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陆记》之澈

5、饶是当年错

　　饶是当年梦
　　她翻开了那些纸张，看着上面无声的字——
　　他的爱妻为他诞下一女。
　　他的爱妻为他诞下一子。
　　他在平西战役中立大功。
　　他携妻儿兰国边境游玩。
　　……
　　“这样便好，没了我，便好。”女子抬起左手，写下了一段字：
　　薄情转是多情累。

　　记得那年秋菱的父亲外出征战，身为将军却率众兵误入敌阵，不仅未大胜而归，自己反而折兵损将。
　　秋菱去战场探望父亲，父亲一声轻叹，说道：“倒是多亏了卫雕，若不是他豁出来救我，我现在可就不在这里了。”
　　秋菱这才看到他独自窝在角落。
　　她询问父亲：“他既然立了大功，为何不出来？”
　　父亲看了一眼卫雕，惋惜道：“他的眼睛受伤了，看不见了。”
　　秋菱听后，走过去拍了拍卫雕：“喂，活着吗？”
　　卫雕茫然的抬起头来，眉间微有恼怒，眼神却是迷离一片：“你是谁？怎在我军营帐里？”
　　“总之不是敌人，不然有秋将军在，我也进不来。”她在他身边坐下，说道，“你恨那些人吗？”
　　他不满的皱起眉头道：“那些人灭我军全部将士，我又怎能不恨他们？”
　　她觉得这少年有趣，笑出了声来，说道：“那你便跟我回去，给你治伤，然后你再立功报国，怎么样？”说是在问他，其实哪有他选择的余地。
　　他虽恼，但碍于有伤在身，不好反驳。

　　秋菱连拖带拽的救回了他，从此将他带回家里住，照顾着他。
　　因为他是父亲的救命恩人，父母也同意她照顾他。
　　秋菱经常练字，一开始卫雕还别扭的站在一旁，不久就凑过来，握住她的右手让她带自己写字，秋菱也就那样缓缓运笔，每次写出的字都是歪歪扭扭，但是卫雕不知道。
　　卫雕以养伤为名，让秋菱天天晚上给他读话本。后来，卫雕说，那是为了记住她的声音。
　　但最后，卫雕也没能记住。

　　不久后，寻到了世外高人，是江湖上传说的怪医来，治好了卫雕的眼睛。因为怪医本人的一再要求，这件事只有父亲、秋菱和卫雕知道。
　　在还有月余便要摘遮光白布时，秋菱的嗓子坏了，再也没有给卫雕读过一篇话本。
　　秋菱在卫雕眼睛拆遮光白布的那一天去了市场，让自己的贴身侍女照顾他，回来时便看见摘下缚眼布的他握着侍女的手，跪在父亲身前，请求赐婚。
　　那侍女是哑巴，绝对的忠心于她，早便想将她许配给一户好人家，她并不寒心。但他却连她的声音都认不出来。
　　秋菱气急，当场一句：“我不允许！”便扬长而去。
　　夜晚，秋菱想去找卫雕理论，却看见卫雕和那侍女在一起说话。
　　秋菱凑过去，看见卫雕捧着那侍女的脸道：“怪不得后来你不再给我读话本，原来是因为你的嗓子坏了。不过没关系，我不嫌弃你，我一定会娶你的。”
　　那侍女羞涩点点头。
　　秋菱快步走离，其实那一切，都该属于她。

　　在秋菱的授意下，卫雕和侍女成功成了亲。
　　就在那一天，卫雕领了功，被封宁邦将军，彻底宣布了，和她秋家再无关系。
　　秋家就此开始渐渐败落，因为父亲上次的失利和年老体衰，再也上不了战场、立不了功。
　　不久，秋家被贬驻守漠北。
　　五年后，秋将军死与大漠，秋家便也不复存在。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秋菱在写字的时候还是会想起卫雕，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卫雕在很久很久以后，才慢慢察觉到了自己那年辜负的人。
　　他怎么会认错呢？
　　为什么会认错呢？
　　那侍女写不了几个字，纵然写，也是用左手写字，根本不会说话，脸庞的模样也和当初的人完全不一样。
　　卫雕和那侍女成亲后不久，秋家就衰败了。
　　后来听闻秋将军被贬驻守漠北，卫雕倒是想起了当时的治病之恩，多少说了几句好话，也在没有理睬。
　　有一天，卫雕忽然想起，他还未曾看过侍女写字，便问那侍女：“你可知我当时是请谁来治的病？”
　　他原本是相信她的，却在看到她奇怪的反应后疑窦丛生。
　　侍女抬起手又想比划，被他压住：“写在纸上。”
　　侍女神色慌张，用左手握住毛笔，神色慌张，手竟是不住颤抖。
　　那是卫雕第一次看她握笔，第一次看她写字。
　　洁白的宣纸上，她颤抖着写下了“我……忘记了”四个字，笔画扭曲，全然不像教他写字之人般流畅。
　　他忽然意识到在他乞求和侍女成亲时秋将军惊愕的眼神是为了什么。他终于意识到秋家小姐在那时喊出的“我不允许”是什么意思。
　　当年在客厅说出的誓言，现在显得多可笑。
　　几番辗转，卫雕找到了当年秋家的老管家。老管家老眼昏花，甚至辨不清他的相貌，但在提到当年的卫雕时，浑浊的眼睛仍是冒起了火光：“那个卫雕不识好歹，秋家小姐照顾他那么长时间，最后却选了那个侍女。忘恩负义！”
　　最后那四个字听得卫雕心惊胆战。
　　在想回去寻秋菱，怎还寻得到？
　　他就此错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