是细长的漆鞘银剑，似也有些眼熟。
　　“谷主有令，外人不得入谷，道长若有事，李某可代为效劳。”
　　燕小霞看着他，眼睛里闪着细微的光彩：“拜托了，李先生！你认识星弈门下的万松谦么？…那日我一时不慎，叫那帮狼牙贼子给逮进了大明宫。万兄他随着丐帮义士，潜入宫中救了我出来，可恨出宫之时让人发觉，我两人各自分散，万兄说若我脱身，日后便回仙迹岩找他，他还有东西要给我……”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停下来喘了口大气，才想起什么似的挠挠头，“万兄他……现在也该回来了吧？”
　　“星弈的万松谦么？”李东流看了眼那道士交杂着疲倦与期望的脸，背过身翻了一下身边那堆信件，“我看看……抱歉，他两个月前便在长安西市遭狼牙军斩首了。”
　　“不可能！”
　　燕小霞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嘶吼，抢身上来夺过信纸，来来回回读上数遍，脸色由苍白变为惨白，连喘了几口气，才慢慢平静下来：“贫道本是被派回纯阳宫报丧的，不想特意来万花谷打探，竟也是这般消息……”
　　他的额发凌乱，遮住了神情：“李先生，请放贫道去仙迹岩一趟，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至少让我看一眼他的住所……”
　　星弈弟子的居所就在仙迹岩边，燕小霞一见了那排屋舍，便几步冲了过去，熟门熟路地转进一处院落，径直推门而入，绕过屏风，就要去翻摆在一角的那个红木的衣箱。
　　“燕道长——”
　　“万兄说过他要给我的东西就在此处——”道人咬着牙说出半句话，抬手掀开了箱盖。
　　一缕淡淡的天宝香气味弥散开来，竟与纯阳子们身上的气息一般无二。箱底放着一套折得方方正正的纯阳道袍，看得出是被熏了香后细心收起的，领缘用银线绣的“燕”字还十分清晰。
　　“哈，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这破事……你他妈有脑子记这个，怎么没本事活着回来啊！……”纯阳子骂到一半，声音已经哽咽，他伸手抓住那件自己的旧衣裳，好像在碰触那个看不见的友人，只一瞬便是泪水涟涟。

　　李东流送燕小霞经过落星湖时，裴元正手执一把烘得半干的药草走过来。看见燕小霞背上的细银剑，药王首徒微眯了眼，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这把别情剑怎会在这位道长身上？”
　　燕小霞也不看他，一双红红的眼睛仰望着天边的夕照。
　　“五师叔在长安过世了，临终把佩剑交给贫道，让我回纯阳报个信。”
　　“连那人也死了么？这可是我未曾想到的……可恨我永远不能手刃仇人了！可惜，可惜。”
　　裴元低低惨笑一声，拾起落到地上的药草走开了。李东流望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位大师兄仿佛突然就老了许多。原以为是一生潇洒不羁之人，却终有无法释怀之恨，然而天已晚，人已不在，都迟了！
　　——咔咔……
　　又有一只机甲鸟从月色里飞来，李东流取了信件打开，是赶赴天策府的同门辗转捎来的告急信。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当夜他跪在赏星居外，顶着夜风，一字一句禀告道：
　　“请谷主放李东流出谷。”
　　“李东流年少时狂傲无知，罪有应得，然当今乃天下危急存亡之秋，仁人义士在外血祭乾坤，李东流岂敢逍遥于隐世桃源！我愿以离经易道之术，驰援天策府，若得回还，甘愿加倍受罚！”

作者有话说

　　因为是2014年的作品，剧情背景停留在乱世长安资料片了，里面的打脸情节不要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