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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砚台 ...

  •   砚台

      男子倒在地上,身上已有多处剑伤,很快他华丽高雅的紫色锦衣被血浸染,大红大紫地交织在一起,活像一簇盛开的绣球花。可是抬头看那男子头发披散的狼狈摸样,和肥头肥脑的笨拙身躯,大皮球倒是更适合他。

      小月是位敬业的杀手,在这个紧要关头,即使她的任务对象看上去是多么的可笑至极,她都不会笑场。

      可惜,屋顶上房传来了一声闷哼。小月翻了个白眼,看来某些人的修炼还不够到位,笑场了。

      小月将视线转回大皮球,将指着他喉咙的剑又靠近几分。

      果然,在这个紧要关头,男子双手抱拳叩拜,颤抖着圆溜溜的肩膀,一边抽泣一边求饶:“大侠,啊不,女侠!女侠饶命啊!袁某与女侠无冤无仇,钱财尽管带走,千万不要杀我啊!要什么就拿什么吧!”

      “是吗,你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妾也任凭我带走?”

      “只要女侠大发慈悲绕过小的我,别说那几个小妾,袁府上上下下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您看中的,全部带走!”

      “爽快!所有人的卖身契交出来!”

      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纸:“是是是,小的立马画押。”

      小月自顾自地喝茶,袁大则金趴在地上,用占了血的大拇指,在纸头上不停地按,一张一张又一张,很快他周围就铺满了皱皱巴巴的卖身契。他时不时偷偷打量这个坦然得好像在自己家里喝茶的贼。

      这贼,二十多岁,不高也不矮,干练的束发和墨色的男装,显得她英俊神气。以他讨了八房小妾和每周留恋春雨楼三次的经验来看,袁大金第一眼便瞧出,这贼是个女子,身形娇小,身材却极佳。

      只是,身段再好的女子也离不开一个“柔”字,袁大金在看到此女子比钢铁还坚硬、比刀剑更无情的眼神时,心里除了冒汗,没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

      袁大金低头拼命按压,心里却是一万个委屈,想他是全镇有名的大金主,府里武功高强的贴身侍卫虽然只有两个,但这两个可是江南武林数一数二的新锐高手,上个月才高价请来的,可偏偏今儿个就是这么倒霉,那黄脸婆一早带走了他的贴身侍卫,说是上山捐助寺庙修建,需要高手押车保护银两,竟一个也不留给他,仅有的两个全带走了。

      这不,黄脸婆前脚刚走没多久,天降盗贼,还是个冷冰冰的女盗贼,光天化日入室抢劫。不对,是入室砍人,女侠见了他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在他全身上上下下留下二十几道伤痕,幸好每一剑都砍得不深,只算轻轻划伤,显然对方不是要他的命,既然不要命,那就是要钱!

      虽然那几个小妾都是他的心头好,想想只要命抱住了,还怕买不到貌美如花的小妾吗?可对方面无表情数完全部的卖身契之后,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不要金银珠宝,却要卖身契?这世道怎么盗贼那么奇怪?

      “城郊别院的地契也交出来。”女侠不容违抗的命令,让袁大金刚缓和的心情又颤抖了起来。

      贼果然还是要钱的,这个贼比较狠,直接要地契。

      不对呀!她怎么知道他袁家在城郊有别院啊?

      袁大金不管那么多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掏出地契,立马压上自己的拇指印,递给小月。

      小月点点头,问:“东西找到了吗?”。

      “什么东西?”袁大金一头雾水。突然一个影子从上方坠落,吓了袁大金一跳。

      盗贼竟然不止一个?

      “姐姐,东西找着了,你看是不是。”说着将一个锦盒递给小月。

      袁大金见状,那是他从当铺挑来的宝贝——白玉砚台!啊啊啊!他藏得那么隐蔽的宝贝怎么也被抢走了!心好痛……

      袁大金欲哭无泪,强忍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默默期盼这两个瘟神赶紧走!

      “大侠!您要的我都给了,绕小的一命,小的感激不尽啊!”

      小月将砚台各个角落仔细查看了一番,将它和地契一起小心收好后,才起身朝屋外走去:“我虽不要你的小命,但有人可等了很久咯,保重。”

      见两贼走出屋子,袁大金刚松口气,又听那女贼说道:“该做的我们已做完,该拿的也已经拿到,接下来就交给夫人您了。就此别过,不送。”

      夫人?难道是黄脸婆回来了?

      袁大金还没站稳,一个响亮的耳光“啪”地打在他脸上,瞬间眼冒金星,跪坐下去。待看清来人,还真的是黄脸婆!她不是应该在山上吗?

      ……

      竹非跟着小月大摇大摆走出袁府大门的时候,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粗暴的谩骂声,和袁大金凄惨的求饶声。

      “看你还敢不敢讨小妾!还敢不敢!一房一房又一房,你真以为我死了啊!”

      “夫人夫人!快别打了!我还流血着呢。”

      “流血?这点血算什么?还没我一晚上流的眼泪多呢!当年我真是瞎了眼了,没听我爹娘的劝解,竟入赘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家伙,只知道贪图美色!这回你就死了心吧,府里的小妾丫鬟全部撤走,看你还把眼睛往哪里看!今天不打得你屁股开花,我跟你姓袁!”

      “夫人别啊!啊!救命啊!”……

      竹非晃晃脑袋,同情起满身赘肉的袁大金了,那么肥胖的身躯,一定逃不快。“姐姐,这婆娘也太凶猛了,袁大金不会真被打死吧。”

      “关我们什么事。”

      “哇,姐你怎么老是那么凶,如果秦大哥看到你这凶巴巴的样子,会不会更讨厌你啊?”

      小月冷冷地撇了他一眼,识趣的竹非立马闭上了嘴,改口道:

      “如果秦大哥看到他家祖传的白玉砚台回到他身边,一定会很开心的,这我能肯定!”

      小月懒得开口,用眼神回了他一句“这还差不多”,便收回视线,一个利落帅气跃上马背。

      竹非耸了耸肩,赶紧上马跟上。

      路上,竹非想起自己初来月泠谷时,谷中只有师傅和沈七在。后来他见到了小月和秦宇白,再后来沈七对他说:

      “想在我们月泠谷过上好日子,首先你要牢记一点,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得罪谁都可以,只有小月姐姐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她心情好的时候面无表情,像冰块一样冷,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可一旦发起火来,那就是引来洛河的水也是息不灭的。曾经惹恼过小月的女人,现在还在烟花之地苦不堪言地苟活着呢。”

      当时他丝毫不信,师傅在一旁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是为师没有教导好啊,唉。”他才有些愿意相信。

      可是,小月姐姐和秦大哥在一起的时候,却不是这样的。她会对秦大哥说很多话,还会笑,时不时能听到清脆的笑声。

      起初竹非看着总感觉心里发毛,后来时间久了,也和师傅沈七他们一样见怪不怪了。

      沈七还打趣说:“万一哪天你惹小月生气了,逃得快就去找秦宇白,逃不快也只能去找秦宇白。不然,呵呵呵……”

      经过两个时辰的纵马飞驰,他们踏着夕阳回到了月泠谷。看着小月快步走向前来迎接他们的秦大哥,前者步伐轻盈面带笑容,相比在袁大金面前的冷酷无情,简直南辕北辙,后者则一如既往的憨态可掬满脸微笑。

      竹非一直有些疑惑,小月姐姐没有神经病吧?

      “秦大哥,我们回来了。”

      “小月,竹非你们饿了吗?正好快来吃饭。”

      “我们不饿。秦大哥你猜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竹非嘴角狠狠一抽,默默牵走马儿。谁说他不饿了?他和马儿明明都快饿坏了好不好!

      “宣纸?印章?还是墨?这几年你已经送我许多了。”

      小月从怀里掏出了砚台,将捂得暖暖的砚台轻轻放在秦宇白的手中。

      秦宇白抚摸着手中温暖柔润的白玉,四周细小的摩挲说明此物已有些年头了,并非新玉,可那温润细腻的质感依旧令秦宇白欣喜不已。

      “喜欢吗?”

      “喜欢,小月送的我都喜欢。”

      当秦宇白摸索到砚台背面的凹痕,他将其对着夕阳的余晖,看清了上面竟刻着一个“秦”字,诧异道:“怎会有一个‘秦’字?”

      “这是秘密。秦大哥我好饿,我们赶紧去吃饭吧。”小月一边卖关子,一边拉着秦宇白往屋里走。

      师傅和沈七都不在谷里,晚饭只有他们三人,秦宇白便简单烧了几道清单的小菜。谨遵师傅的训诫,饭不言寝不语,一顿安静的用餐时间很快过去了。

      饭后小月将碗筷洗尽,刚踏出厨房,被一旁突然出现的竹非惊了一惊。

      “做什么神出鬼没的。”

      竹非将一个白色瓷瓶交给小月,“姐,我去了炼药房,你要的药制成了。”

      小月怔怔地看着竹非手中红色瓶盖的小瓷瓶,有些迟疑地接在手心。

      “此药无副作用,服下后快的第二天便见效,最慢不超出五天。其实秦大哥的身体早已完全恢复,大脑只需一点点小小的刺激,便能恢复记忆。此药含大量西红花,是活血化瘀之良药,对于秦大哥伤后恢复的体质,正是起到了小小的刺激作用。姐,这药你可不能乱吃啊。”

      “好了,我知道了。”

      “姐,”竹非拉住小月,欲言又止,最后口气里是难得的犹豫不决:“你想清楚了?如果秦大哥想起了从前的事,要离开月泠谷呢?”

      攥紧手中的瓷瓶,小月面无表情地开口:“他有权知道过去的事情,留下或离开,本该由他自己决定。”

      在竹非看来,小月离开时的背影,是一个坚毅如铁的背影。沈七是外柔内刚的,那么小月呢,在她刚毅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同样坚硬的心吗?竹非只知道,一旦是姐姐决定的事情,即便付出遍体鳞伤的代价,也一定会咬着牙齿,坚持走到最后。

      当年,沈七和小月带着浑身是血的秦宇白回到月泠谷,沈七是焦急的,而小月却是呆滞的。那是竹非第一次见小月和秦宇白。

      沈七搀扶着完全陷入昏迷的秦宇白,小月下马后则径直走到师傅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师傅,擅自带外人入谷,是徒儿的错,任凭师傅处置,徒儿只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自认识小月姐姐以来,她的背脊一直挺得笔直笔直的,只是当时还多了几分颤抖。

      师傅淡淡地看了一眼秦宇白,“这个男人对你那么重要吗?”

      小月低下头,“徒儿不知,徒儿只知道自己有愧于他,想救活他。”

      “月泠谷可不养闲人,救活了,必须干满五年的活再出谷。”

      “谢师傅!徒儿必定……”

      “得了得了,废话少说,过来打下手!”

      就这样,秦宇白在身体渐渐康复的时候,便开始在谷里干活,耕田种地,洗衣做饭,磨墨抄书,可谓下得了农田,进得了厨房,还写了一手好字。连师父如此挑剔之人都无话可说,常夸赞小月姐姐的眼光独到,竟挖了个万能长工回来,这一命救得太值了!

      每当师傅夸一次,小月的脸就抽搐一次,外加一记师傅看不到的白眼。

      而秦宇白每每看见师傅,便带着泪光含情脉脉,抱拳鞠躬:“谢大侠救命之恩,小生……。”换来的是师傅嘴角抽搐和脚底抹油,“秦兄,我正有事,你忙去吧。”

      原来,小月姐姐不光从师傅那学了武艺,连表情都已学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境界。

      很快,已经五年零九个月过去了。

      距离五年之约,还有最后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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