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之钟情至此》巫中言

37、第三十七章 岭南

　　镇南王府。
　　宋师道守在宋缺的病榻前已将近一个月，李靖受命巡检岭南，他无心为难，也无心接待。李靖心知宋家心结，并未对此多说什么，还替自家夫人送来了问候。
　　宋师道少年英豪，如今更是宋家唯一的支柱，他不是不愿归顺，只是他的父亲代表整个宋家反对得太坚决，一开始，他就没有自己的立场。
　　“大汉天下，竟就这样落入外族手中！”由始至终，宋缺都对李家的鲜卑血统心存芥蒂，更不要说李世民还将手伸到了他的领地。
　　昔日隋室惧惮的宋家，已经不敌李唐。
　　府上郎中都说，宋缺这一病，是长久以来抑郁寡欢憋出来的心病。宋师道无能为力，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在这短短两年间失去了太多，难以承受。他想做点什么，却发现失去的一切，都是无法挽回的，无论是岭南的领土，还是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
　　宋家幺女，他机灵可爱的妹妹，就葬在府外的桃林。自她走后，府上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笑声了。
　　他以为，宋家会一直这样沉寂下去，直到收到了一封李秀宁的来信。
　　宋师道反复将信看了几遍，商秀珣见他震惊到不能自已的神情，以为李世民又要对岭南做什么，担忧地不知怎么开口。正在她打算问信中究竟写了什么时，却见他忽地笑了，笑中带泪。
　　宋缺也正是在那天起，病容有了起色。他在战场上吃了李世民的亏，失了岭南，镇南王的称号不过虚名。可至少，他的心头肉还活着，并且就要回到他身边了。一失一得，让他没那么痛苦了。
　　宋家待李秀宁的态度是不同的，李靖要求为公主殿下准备接风洗尘宴时，宋师道一口答应，就连宋缺也没有反对。不过，就算李秀宁不来，他们也会为迎接归人好好准备一番。
　　秋高气爽，李秀宁一行人到达岭南的时候正是大好天气，晴天无云，清风阵阵，码头边排着绵延的队伍，迎接即将到来的他们。
　　船还没靠岸的时候，李秀宁带着宋玉致走到了甲板上。她在人群中辨认，并很快就认出了宋家人。
　　他们没有守在渡口，而是一直等在离渡口十多丈远的岸边，那里可以最先看到驶来的船只。宋缺病体未愈，在商秀珣和宋师道的搀扶下，跟着尚未靠岸的船一步步地追，最后，船停到了岸边，他们也追到了渡口。
　　李秀宁转头看向宋玉致，发现她也正看着岸边的三人，神色紧张，手心出汗。寇仲站在边上，抻着脖子看了眼岸边，就一把拉过她朝三人走去。李秀宁跟在身后，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对身后的阎息道：“阎先生，请。”
　　阎息略一点头，也跟上前去。
　　宋缺没想到自己的小女儿还能回来，他亲眼看着她下葬，亲手在她坟上撒下一捧土，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忘记了病痛，上前紧紧抱住自己的宝贝女儿。
　　“玉致，玉致……我的女儿……”声音哽咽，情难自抑。
　　宋玉致猝不及防，浑身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心中积聚了数日的不安，紧张，甚至害怕，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原来，这就是她的父亲。
　　宋师道一手搭在宋玉致肩上，除了笑还是笑，竟笑得带了些傻气。只是当他目光和一旁的寇仲相遇时，神情一滞，接着他撇开眼，继续看着自己妹妹傻笑。
　　李秀宁和阎息从船上走下，宋师道这才回了神，迎上前去。
　　李靖先他一步，早已上前行礼：“末将李靖，恭迎公主殿下。”
　　“秀宁。”宋师道简单打了声招呼，心中感谢一时间竟不知怎么表达。他直呼的两个字让李靖神色一凛，却让李秀宁脸上荡开了笑意。
　　感受到宋师道和李靖疑惑的目光，李秀宁示意身旁的阎息：“阎先生，这位是李靖李将军，这位是玉致的兄长宋大哥，还有那边，他就是宋伯伯。”
　　阎息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宋玉致身上，对她的话没有反应，她不知道他究竟听没听到。
　　她又对李靖和宋师道说：“这位是圣手阎君的大弟子，阎息，阎先生，也是玉致的……她的师兄。”
　　李靖表情并无太大变化，但也看得出他有些吃惊。宋师道在信中了解得不多，除了失忆，他甚至不知道宋玉致是如何死而复生的，所以他的惊讶很明显地写在了脸上。
　　“宋大哥，此事我会慢慢向你解释。”李秀宁觉得码头不是个叙旧的好地方，“阎先生是贵客，坐了这么久的船也累了。”
　　宋师道这才留意到，李秀宁身旁的这个男子面色苍白，身形枯瘦，看起竟比他那在病榻上躺了一个月的父亲还要虚弱。
　　他连连点头，引着众人往镇南王府而去。
　　接风宴说是为李秀宁而设，但就连李秀宁本人都明白，这和自己没多大关系，这更像是一场盛大的家宴。
　　“公主……”李靖欲言又止，他知道宋玉致好不容易才能起死回生，宋家人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可他还是觉得大唐的公主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李秀宁对他安慰一笑：“李将军，李宋两家谈不上世交，可我和玉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就请将军莫要再强求了。”
　　李靖还欲说话，却被一声呼喊打断。
　　“秀宁姐！”宋玉致兴高采烈地跑到两人面前，褪去紧张情绪后的她，此时高兴极了，她灿烂一笑，“这就是你说的李将军吗？”
　　李秀宁点头。
　　“李将军，我是宋玉致，还记得我吗？！”她越来越不怕生了，尤其是有李秀宁在旁的时候。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家，还有她的父亲，哥哥，之前的所有不安的都是多余的，徐子陵说得对，岭南真的是个好地方。她觉得从自己有意识起，第一次像今天这样开心。
　　“恭喜玉致小姐回家。”或许是她实在是笑得太开心了，李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也染上了一丝笑意，“李靖由衷地为玉致小姐感到高兴。”
　　宋玉致一下就从李秀宁身旁跳到了他身边，就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双眼忽闪忽闪，好奇地说：“秀宁姐还说，你的夫人也认识我！”
　　李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红拂以前服侍在公主左右，不止认识玉致小姐，她还说那时候和您相处得极好。”
　　宋玉致更高兴了，她失去了记忆，可重新认识的朋友和家人她都太喜欢了，所以她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认识更多以前的人：“李将军，你的夫人没和你一起来吗？”
　　李靖的笑容渐渐变成了为难的神色，红拂没有跟随他来岭南，因为他并不是来游玩，而是受命来巡检，这是宋家父子一直冷眼待他的原因。
　　宋玉致见他笑得古怪，以为他是因为没有夫人陪伴，笑嘻嘻道：“看来将军和夫人感情很好啊！没关系，以后李将军可以常带夫人来岭南玩儿，我也好想见见她呢！”
　　李靖一直受宋缺父子冷遇，如今得到宋玉致这般天真无邪的邀约，突然感到心中释然了。他真心一笑：“多谢玉致小姐，红拂也一直很挂念小姐您。”
　　宋玉致乐呵呵地还打算和他继续聊，远处传来宋师道的呼喊。
　　李秀宁目送她又高高兴兴地走远了，才对李靖莞尔道：“她总能让身边的人开心，不是么，李将军？”
　　李靖笑着点头，又望了一眼远处的宋师道，轻叹了口气。其实，她不止像李秀宁说的那样，能让身边人开心，她能改变的还有许多。
　　当初李唐还没坐拥天下的时候，宋缺就厌嫌李家，可后来宋玉致差点和李世民成婚，他对李家的偏见也少了许多，李宋两家的和气维持了许久，一直到李世民兵发岭南。宋缺也曾看不上寇仲，但经宋玉致一番劝说，他不止接受了寇仲，还借兵给他，甚至将天刀八式也亲囊相授。
　　李靖感慨：“玉致小姐回来了，真是万幸！”
　　他看向李秀宁，却见她眉头深锁，不知在担忧什么。
　　晚宴进行得很顺利，宋缺的身体似乎一天之内就好了个大概，胃口也大增。商秀珣坐在宋师道身边，见宋缺想要起身，本还想上前去扶一扶，却被宋师道拦下。她看到宋缺精神了不少，不用人扶就自己从座位上起身，亲自对李秀宁再次表达了谢意，就连对李靖也不再摆脸色。
　　心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宋缺谢过后，宋师道也向李秀宁道谢，还有阎息，他是王府的座上宾，父子二人都是谢了又谢。
　　李靖发现，所有人中，竟有一个比自己还不受待见的人。
　　寇仲一个人坐在角落，从头到尾，宋家父子都没有正眼看他，就连他开口说话他们也装作没听见。
　　最后，倒是宋玉致看不下去了。
　　“爹，大哥。”失去记忆的她才第一天认识他们，可她叫起来毫无生疏之感，“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们。”
　　宋缺的眼角聚起一层层褶皱，目光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玉致，有什么事尽管说，爹立刻让人去办！”
　　宋师道被自己父亲抢了话，只好附和道：“对，玉致你尽管说！”
　　“嗯……”宋玉致迟疑了会儿，指着角落里正无聊把玩酒杯的寇仲道，“我和寇仲要成亲了！”
　　“哐当”一声，寇仲手中的酒杯落到地上，碎了。
　　酒杯碎裂过后，气氛瞬间变得安静异常，商秀珣连忙上前扶住宋缺，以防他站不稳，宋师道震惊地看向寇仲。
　　从扬州到岭南的路上，李秀宁和宋玉致相处得最久，可就连她都不知道这件事。短暂的诧异之后，她意识到这是宋玉致早就打算好的了。
　　寇仲眼看宋家父子越来越恨自己了，赶紧摊开双手，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玉致都这么说了，我一定会娶的！”
　　宋缺的一双巨目炯炯有神，狠狠地瞪着他。
　　宋玉致见情形不对，赶紧帮寇仲说话：“爹，我们……”
　　“小玉！”
　　她的话被喝止。
　　阎息一掌拍在桌上，拖着病体摇晃地站起来，怒道：“不要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