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言女侠饶命···饶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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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无声的长廊里只亮着一盏壁灯，言喻满脸吃货得逞的兴奋，蹑手蹑脚地走过长廊，昏黄的灯光将她的背影拉得老长。言喻遥遥地看见自己要找的那棵盆栽，正孤零零地呆在宾客散去的客厅里。
她感觉藏在枝叶底下的蛋糕正急急地朝着自己招手，估摸着再走十多步就能抱得美味归了。
言喻的目光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来回穿梭，她必须确保自己不撞见任家任何一个人，特别是小恶魔程大宝。
借着长廊的灯光能看到一只被遗落的气球轻悄悄地悬在半空，华丽的水晶灯此刻也过分沉默，言喻有了片刻的愣神，水晶灯下的位置就是傅千家今天坐过的地方。
言喻甩了甩头，正准备猫着腰向自己的目标前进，突然耳边响起啪的一声，瞬间被沉默的黑暗包围，言喻吓了一大跳，缩着脖子下意识地抱膝靠墙蹲在地上。
不知怎么地，长廊里唯一一盏壁灯灭了。
“喂！”言喻弱弱地出声，徒劳地想要唤起突然熄灭的灯光，刚刚的兴奋感瞬间无尽的黑暗吞没。
在美国独自度过的每一个夜晚里，她再穷也会给自己亮着一盏灯，那微弱的灯光是她凉夜里最暖心的慰藉，助她打败无处不在的孤独。
“嗯。”
漆黑的长廊里熟悉的应答声让言喻浑身一震，那声音就在她前方发出。言喻眯着眼睛朝前看，隐约能看到一个男人落拓地靠在长廊的墙上，似在等人，黑暗里他指尖忽明忽亮的红色烟头，孤零零的，好似黑夜里飘零在外的野火。
“千家？”言喻试探地出声询问，不知道是因为和傅千家一起待在黑暗中的心安，还是不想在傅千家面前太过狼狈，言喻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学着他的样子抱肩靠墙站着。
“是我。”他简单的回答，然后便是长长的沉默。
言喻嗫嚅了半天终究没出声，她窘迫地站在黑暗中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前，他们无话不谈啊，以前。
“你没和孟尤姐一起回去？”黑暗里传来言喻故作寒暄的问句。
她突然蹦出一个话题，自然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她开始庆幸此时此刻，他们俩个，她和傅千家彼此都好好地将自己藏在看不透的黑暗里，不至于将尴尬这层显而易见的白纸仓皇地割破，赤裸裸地摆在阔别多年的两人脚下。
一种无力的血淋漓。
从第一次楼梯间猝不及防的重逢，到第二次饭桌怒不可遏的质问，现在五年后的第三次独处，黑暗成了彼此的救命稻草。
傅千家将快要燃尽的烟缓缓放到嘴边，浅浅吸一口，却闷了好久才轻轻吐出来，他冷眼看着言喻一脸绯红地出现在长廊的尽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贪婪地看着她脸上的欢喜。
多久不曾见过了那张脸如此鲜活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言喻能闻到空气中他手指间升腾的烟雾的味道，她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此刻的傅千家是不是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
因为，她很难想象，从前纤细苍白的手指夹着画笔的少年，如今指尖捻着他曾经最憎恶的东西。
一阵风从长廊的尽头穿堂而过，烟雾不安分地冲着言喻倾斜而下，她捂着嘴轻轻地咳了一声。
“不好意思，忘了你最讨厌抽烟的人了，”傅千家应声掐灭了烟头，声音里充满对回忆的苦涩味道，他厌恶提起从前的自己，又尖锐地补了一句，“在美国待了这么久，还没适应？”
他的话像是关心，又像是嘲讽，直捣言喻的软肋。
在没有任何光亮的长廊里，言喻隐约看见傅千家亲手掐灭那根烟。她恨不得立刻伸出手抢过来，替他深深地吸上一口，把烟留在自己喑哑的嗓子里。
但是她不得不把想象中的烟都吐出来，因为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没···没事···”言喻想要掩盖难听的咳嗽声，喏喏地回应，思绪却顺着傅千家传来的缕缕青烟渐渐飘远。
青春期的男生都喜欢用抽烟来彰显自己的男子气概，言喻老是撞见班里的男生偷偷在天台抽烟。
她记得多年前的自己，仰着脖子扯住傅千家的画板，理直气壮地要求他，现在想想应该是带着撒娇的语气。
“傅千家!我不允许你学那些男生也去抽烟，你的手上要是沾上一点点烟味，哼，我再也不理你了。”
傅千家放慢了脚步，低头看了看眼前撅着嘴的女孩，坏笑着说：“那敢情好啊，没你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我耳根清净。”
“傅千家，你欠收拾！”言喻伸出手就要去挠傅千家，她不高兴就喜欢用手去挠傅千家，这一招屡试不爽。
“好好好···我答应你，答应你···言女侠饶命···饶命！”傅千家被言喻闹得大声讨饶。
有些小事，他还记得；有些承诺，他却没法守诺。
幽静的长廊里再次陷入泥一样的沉寂，两人一深一浅的呼吸声相互绞在一起，有一种谜样的哀伤。
“千家，你···你还好么？”言喻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无数的不确定，转而又发出否定的轻笑，故作轻松地说，“看我问了个多傻的问题，有孟尤姐这么优秀的女朋友，哪还有不好的。”
从前的言喻从来都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唤他，上嘴唇与下嘴唇简单相碰，千家，斩钉截铁，理直气壮，从不犹豫。惹她生气的时候，上颚与下颚一合一闭，傅千家，中气十足，火急火燎，一刻不停。
“是么？”傅千家声线毫无起伏地反问，“你说说哪里好了。”
“你和孟尤姐站在一块，简直是咱们以前看过的那些画里面的人似的，你以前老是特别臭屁，说要找个比我好看一百倍的人谈恋爱，你应该去买福利彩票的，一说一个准。”
不知道是为了掩饰语无伦次的紧张，还是因为傅千家的问题太容易回答，言喻献宝似地噼里啪啦说个没完。
万事开头难，反正谁也瞧不见谁，就算是尴尬也比平生轻松一倍，言喻的话匣子一打开，突然觉得有些话，说出来也没有想象中的艰难。
“你再说一遍。”
傅千家清清冷冷的声音好似就在言喻耳边，言喻下意识地抬头。
“我说···”
昏黄色的灯光倏然亮起，言喻适应黑暗的眼睛突然一亮。傅千家那双难辨阴晴的桃花眼骤然闯入言喻的眼睛，他就在离她不到半米的距离，微凉的手指覆在言喻额上浅浅的伤疤上 ，她丝毫没感觉到傅千家已经靠自己如此之近。
“下次，你不用替我挡。”
“我···我没···”
“撒谎！”他简洁地打断她。
她想要否认，却发现喉咙好似被什么哽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言喻腾地一下脸烧起来，傅千家总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她特意藏起来或是显而易见的秘密。
一阵凛冽的寒风突然袭来，站在长廊的两人毫无防备。言喻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她清晰地意识到往事扑面而来。
第一次画作比赛失利的那天下午，她装作毫不在意如往常一般待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放学回家要经过的那个空寂的公园里，银杏树叶早已经变黄，言喻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胡乱地说些什么，她只想坐在树下木头长椅上，望着湖中灰扑扑的天鹅，心里却堵得难受。
走在前面的傅千家突然停下来脚步，回过头只低头看了她一眼，拉下挂在她肩上的画板，坐在干净的长椅上，坏笑着却又一本正经地说，小喻，你快别逞强了，想哭就哭，我保证不笑话你。
傅千家的话刚一落音，言喻那个没说完的低级笑话还停在嘴边，脑子嗡地一声，眼泪就已经啪啪啪地开始往外冒了，她揪着傅千家的衣角，鼻涕眼泪一大把都往上面蹭。
傅千家咧嘴会心一笑，拍了拍她的头，补充了一句，要笑话也只会笑话你一天。
那颗旧日里的眼泪还兀自挂在腮边，破涕为笑的声音却已经尘封在毫无痕迹的某一天。
她记得有温顺的白鸽停在他们的脚边，在傅千家温暖的手掌心啄食。放在手旁干硬的调色盘，薄如蝉翼随风飘扬的白色裙摆。
公园里的那片湖还是宁静而清澈的么？真是难以置信，言喻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了，却对鸽子轻啄手心的酥痒，和傅千家朝着自己灿若六月沁人雨水的笑容记忆犹新。
所以，那本厚重的《孙子兵法》朝着任平生直直地砸过去的时候，言喻会毫不犹豫地挺身挡住，并不是因为任平生，而是因为站在任平生身旁的傅千家。
当你在乎一个人的时候，舍不得他受任何伤害，哪怕那只是一种可能。
“在美国呆了这么久，还没学会撒谎？任平生这点可没把你教好。”
傅千家的声音平平静静地在长廊里响起，听在言喻耳里不亚于平地惊雷。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流露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言喻。
言喻稳了稳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心中的惶恐，故作轻松地说：“哈，阿生他···”
不管自己和傅千家有着怎么样的恩怨纠葛，那都是她和傅千家的事情。而如今，他已经是有女朋友的人，自己应该好好祝福。
杀人偿命，收钱办事，一直是言喻的人生准则，不能坏了任平生的计划。
“阿生？”傅千家打断言喻的话，玩味地重复着言喻的话，拔高了声调语气不详地问，“你现在叫他阿生了？”
“对啊，”她故作轻松地回答，忽略掉他语气中的怒火，她随意地撒谎，“很久以前就这样叫他了，怎么了？”
言喻突然希望，傅千家再次冷言冷语地用撒谎两个字无情地打断她，但是，他没有。
“你不该留着那幅画，还有那张CD，”傅千家又点燃了一根烟，那只从前握住画笔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为什么？”
“那原本都不属于你。”
啪的一声，好似一个响亮的耳光，还是那个火辣的耳光真实存在在言喻疼痛的记忆神经里？
往事开始时，总太过美好，却也太过惨烈，让我们开始嗜糖如命，却终归踉跄后退仓皇而逃。
“为什么不属于我？”言喻反问，“那是你送给我的，我拥有它们，我是它们的主人。”
有些问题只要人们一提出来就被自身所否定，有些请求只要人们一提出来同时看一眼对方的眼睛，就知道完全是徒劳。
“我是送给十八岁的小喻，不是现在任以远未婚妻的言喻，”他停了停，那双桃花眼冷冷地打量着言喻，“至于你，现在，你不配！”
傅千家将刚点燃的烟狠狠地掐灭，他没有理会昏暗的灯光下言喻欲言又止的目光，就如多年前他没有坚持将她留下。
他只是径直大步流星转身而去，那句“为什么你现在才回来？”终究没有说出口。
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傅千家却突然明白，其实有些事情，当时不坚持，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坚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言女侠饶命···饶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