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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梦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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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沉入深处。
浮现的画面,是如此熟悉的梦魇──
纤白的左手掐向他的颈项,迫使他张开嘴,雍容华贵的少妇右手捻著似是‘药丸’,只及时看到一抹暗紫,嘴里被塞入此物,掐在脖子的手往上一提,仰头的姿势让他不得不‘咽下’嘴里的东西。
见他吞下那东西,温婉美丽的脸更是狰狞,失去血色的唇勾起,嘴角挂着一丝鲜血。漂亮的黑眸闪烁异彩,阴狠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眼神却没有焦距,像在透过他看见某个人。
他不曾遗忘,‘母后’在死前说为何恨他,还说明恨他到什么程度。甚至喂他吃下毒药,用仅剩不多的力量掐著他,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松开手。
他的母后是丞相之女,自然是没作过什么粗活的,那时又是将死之人,力道不至於大到掐死他;但是很痛,年幼的自己不知道是心痛、或是脖子疼,还是两者皆有。
现在没有那时的窒息感,虽然是定格在‘被掐住’的画面,可他还好好地呼吸着──所以他确信自己是在梦里。
皱起眉。尽管不如过去那般撕心裂肺,但想起来总觉得不舒服。
“……的。”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飘渺无痕,像是指缝流过一篓白雾,让他真的以为不过是幻听。
画面又快速转换。
他看见‘皇兄’用充满忌妒的眼神瞪着他,歇斯底里的低吼,“你凭什么得到父皇的宠爱?”
在心里冷笑。呵,宠爱?与其说是宠爱,不如说是移情作用。他的容貌与母后有七分像,自从母后去世,那男人便将所有宠爱投注於他,以及那强烈到不行的占有欲。
──就像疼爱自己所饲养的宠物般。
想到这里,他觉得背脊发凉,別开玩笑了,他宁可自己出宫建府,也不想留在宫里‘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
即便使尽办法,那男人就是不让他搬出宫外。
他还能怎办?除了被迫接受对方给予的‘父爱’,別无他法!
於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在被那男人冷落已久后,终于发疯了,而这也是自己第二个噩梦的开端──
那个不可理喻地忌妒自己的少年,再也不复存在;变成心狠手辣的‘笑面虎’。
对于自己的感情变质了,与那男人如出一辙的眼眸闪烁疯狂异彩,眼神就像在看‘玩具’一样。
他听到皇兄口气甜腻、说出令人战栗的话语,“我会耐心地陪你玩;期间绝对別想自尽,只有我才能‘结束’这场游戏。你就好好体验什么叫生、不、如、死巴!我可爱的皇弟~”
之后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刺杀、饭里下药、‘意外’频繁发生……搞的他整天都要神经绷紧,身心十分疲累。
他拥有力量反抗,却没办法扳倒皇兄;而且他发现愈是反抗,皇兄就愈兴奋,想必对方是抱着‘有困难度,让人更想征服’的扭曲想法,所以他一直低调地防卫著──就这么持续五年。
五年间,那男人本来就不算好的身体,日渐衰弱,虽然刚到不惑之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的半只脚已踏入棺材,离死期不远了。
而皇兄必须在那男人驾崩前,把自己除掉,否则他将成为挡在帝位前的阻碍。
虽然皇兄佔长,却不佔嫡;当初他的生母难产,婴儿是保住了,但生为贵妃的生母却来不及‘册封为后’便去世,只是庶长子。
可他是嫡长子,是最能名正言顺坐上那位子的人。
若那男人去了,各势力必定会拥立自己为帝。
毕竟那帝位远比玩弄自己重要,近期内,皇兄无庸置疑会解决掉自己。
宫里出事的时候,特別容易有人趁火打劫,而他的皇兄便是其一。
虽然他也有培养自己的兵力,但他整日在那男人的掌控下,无法自由行事。通常都是用那男人发放给他的禁卫军,可现在有刺客混入皇帝所在的养心殿,那些禁卫军都护驾去了。
不消一会,他这方的人马都被解决掉了。
六个黑衣人很快欺到他身边,他明白这次对方是认真的,跟以往的感觉不同,这次的刺客身上有浓重的杀意,每一剑毫不留情,都是瞄準最致命的地方。
如此了解要活下来是何其困难,但他不想死!却连希望被人解救的渴望也消失了;被现实打击地体无完肤,早已对紧要关头只能靠自己这个想法,深信不疑。
但是……仍会难过吧?那种无人依靠的寂寞感,又说服自己別痴心妄想,必须看清‘无人救援’的事实。就算要死,也得强迫自己撑到最后一刻,绝不露出一丝渴求。
眉间一凉,他才发现自己的眉深深皱著。
“没事的。”刚才让他以为是幻听的话语,这次清晰地从耳边传来,那是非常好听的女声,宛如银铃轻脆,又像白雾般飘渺。不容置疑的口气,就像陈述事态肯定会好转,是不用怀疑的事。
他莫名地安心下来;梦境以奇怪的黑幕结束,接下来的发展他完全记不起来,就如此不完整地收尾了。
然后深处的最后一丝意识消失,这晚他睡得十分舒服。宫里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今夜,都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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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少年睁开眼,映入的就是这幅美景──光线从树荫缝隙倾下,眼前放大几倍的精致面容染上亮黄色,垂著的白睫很长、朱唇在白瓷般的面容上愈发妖治,银丝如瀑,耳边的发柔顺地垂下,是无比恬静秀美的佳人……不可否认,温婉动人的母后在少女旁边也只能当个陪衬品。
“醒了?”假寐地少女露出萤石般的美眸,刚才就感觉有道视线停在自己身上,发现腿上的人半睡半醒的样子,月言出声询问。
“……”发现少女的声音与梦里的一样,如同媒介一般,昨晚记不起的后续全湧进脑里,让他头晕目眩。少女将食指揉向他的太阳穴,传来的是不算陌生的微凉气息,冰冰凉凉的指尖按压他的穴道。
待他舒缓疼痛后,想起昨夜一切的他愣然地望着对方。
看了某人苍白的脸,没有理会少年的反应,月言走到旁边的小溪,用银针俐落地刺进水里,片刻,银灰色的鱼被拎在玉手上。
走向还没回过神的少年。把清理好内脏、并且用银针验过毒,确定很安全的鱼烤熟,递给他。见他踌躇的举动,月言轻启朱唇,“既然昨天救了你,我今天就不可能杀你。不用担心,这里面没放毒,吃不死人的。”
黑眸闪过细碎情绪,又很快将其隐藏在眼底,接过少女手里的鱼,他诧异的发现,自己的伤口什么时候好了!?不仅手臂,还有脸、腹、胸前、脚……现在却只有那划破的衣服,证明他昨夜的狼狈。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早已远去,坐在溪旁的纤细背影。
月言玉足泡在小溪里。她不是一般生物,不需要进食,只需吸收大自然中的灵气,就能维持力量;况且她没有盯着別人用餐的恶趣味,为了不让少年失了胃口,落得双方大眼瞪小眼的情况,所以她稍微回避一下。
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侧头往后,果然看到进食完毕,正想走到溪旁清洗的少年。少年并没有清理完自己就马上回去原来的地方,反而坐到她旁边,让月言讶异地挑起眉,“有事想问?”
沉默许久,少年如此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长期生活在皇宫的他为了自保,不只练就一身好演技,还有那观察入微的能力,尽管之于自己对方是个陌生人,但就他看来,她不会是起了恻隐之心而救他。
“以后会告诉你。”并没有刻意逃避,她很诚实地回应少年;有点不自然地一笑,现在说出来感觉会很尴尬,所以有机会再说巴……
“吶,我说,你要跟我走吗?”月言站了起来,轻巧地投出震撼弹,饶是自诩定力不错的少年,也被震得语无伦次,“妳、说什……么?”
“跟我走啊。”轻轻一笑,那明镜般的眼神目不斜视地投注于少年,像是什么也瞒不过她,小小的自己映在她眼里,“你难道还想被囚禁在大金笼里?”
“妳──”
“唔,別这么惊讶的看着我,我没读心术;你昨晚说梦话啰。”她真的不是故意偷听,是无意间知道的;这孩子昨晚说了‘母后’两个字,就不难想像昨晚被人刺杀的事情,而且少年身上有许多疤痕,想必类似的事经常发生。
无论如何,出生在帝王家的孩子,不可能拥有美好生活;或许一生荣华富贵、锦玉衣食,但亲情、友情、爱情一旦进宫里,全会烟消云散。皇宫是没有真情可言,只有人与人之间利益的争夺。
她朝着少年伸出漂亮的手,“要选择跟我走,或回皇宫,是你的选择。”
没错,是他的选择;他可以选择要不要离开皇宫,离开他恶梦的根源。答案无疑是──“当然要!”深潭般的双眸闪烁光华,握住面前的素手,少年如此应道。
把他拉起来后,简洁自我介绍,“我是月言。”然后在少年开口前,月言出声‘提醒’,微笑起来,跟之前不同,不那么淡漠疏离,而是含有温度的笑容,“要记得你昨天已经‘死’啰,你不是那个皇宫的人,你只是你。”
愣了一会,明白月言话里的意思,最后决定把国姓吞回肚里,“……靖晨。”
“嗯?没想到他们蛮会取名子的嘛,靖晨,安静的早晨,这名子很适合你。”知道某人只是把姓氏删掉,名子根本没换过。月言如此敲定,“以后就叫你靖。”
靖晨再次愣住,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亲昵地叫着他的名子,深邃黑眸深处激起浅浅波澜,他觉得耳稍隐隐发热。
见对方不语,月言不在意地耸耸肩,既然不说话,就当成默许啰。
今早,他从梦魇醒来,迎接阳光;月言对着他伸出手,把他从梦魇中拉出来,带他离开皇宫,离开那个从小给他无数痛苦、没有父爱没有母爱,更没有兄弟情的‘家’。
这场作了好几年的恶梦,终于结束了;他不必再活得这么辛苦──少年望着倾国之姿的少女,在她的背后,无声地勾起嘴角。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