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逸者之恋》铃璃

6、愿意信任（上）

　　“該走了。”月言蹲在靖前面，轉頭看他蒼白的臉，示意他爬上自己的背。他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但失血過多，靖現在的身體狀況絕不能劇烈運動，再說他不會輕功，又要快速離開，幸好他目前還沒長高，背他還是做得到的。

　　見少年猶豫的表情，月言挑眉，嘲弄似地看他，“你確定你能爬山？”

　　“……不能。”沐浴在那人冷淡的目光中，他決定把‘男女授受不親’的想法打掉，他也知道現狀緊急，應了對方後，彆扭地環上玉頸。

　　她和靖準備離開楓樹林。他們明白對方肯定會察覺異樣，沒成功的刺殺會再度襲來，並且派來比昨晚更多厲害的殺手；如果真的出事，她能解決，卻無法周全靖的安危，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此地，到楓樹林後的那座山。

　　說好聽點，是適時撤退；但以現實而論，終究是逃跑。

　　一向能以寡敵眾的月言，對於現在要逃跑感到非常不爽，不過現在是保靖的安全為準，沒時間想多餘的事。

　　轉過身想往走上山的道路，目見地是熟悉的黑色，“阿玖！？”

　　遇見許久未見地故人，她一點都不覺得高興，為什麼她該死的有種‘做虧心事被抓到’的感覺？還有阿玖拜託別用‘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的眼神盯向這啊！她只是背著靖而已，沒做什麼讓人誤會的事好嗎。

　　黑衣女子雖面無表情，但眼裡閃爍點點光彩，語調中有隱晦的欣喜，“……好久不見。”

　　“嗯，確實好久不見。”前段時間阿玖似乎在辦事，在來到這時空前都沒能見上一面，現在是久隔十五年的重逢。

　　“那妳來幹嘛？”不認為阿玖是來找自己，大概又要辦事，恰巧遇見罷了。

　　“十分鐘後，湊國皇帝即將離世。”不在意月言直白地問話，早把她當成自家人的玖回答道。

　　“唔，是嘛。”阿玖平常的工作除管理地獄、審理罪惡之人，或處理比較難搞的事，也會親自把罪人流放到地獄。看來這個皇帝罪孽深重，十惡不赦到身為‘審刑’的阿玖來綁他到地獄。

　　夫妻兩人都很忙呢，冥界管理者殤鏡，以‘殤儀’身分決定靈魂的轉生，阿玖則身為審刑將罪孽深重者流放到地獄。相比他們兩人，自己就像無業遊民，超閑的……

　　阿玖往她背後那人一看，“所以不用這麼趕，你們現在很安全。”

　　“嗯，了解。”知道身為審刑的阿玖有‘目忆’的能力，能夠讀取他人記憶，只不過對大於本身修為者起不了作用，換而言之就是目憶在她身上無效，所以才透過靖了解現狀。

　　或許指使行刺的就是那‘即將離世’的皇帝吧。嘛，無論如何她是相信阿玖的。因為背著人，只能朝黑衣女子點頭，笑了笑，“那麼阿玖，一路順風喔～”察覺到十分鐘即將結束，月言提醒道。

　　“稍等，這給妳。”玖將銀鍊戴在她頸上，上面掛著一枚純銀戒指。

　　她認得出來，那是‘空間戒指’，裡面能容納許多物品。盤點了一下裡面有什麼可用的，乾淨的衣物、鞋子、食物……都是最近需要用到的東西，月言對玖感激一笑，“謝謝囉！”

　　“不會。”接下月言的感激，面無表情的臉頓時柔和起來，茶色的眼閃過狡結，對月言隨意揮手，“先告辭了。”

　　“掰。”奇怪，怎麼莫名感覺到一股寒意？而且剛剛阿玖的眼神怎麼……像在算計她？咦、她想多了吧……

　　月言微瞇美眸，用眼角餘光掃向靖晨。
　　不過啊，別想瞞過她。說到湊帝即將離世時……她感覺到靖的身體瞬間一僵。

　　阿玖在使用目憶之前，眼裡並無疑惑──沒錯，阿玖一開始就知道靖的事情！

　　每次將罪人流放到地獄前，阿玖都會對罪人身處的世界、國家、‘家庭’……稍作調查，再審理其罪惡，決定將罪人打入第幾層地獄、刑罰，以及刑期。

　　所以這次的罪人‘湊帝’，與靖必定有不淺的關係。

　　想起某人昨晚的夢話，靖說了‘母后’兩個字，她的耳朵絕對沒聽錯……在心裡嘆口氣，那皇帝在不濟，也是靖的父親啊。名為‘血緣’的羈絆真麻煩，就算親人對自己多麼壞、多麼無理、多麼冷漠，甚至不斷傷害自己，在對方死去的瞬間，依然會莫名憂傷。自己也是體會過的……

　　“你已經選擇離開，”知道背上的人還沉浸在‘父亡’的情緒裡，月言笑似非笑地側頭，“這麼快就想家了？”

　　從非常近的距離，感受少女的氣勢，他被震得一愣“……不。”

　　“……最後一次機會，跟我走，或回皇宮。”真的是‘最後’一次，選了就沒回頭的餘地；只要走上那條路，她就不准靖再躊躇。

　　環在頸上的手稍緊，用未褪青澀的嗓音堅定說道，“跟你走！”

　　沒錯，別說是父皇，就算皇兄死了，也不會改變離宮的決心；除了結束這場夢饜外，他也不想待在宮裡，皇宮是沒‘自由’可言的，他不想過著被約束的生活。他無心從政，不想成為一國之君，又為什麼要回去受難？

　　“哦？這可是你說的，不准反悔。”
　　“絕對不會。”

　　總之，他們終於上山了。

　　“前面有個山洞，今天就在這過夜吧。”考慮到靖的身體狀況，趕路的速度減慢許多，抵達山上時已黃昏。

　　進入山洞後，將靖放下，仔細檢查，發現裡面很空曠，算是安全。而且要不是她異常好的視力，也不會發現入口地形隱蔽的山洞，想必是這個原因，才沒有生物居住過的痕跡，空空如也。

　　察覺天色漸暗，月言從空間戒指拿出需要的日常用品──把油燈點燃，在地上鋪上乾淨的布，把一盤的三明治、水果、杯子擺在布上，將乾淨的手帕遞給靖，讓對方把手擦乾淨，知道少年沒看過三明治的月言道，“只要拿起來吃就好囉。”

　　“嗯，謝謝。”靖晨看著一人份的食物，問道，“妳不用吃嗎？”

　　“不用，我不需要。”微笑著推掉少年的好意，月言準備出去觀察附近地形，他們可能會待好一陣子。

　　“等等！”手上拿著食物，不能拉住月言，只能出聲讓那人停下。

　　背對著靖晨，月言冷漠道，“你應該知道，我是不用進食的吧？”足夠明白的吧？早上滴水未沾，照樣能背他上山，途中速度不僅沒慢下，更沒有休息。自己根本不是人類……

　　“……知道。”看過月言把屍體用匪夷所思的方式燒盡，還有從那枚奇怪的戒指拿出物品，這一切早已超出他認知的範圍……他知道月言不是普通人，甚至可能連人類也不是。

　　“那為什麼，”白衣少女猛地轉過身，咬著下唇，悲傷在臉上隱晦不明，“要讓我這個怪物──”沒錯，之於其他生物，自己確實是怪物。

　　“……”

　　“……抱歉，是我失態了。”揉揉臉頰，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激動？不管出什麼事，自己應該是冷靜的、無情的，因為談論到痛處，才會變得這麼奇怪？

　　此刻，月言本人並沒有意識到，那是因為她不想被少年當成怪物，才會如此煩躁不安。如果是一個自己完全不在意的人，月言又何必理會那人的想法？儘管對靖只是有點在意，那一瞬，她確實失態了。

　　“不是的。”
　　“唉？”月言震驚地貶眼，發出疑惑的單音。

　　“我認為，妳只是不同於別人，比別人擁有更多力量，”未褪稚氣的臉蛋很認真，如深潭的眼盯著月言，“並不是怪物啊。”

　　“靖……”從來沒人對她說這句話。她在穿越那麼多時空裡，結交到許多朋友，但從未有人對她如此肯定的說‘妳不是怪物’，知道真相的人，都了解與自己的差別。甚至連阿玖和殤鏡也沒說過，因為他們跟她一樣，都抱著‘自己是非人’的想法……

　　感覺心頭一暖，像是暖流流進心湖，溫暖，卻不灼熱。

　　“但我真的不是人類喔。”

　　“……不是人類，又不等於是怪物。”其實早就思考過這個可能性，他倒不是很驚訝。

　　“你太沒防備心了吧？都不怕我傷害你……還有拜託你別那麼冷靜地接受‘我不是人類’好不好？稍微遲疑一下啦。”

　　“是妳要我相信的耶……‘既然昨天救了你，我今天就不可能殺你。’妳不是這麼說過了？而且人類才不會做出用常理無法解釋的行为。”

　　“別輕易相信我啊。”
　　“……”

　　其實靖晨在用早飯的時候，就開始在想這些問題了。

　　如果她救他是為了利益，那她貪圖的是什麼？他是嫡長子，輔佐他上位，確實可以讓他當傀儡皇帝，然後她掌權；但假設那黑衣女子說的是事實，那她為什麼不趁皇帝駕崩──皇宮一團亂的時候，輔佐他上位？

　　說要養精蓄銳他不信，他知道少女絕對有這個本事！

　　所以不可能是為了利益。
　　因為除此之外，他身上再無其他可圖。

　　他反倒認為，對方剛好路過，然後順便救他的可能性比較大。

　　再說，他自己很清楚，若月言昨天沒有出手，他一定會死在郊外。
　　要說他這條命是她的，也不誇張。

　　那何不嘗試信任？
　　再慘也不可能比喪命慘。

　　靖晨嘆氣，臉上衍生地似是無奈，“於我而言怪物的定義，是指擁有不尋常的力量，並且禍害人間、傷及無辜。而妳只不過是強者，儘管對於他人妳的存在超乎常理，可對我來說，妳並不是什麼怪物。”

　　“儘管在昨晚，我沒那麼快來救你？”額，她真的不是欠罵，她真的蠻想看看，靖知道這件事後的表情。

　　靖晨冷淡道，“……對。妳又不是我的誰，也不是哪個好心路過地道士，沒義務、更沒廣大胸襟救我。”請容許他生氣，不管任何人，在知道有誰看自己被群毆許久，肯定會不爽的。

　　“額，我不是把傷口都治好了嘛。”月言嘴角一抽，絕不能讓靖知道自己‘從頭到尾’都在。不過靖這段話，真是說到她的心坎裡啊。

　　說起來……“我又不是沒有名子，別一直用‘妳’稱呼我啊。”

　　“月。”
　　“咦？”月言愣了愣，才意識到是在叫她，“怎麼了？”

　　“既然選擇跟妳走，那麼我願意相信妳；這是我的選擇，所以我不會反悔。”是到如今，他早就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月言唇角勾起笑意，俯下身，拿走蘋果，“唔，了解。還有我一點都不餓，一個給我就夠了。”

　　靖晨知道少女稍微接受他的說法，露出‘我明白’的微笑，“嗯。”

　　這是月言地一次看到他笑。

　　其實靖跟阿玖一樣，兩人都喜歡僵著臉；阿玖是僵著臉沒錯，但至少情緒會表現在眼裡。

　　他安靜少言、表情過於冷靜，那雙深潭似的眸讓自己又愛又恨，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但情緒都隱藏在眼底──‘大部份’她都能推測靖的想法，卻不是‘全部’。

　　很令她不快阿。
　　因自己有時推測不到對方的想法，儘管她只認識少年兩日。

　　自己真的存在太久，擁有兩千多年的記億，記得太多太多的事，不只擁有強大力量，在經過時間歷練，雕琢出細膩的心思。

　　何時養成這種習慣？自己已經很習慣推測對方的想法，所以在遇到脫離掌控的對象，才會讓她如此不習慣。

　　不過她不討厭面癱啊，又不一定要跟殤鏡一樣，全年二十四小時無休當發光體，整天笑的比太陽燦爛。

　　可能是長年沒笑的緣故，臉部肌肉很僵硬，勾起地嘴角看起來非常不自然。

　　可是真的不討厭阿，靖的笑容────這是想笑而笑，忘記隱藏住情緒，表現在臉上的心情。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