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之钟情至此》巫中言

38、第三十八章 夜访

　　近来，李秀宁的眼疾好转了许多，按照阎君叮嘱，她除了每天服用两次汤剂，还需闭目敷上一个时辰的药，内服外敷，成效极快。南下途中，宋玉致与她越发亲近，不是忙着帮她熬药，就是在她敷眼时陪她聊天。
　　她更喜欢宋玉致陪她说话，她握着她的手，和她讲述那些过往，从儿时她们初见时被她弄脏的裙子，到玄武门事变，再到雪地里刺目的白。
　　她曾犹豫过，思量再三后，还是选择简单提起：“当初我为了李家意欲招揽双龙，和寇仲也有过一段年少不更，所幸最后我嫁了柴绍，他对我很好。”
　　见宋玉致露出惊讶的神情，她笑道：“我记得，你还差点嫁给我二哥了呢！”
　　宋玉致瞠目结舌：“就是那个……那个……”
　　“当今皇上。”她把话接着说完，“他喜欢你叫他世民哥。”
　　宋玉致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在船上的时候，李秀宁几乎将过去所有都告诉了宋玉致。与其说宋玉致想了解过去，倒不如说是她迫切地想倾诉过去，那些她曾经很怕会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的过去。
　　可阎君说过，宋玉致再也无法恢复记忆。和她说得再多，她也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她甚至还会主动问起：“那个董淑妮是不是生很美？她和你同辈却又嫁给了你父亲，你怎么称呼她呀？”
　　她听到的，只不过是别人的故事，故事里的宋玉致是另一个人，故事里的其他人和她更没有感情。
　　到了岭南以后，宋玉致还是每天给李秀宁熬药敷眼，只不过，换成了她讲述自己这一年来的经历。李秀宁听得很认真，不愿错过她这一年来的点滴。寇仲打着来看望李秀宁的幌子也来听过一回，但就像在船上时那样，寇仲一来，她就不怎么说话了。
　　后来，寇仲便不敢来了，她们两姐妹的相处时间也更长了。她发现，如今的寇仲极少和宋玉致发生争执，甚至是处处顺着她，和阎息相处也客客气气，尽管阎息常对他冷眼以待。
　　李秀宁找不到机会和寇仲一诉心中疑虑，但比那更要紧的是，阎息生性孤僻，除了宋玉致他几乎不和其他任何人多言，偏偏此时宋玉致又时时避着他，李秀宁几次欲找他一叙，都被宋玉致打断。
　　直到宋缺父子谈及要将墓中替代宋玉致的女子重新安葬，她知道，她必须和阎息谈一谈了。
　　是夜，她敲响了阎息的房门。
　　房里亮着灯，却没有动静，她又轻敲了敲，仍是没有反应。
　　“阎先生？”她轻声道，没有回应。
　　心中的疑惑和担忧迫使她一把推开了房门，却见房中不是没人，阎息正整理着桌上的什么东西。阎君医术高明，她的眼疾已经好了大半，当即便看到阎息藏入袖中的是一只细口瓷瓶。
　　她心中了然，却不便道破，站在门外歉意道：“我还以为阎先生出了什么事，看来，是我鲁莽了。”
　　阎息的神情一闪，立刻恢复了平静，邀她有事进屋里谈。
　　待李秀宁进屋，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她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先生是否还在担心玉致要和寇仲成亲一事？”
　　阎息蹙眉猛然看向她，一句话也没说。
　　“不只是我，宋伯伯和宋大哥也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一直在劝她。”李秀宁顿了顿，“我感觉得到，她不是真心想嫁给寇仲，至少，现在的她不是出自真心……”
　　她的话并没有让阎息放松警惕，相反，他用质问的语气道：“公主今夜前来所谓何事？”
　　李秀宁以为自己已经够直接的了，没想到他更直接，无奈笑道：“我来，是想和阎先生商量商量过几日开棺的事。”
　　阎息不语，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宋伯伯找人算过，四日后午时开棺最为合适，到时候他们会将墓中代替玉致下葬的女子重新择地而葬，当然，会为她葬以厚礼。”
　　阎息语气中带了些不满：“那是阴癸派派来盗蛊的女贼，不听劝告擅闯蛊阵，没偷到东西反搭上了性命，她死得不算冤枉，但也不至于沦落到死后还要被掘坟的地步！”
　　“阎老先辈说他的大弟子心怀慈悲，看来还真是这样。”李秀宁轻叹了口气，道，“此事实属无奈，那人以玉致之名下葬总归是不妥的。况且和她一起葬着的，还有井中月，既然开棺不可免，倒不如让宋家人为她做一场法事，再将她好好安葬。”
　　阎息冷哼一声：“公主说得有理，只是不知我与此事何干？”
　　“我想让先生推迟开棺的时间。”李秀宁如是说道。
　　见阎息露出疑惑的神情，她说：“那时候我的眼睛看不见，可我的侍女曾和我说过，阎老前辈带来那女子的尸身时，她已是体无完肤，五脏皆空。试问死于如此凶险的蛊术，尚不知她体内是否还有残留蛊虫，怎敢轻易开棺？”
　　阎息觉得她的话有些可笑：“据我所知，她死于耳蝇蛊入脑，身上的伤都是死后被蛊虫吃的，谈不上有多凶险，公主多虑了。”
　　李秀宁定定地看着他：“我当然不如先生懂这些，所以，这话要由先生你来说才可信。我并不是要阻止开棺，只想推迟一段时间而已。”
　　他有些明白了，问她：“为了什么？”
　　“为了不让寇仲这么快取回井中月。”李秀宁停顿了许久，才认真道，“我和先生一样，信不过他。”
　　这话让阎息一愣，他怀疑道：“公主信不过他？这和我听说的可不一样。你和他，还有小玉……”
　　一提到他的小师妹，他突然又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先生对寇仲也不信任，其间诸多原因我就不多言了。只想问，你愿不愿意帮我？”
　　他沉默了会儿，李秀宁差点以为要被拒绝了，他才开口：“我可以帮你，但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李秀宁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将袖中的细口瓷瓶放在桌上，她顺着他的动作看到袖口隐约的血迹。
　　“小玉上次的药差不多快失效了，帮我用这个换掉她手中的药，不要让她知道。”
　　李秀宁刚想问为什么他不自己送去，忽然想起宋玉致几乎不和他说话，更不要提用他给的药了。她慎重地拿过瓷瓶，看向他苍白的面庞，轻声道：“多谢。”
　　“是我该谢你才对。”
　　……………………………………
　　回到自己房中，李秀宁辗转难眠，几番睁眼闭眼后，她干脆披衣起身，拿着瓷瓶往宋玉致的房间走去。
　　她本打算第二天再想办法将瓷瓶换掉，可心中搁着这件事怎么也睡不着，所以她还是决定趁夜下手。
　　她住的是最好的客房，去往宋玉致的房间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路程。
　　路过厨房时，一道黑影赫然挡在她面前。
　　“是谁？”她退开一步，厉声喝道，没带防身武器让她心中一阵不安。
　　“秀宁，是我。”黑影伸出手在她面无晃了晃，又低声道，“看来眼睛还没完全好啊。”
　　“寇仲？”她放下心来，问他，“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寇仲掂掂手中的烧鸡：“半夜想吃肉了，馋得慌，虽然是凉的，不过也凑合。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庆幸阎息是请了她来换药，否则要是他自己出马，被抓住了真是不好解释，可她就不一样了。
　　“玉致跟我说她这几天都睡不好，想要我陪她睡，我不肯。可后来我又想了想，还是担心她，想去看看。”
　　“哦，原来是这样。”寇仲缓缓地点了点头，借着月光，视线扫过她的手中。
　　她第一反应就是将手中的瓷瓶藏到身后，可又突然想起，这事对寇仲没什么好瞒的。正当她要把瓷瓶拿出来，顺便告诉他自己是为了给宋玉致换药时，他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摆摆手笑嘻嘻道：“既然你不是来找吃的，这烧鸡我就不分你了，你还是快去看玉致吧！”
　　月色朦胧，看着寇仲走远的背影，李秀宁攥紧瓷瓶，无奈地叹了口气。
　　或许，他根本就没看到她手里的东西，又或许，他看到了，那么必定知道这是什么，但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默许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其实，寇仲就算是知道了也没关系，她该做什么还是会做。可让李秀宁惊讶的是，他什么都没说，一个转身，就将自己置身事外。
　　她告诉自己，这不像寇仲，不像他。
　　寇仲已经走远，李秀宁恍惚地站在原地，忽地想起几日前，她偶然听到他和宋玉致在说话。宋玉致不像对阎息一样躲着他，但和他的确也没什么话可说，所以一直都是他在想方设法地和她搭话。
　　“我第一次来岭南，你都不带我四处走走？”
　　宋玉致挑眉：“我自己都还要大哥大嫂带着熟悉这里，怎么带你走走，还四处？”
　　寇仲一转话头，道：“对了，上次你说要成亲，我可一直等着呢！别说话不算话，仗着你家人多官大就欺负我啊！”
　　“又不是我说话不算话，是我爹和大哥说太快了！大哥让我多陪陪我爹，不然就是不孝！”
　　“我跟你说，想我寇仲好歹也是少帅，你嫁我不亏！想当初多少姑娘想嫁我还不想娶呢！”
　　宋玉致鄙夷地瞄他一眼：“很多吗？我听秀宁姐说了，不就一个董淑妮嘛！”
　　“这你就不懂了吧，一个董淑妮顶好多姑娘呢！”他侃侃而谈的神态让一旁路过的李秀宁脸色一变，“这位董小姐为了我忤逆她舅舅，后来还因爱生恨嫁了李渊，不正说明了我魅力大么？只是，后来她害我和子陵玄武门遇害，实在可恶！”
　　他嫌恶的语气也让宋玉致皱起了眉头：“可秀宁姐说她不过是个可怜人，都怪你当初骗……”
　　“秀宁怎么帮着她说话？”寇仲不解道，“也对，董淑妮嫁给了李渊，她们也算半家人了。不过她和秀宁年纪相当却成了秀宁父亲的妃子，不知道她们私底下是怎么称呼对方的，想想还真有意思呢！”
　　这是一个无论谁听来，都觉低劣的笑话。也许，他以为这个笑话能将宋玉致逗笑。可是没有，宋玉致的脸色越来越沉。就算她也曾好奇过这个问题，但绝不是像他那样，怀着取笑之意。
　　寇仲脸上的笑意一僵，立刻有所察觉，连忙将话题引到了别处。可惜宋玉致似乎已经不愿再和他多说，寥寥应了几句便以要去找宋缺为由离开了。
　　直到宋玉致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了，李秀宁才从暗处走出，走到寇仲跟前。
　　寇仲并不吃惊，以他的功力早就察觉到了她在不远处。
　　“我怕我一现身，玉致又要缠着我，这才躲在一边，让你们有机会多相处。”李秀宁强装镇静，说道：“刚才听你们说起董淑妮，我这才想起，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寇仲好奇地问：“什么事？”
　　她看向他的眼睛，不愿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她死了。”
　　寇仲一愣，拧眉道：“谁？”
　　李秀宁平静道，“玄武门一事后，她便得了失心疯。就在不久前，她为了去捡你送她的那条丝帕，从宫楼一跃而下。二哥在信里说，她直到落地的时候，都没能抓住那条丝帕。”
　　寇仲惊讶的神情渐渐变得讽刺，他冷笑一声：“是么？那真是可惜了，我还没报仇呢，她怎么就死了呢？”
　　李秀宁眯起双眼，看清了他脸上的神情，嘲讽，奚落，厌恶，还有可惜，可惜他的仇人死得太早。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让她缓缓开口：“原来……你一直想着要报仇。”
　　寇仲见李她神色有异，连忙解释道：“秀宁，我说的是董淑妮，我知道世民兄是逼不得已。”
　　“我知道，你都明白的。”李秀宁低声说道：“你不是好奇我怎么称呼她么？其实我已经跟玉致说过了，父皇在世时，她是董妃，可父皇仙逝后，我一直叫她淑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