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落微尘》予君卿兮

27、青梅

　　顾云来打马自街上行过，神采飞扬，俊俏风流，惹得周围女子个个羞粉了颊，眼波流转的看他，更有大胆的几个直接取下头上或者手中的花枝抛向他。

　　顾云来笑着全数接下，向那几个女子挥了挥手，感觉又有东西向他飞来，他伸手抓住，低头一看，赫然是一颗乌溜溜的梅子。他扭头看去，街边一棵树下，有位年轻女子正看着他。女子坐在树下，穿的是最普通不过的麻布衣裙，但却丝毫掩不住她的风姿。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顾云来心底顿时冒出这句话。女子身前摆着一个小巧的竹篮，里面摆满了梅子，顾云来看着她，笑问：“可是姑娘赠梅子予在下？”说着还冲她摇了摇手中的梅子。

　　女子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笑吟吟道：“公子尝尝这青梅味道如何？”

　　“青梅？”顾云来看着乌溜溜的梅子，将其送入口中。咬破果肉后，酸甜滋味溢满口中，但……

　　“有点涩。”顾云来很诚实的道。

　　女子轻叹了口气，起身提起竹篮，似是要离开。

　　“姑娘请留步。”顾云来驾马朝她走近几步。

　　女子抬头看着他，初春的阳光照在她的面上，周身有层浅淡的光晕，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姑娘这梅子口感独特，在下吃着很是喜欢，不知姑娘可否尽数卖给在下？”

　　女子又笑起来，将竹篮往他手里一塞，道：“既然公子喜欢，那便尽数送给公子了。”说完，转入树后小巷，很快不见了人影。

　　顾云来提着一篮梅子回家，很快遭到母亲的嘲笑：“这哪里是什么青梅，这分明是冬日里梅花树结的梅子。”

　　管他是什么梅，总之顾云来吃得很开心，连一颗都没有分给旁人，母亲又笑骂他没有良心。

　　顾云来做了个梦，梦中，他身受重伤，被一娇美女子所救。偌大的梅林中，顾云来与女子温存数日，伤好之后，披甲离开。

　　离开前女子与他道：“谢郎，等你卸甲归来，一定要来找我。”

　　顾云来回头看她，很想跑回去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他不要做什么将军了，他要在这梅林中与她厮守一生，再也不会离开她。

　　然而顾云来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他从梦中醒来，恍然记起梦中女子的面容竟与他今日遇见的送梅子给他的女子一模一样。

　　从窗外吹来的风中竟夹杂着一缕梅香，顾云来扭头看去，天光微露，院中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棵梅树，分明早已过了花期，却仍灼灼开放，香意沁人。

　　一枚花瓣随风飘上顾云来的面颊，他将花瓣轻轻拿在手中，望着梅树，有些不确定的问：“是你吗？你……是谁？”

　　对着一棵树问话，顾云来知道自己的做法很蠢，甚至荒谬，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因为他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棵梅树，与那女子绝对有关系。

　　但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顾云来就这样盯着那棵梅树枯坐了一个时辰，直到母亲告诉他这是她前几日去庙里拜佛时院内主持大师赠予她的，昨夜才送到，便连夜种在了院中。

　　“那为什么要种在我的院中？”顾云来不解，还害他对着一棵树说了半天的傻话。

　　“因为主持大师说这棵树是你的姻缘树，很快我就要有儿媳妇了，然后就有孙子抱了……”母亲显得很开心，顾云来觉得凭一棵树如何能决定他的姻缘，但见母亲心情正好，便也没说什么。

　　梅花一直盛开到四月，才渐渐凋零，顾云来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梅花要再不谢，他可真要以为这树成精了。

　　梅花谢尽的当晚，顾云来又一次梦到了那个女子。依旧是那片梅林，他也是身负重伤，只是这次伤与上次的有所区别，顾云来有些郁闷，为什么他一直在受伤？

　　女子在给他包扎伤口，动作轻柔，一股淡淡的梅香在顾云来鼻间飘荡，他情不自禁的拥住了眼前纤细的身影。女子没有挣扎，顺从的靠在他的怀中，顾云来听见自己说：“……和我一起离开。”

　　女子很快回答：“不。”声音轻柔却坚定。

　　“为什么？……我答应你，等这一仗结束我便向皇上请辞……”

　　女子抬头看向他，眼中有他看不懂的悲哀之色，顾云来心底骤然一痛，从梦中醒了过来。

　　院中梅花早已凋谢，却依然有阵阵梅香不断传来，顾云来突然起身，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把锄头，竟开始一下一下的挖起梅树脚下的土来。

　　随着树根渐渐暴露在空气中，梅树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就在顾云来一锄头就要挖到树根上时，梅树终于消失，随即一只纤细皎白的手自后拧住顾云来的耳朵，“你做什么？！”

　　声音娇俏，一如梦中。

　　顾云来丢开锄头，笑着回头，“不用这法子，怎能逼出你的人来？你在这里也与我朝夕相处三个月了，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我娘等着抱孙子很久了……”

　　女子微红了双颊，收了手，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顾云来将她拥入怀中，女子的柔顺更让他肯定了心中的想法，柔声道：“你一直托梦于我，我若再猜不出来，可就真是个傻子了。”

　　“梅翎，今生我早已打算不从军，你可愿嫁我为妻？”

　　顾家公子娶了个貌美如花的梅姓娘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上门来贺喜的人源源不断，喜宴更是一连摆了七天七夜，轰动四方。

　　顾云来是顾老将军的独子，因为是老来得子，所以一直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顾云来虽跟着父亲习武，但却一直不肯从军，顾老将军没有迫他，加上如今边关还算太平，皇上也没有多问。如今顾云来成婚的消息传至边关，顾老将军也甚是欣慰，顾家总算是有后了。

　　梅翎也没有辜负二老的期待，成婚两月便有了身孕，可把顾老夫人高兴坏了，顾云来也很开心，夫妻生活越发甜蜜。

　　然而凡事喜极必衰，噩耗在四个月之后传来：匈奴突然大举侵犯边关，顾老将军奋力抵抗一月，在援军到达前勇猛杀敌近三万，战死。

　　边关危急，顾府上下还未从悲痛中出来，圣旨已到，令顾云来领将军之位，前往边关指挥作战，誓必要击退匈奴，守我家国太平。

　　皇命难违，加上父亲之死，顾云来终于还是穿上了盔甲，准备奔赴边关。临走前，他看着梅翎，如今已是他妻子的女人，眼中是满满的歉疚，答应的今世不再从军，然而，他又一次食言了。国仇家恨，容不得他沉溺于儿女情长，或许自他出生在将门之家时起，这一切，便是注定了的。

　　梅翎面上没有太多的悲伤，只是柔柔的望着他，“我会和孩子一起在家中等你，一定要平安回来，顾郎。”

　　然而梅翎没有等到顾云来回来，或者说，顾云来回来时，她已经不在了。

　　梅翎将腹中的孩子生下后便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除了顾云来。还记得第一世与她相遇，他执意要回到军营，她曾对他说过：

　　“谢郎，我本是快修成仙的梅树妖，我只能等你三世，若这三世你都从军，我定不会再痴痴等下去。”

　　终是我负了你，愿你在天宫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