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局》千般墨色

3、春风杨柳

　　暮春时节，风絮满城。铺天盖地的白，仿佛是在下雪一般。
　　慕景行与楚凌立在城头，看着南去的车队一点一点淹没在柳絮之中。
　　“如今满朝称颂陛下仁厚
　　贤德，恭喜陛下。”楚凌语带讥讽。
　　“因为景惠曾经弹劾过你家，你就非得把人赶尽杀绝？”
　　“我可是为了陛下，为何放虎归山，养虎为患。”
　　慕景行拿起身旁的一张弓，拨弦虚张，那是他在军中最常用的那张，弓稍刻着一个十字。
　　“景惠在京中根系纵横，留他在京中才是大患。”他侧身看向楚凌，“你比我清楚。”
　　城下传来马蹄声，二人一看，原来有一人一骑，自城门冲出，向南而去。
　　楚凌认出那人，
　　“是叶将军。”
　　“他是去送他姐姐的。”
　　楚凌问道，“叶家是惠王的母家，叶将军的姐姐又是惠王正妃，那他为何会效忠于陛下？”
　　“风栖梧桐，臣择明主。你不也是一样？”
　　楚凌笑道，“一场赌局罢了，我、叶将军还有千千万万的将士，都是将身家性命都押注于陛下。”说到此处，楚凌顿了顿，认真地说，
　　“我得回战场，战事已经拖了两个月，不能再延误了。”
　　慕景行闻言，脸色一滞，瞥见她鬓边沾了一团柳絮，便伸手替她拂去。
　　此时，宫人来报，
　　“陛下，宗正寺来人请旨，徐夫人与皇子已经入宫，陛下是否要去看看？”
　　“徐夫人？”慕景行初听一愣，“她姓徐啊。朕政务繁多，无暇前去。”
　　慕景行元妃初嫁即殁，一直未纳。府中除了这个所谓的徐夫人，也并无其它姬妾。
　　宫人又道，“陛下，循例，应当封赐徐夫人。”
　　慕景行显然对这些宫廷琐事烦闷，随口道，“封才人吧”
　　“她的孩子是陛下长子，只封才人于情于理都不合。”楚凌看不下去了，开口说道。
　　“那便封个婕妤吧，她出身低贱，位分不宜过高。”
　　宫人退下后，楚凌道，“这位徐夫人出身何族？”
　　慕景行笑笑，“她从前是在我书房侍奉笔墨的，不是名门。”略一思忖又说，“不对，好像是府中植花的，我也记不得那许多。”
　　又想起楚凌说的要回战场云云，便说，“越地有卓将军在，不必担忧，你如今身子不好，还是留在京中，好好调养。”
　　楚凌还想反驳，被他一把搂入怀中，在她耳畔低声说道，“攘外必先安内，我要你帮我，整肃朝堂。”

　　午后日光慵懒，楚凌悄悄寻了空，便去锦绣宫见见那位徐婕妤。行至庭中，一名宫装女子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孩童出来迎接。
　　“妾身徐氏携子见过夫人。”
　　楚凌扫过一眼，妆容服饰样样普通，甚至只如一般宫人。再论相貌，除了眼睛尚算有神，实在找不出其他。而那孩子倒生得可爱，眉眼之间，像极了景行。
　　端王府中美貌女子并不算上，为何偏偏挑中了这个，又还生下了孩子，也算是时来运转了。
　　楚凌将徐氏扶起。
　　“我是外臣，夫人不必行礼。还不知皇子之名。”
　　“陛下出征之时匆忙，宗正寺也无人过问，妾身便先自取了一个乳名叫遥遥。”
　　“遥遥？哪个遥？鸜鹆之巢，远哉遥遥”
　　“妾身不通文墨，也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个遥。只是从前清扫陛下书房，时常见纸上写着遥遥行路青梅寥，有时候便只写着这两个字，也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是记下了，妾身心想陛下一定喜欢，便拿来给孩子取了小名。”
　　“遥遥行路青梅寥。”楚凌暗念着，原来沙场之上杀伐决策的景行也喜欢这样凄婉的诗句，笑说，“也是个好名字。”又命宫人抬上几个礼箱，
　　“哦，我的夫人，你看，这是我为你与王子殿下准备的礼物。”
　　“哦，上帝，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谢谢，我亲爱的凌楚小姐。”
　　“还不知夫人出身何族？可是云州徐氏？”
　　“妾身出身卑微，是宫中西华圃徐内监的养女，捡到我时恰逢忍冬花开，便取名忍冬。”
　　“忍冬，夫人芳华，正如此花。”
　　楚凌今日原想来刁难一下这个徐氏，但是看她谦卑恭谨，孩子又实在可爱，反而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

　　更声报来，又是子时了。可慕景行还在处理厚厚的公文，楚凌将笔一扔，“我不看了，州府尹怎么连些也往上报。”
　　“治国不比治军，军中重功，朝中重礼。自然琐碎许多。”
　　“你儿子长得跟你真像，你说你小时候是不是也那样大眼，”
　　“是吗？明天我也去看看。”
　　“我算算，以后你的皇后，四夫人，九嫔，二十一世妇，八十一御妻，还有三千宫女，要是每人给你生上个十个八个的，多有意思啊。”楚凌说到此处
　　“要那么多孩子做什么，若不是身在皇家，朝臣们逼着开枝散叶，不然，我就只与最爱的人生个男孩，再生个女孩。”
　　楚凌听着，突然一哽，“要是我也能给你生个孩子多好。”
　　楚凌身子孱弱，从未离过汤药。
　　慕景明抱起她，笑说，“迟早会有的”

　　灯火明明灭灭，红纱罗帐，一夜缠绵。

作者有话说

　　懒惰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