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轶事》猫无常

3、三

　　回到殿内，太子还是没有出来。那些世家子弟们三三两两的倒是放开了些。裴良绍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李长御人一晃，又不知去了哪里。
　　又过了三刻，殿外传来尖细的一声通报。
　　“太子殿下到！”
　　众人赶紧起身行礼，一时安静下来。
　　太子受了礼，坐上了主座。裴良绍这时候才微微抬起头来，偷偷朝主座上瞄去。
　　太子身着绣着九爪龙的镶黄色朝服，发束以金冠镶嵌九颗白玉珍珠。眉眼间与李长御有两分相似，但是不若李长御眉眼间那股讨喜，带着些凌厉。不过也是十几岁的少年，却自有一股皇家贵气。
　　裴良绍正偷偷的打量着太子，突然发觉有一股视线正在看着自己。寻视而去，视线来自于太子的身边。素服玉冠，却是那个在花园看到过的侍读。
　　此时，裴良绍才看清楚了这位侍读的长相。黑玉一般的眸子正盯着自己，挺直的鼻梁，薄唇勾出半月形的弧度。虽是恭敬的立于太子身边，但是那般风表，尽是龙驹凤雏之态。也不怪裴良绍之前，差点把他误认为太子。他察觉到裴良绍打探的目光，也不以为意，反倒是落落大方的打量着良绍。他立于太子身边俯视下来，不许要做掩饰，到让裴良绍十分不自在的低下了头。
　　太子四下一顾，面上起了笑意，让众人免礼上座。随后轻唤了一声；“司马，奉茶。”
　　“是。”
　　那侍读清声应下，从一旁的宫人手中接过了茶，恭敬的递给太子殿下。
　　“凉了。”太子的唇微微沾了沾茶水，搁下。
　　“奴才去换，殿下稍等。”司马接过太子殿下的杯子，退下。
　　第二回上来的茶，太子用手微微挨了挨杯壁“烫了。”
　　司马低头，双手奉杯再次退下。
　　“浮渣了。”“沉叶了。”“沫子多了。”“汤色浑了。”如此反复了三五次，最后上来的那一次茶，太子也未喝，司马立于一旁，依旧薄唇微勾，面色和缓。
　　众人惊异于太子的讲究，不免也看向了奉茶之人，却不敢议论。
　　“平日居于宫中，目光浅薄，今日父皇设宴，才能有机缘见到各位，请各位不要拘礼。”太子谦和的道“平日可有什么消遣，都可说来听听。”
　　立刻有人接过话来，想必是在家受过提点。殿内的气氛这才不至于疏冷，空气流动起来。
　　裴良绍只在一旁听着，间或点头摇头，不去插话，心中对于这个叫司马的侍读很是好奇。无论是偶尔的笑谈或是民间的轶事，司马始终是一副表情，没有太多情绪。
　　“司马，将我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太子听得津津有味，继而又吩咐。
　　司马行礼退下，不一会又进了殿内，身后跟着几位宫人，每位宫人手托玉盘，上面是码的整齐的锦盒。
　　“这是送于诸位的见面礼，请诸位收下。”太子笑道，受了众人的谢礼。
　　礼物经由司马的手，对于每一位公子，都是双手奉上，低头行半鞠礼。
　　锦盒非常精致，雕刻的花纹有两种，一种是枝叶连环纹，一种是雪花锦绣球纹。元煜廷在裴良绍之前，拿的是雪花锦绣球纹的锦盒，裴良绍心中暗道，可不要和他一样。
　　司马以走至裴良绍的面前，纤长的手指掠过身后玉盘上并排码着的锦盒上，食指略微的在雪花锦绣球纹的锦盒停顿了一下，裴良绍见状，眉头挑了一下。司马见状轻笑，掠过了雪花锦绣球纹的锦盒，拿起了枝叶连环纹的锦盒，双手奉上。
　　裴良绍如愿，眸子晶亮，看向司马，双手接了。目光不经意一扫，看到司马行半鞠礼而拉直衣袖露出的一截手臂，那是几条已经结了痂的伤痕，长短不一，异常难看。
　　司马已经收回了手，那些伤痕隐于袖中，再看不见。
　　裴良绍愣了半晌。
　　有宫人传话，国宴开始，太子起身，正待领着众位往前行，司马忽而置身于前，跪下行礼。
　　“殿下，奴才是带孝之身，请殿下允许奴才退至宫外，应以避嫌。”
　　太子抬目，看了一眼司马一身素衣，挥了挥手。
　　“去吧。”
　　“谢殿下！”司马跪拜，伏身待太子离去。

　　金銮大殿，歌舞正酣，君臣和睦，一派和气。肱帝考校了几名世家子弟，满意的点着头，吩咐看赏。冷不防一声急报，让满殿浮华沉淀。
　　“边关十二城加急战报！”
　　“报！”肱帝发令。
　　“边关十二城以失垣城等边防六城，右将军司马烨及手下军部叛投敌军。一旦蛮族得势，长驱直入，家国不保，请陛下圣裁！”
　　“你说什么！？司马烨叛投敌军！”肱帝手中金杯落地，先是满室寂静，随即哗然。
　　“主帅另有血书一份，请陛下过目！”
　　肱帝眉头紧皱，他看罢血书后，庞然大怒。
　　“陆彰业，你怎么说！”
　　陆彰业乃老将，如今两鬓以白，司马烨原为其手下副将，得他推荐。
　　陆彰业跨出一步，脸色凝重。“臣有愧….但臣绝对不能信司马将军叛国一事。”
　　“那你仔细看看！”肱帝将血书扔在了陆彰业面前。
　　陆彰业捡起看罢，双眼微润，身形有些站不住，既往后仰了仰，随即跪了下来。
　　“陛下，臣虽年逾古稀，但精气尚存，臣愿在此立生死状，请陛下赐我铠甲前往边城，如半月内不奏凯歌，臣首级奉上！但臣有所求，司马将军叛国之事，恐有隐情，求陛下战后再议！”陆彰业见肱帝未有表示，重重磕下头“臣跟随先帝多年，与蛮族的交战中从未遭此等败绩，必定得胜还朝！”
　　肱帝听闻先帝，这才向前踏出了一步，扶起陆彰业。
　　“朕准了！老元帅即刻发兵，不得延误！另….”肱帝看了一眼陆彰业身边跟着的孙子“你的孙子博远聪慧知礼，朕很喜欢，让他伴太子左右，居于宫中，同望老元帅凯旋而归！”
　　陆彰业老泪纵横，紧抓了一下陆博远的手，之后下定了决心。“博远得陛下青眼，实则是他的福气，请陛下代老臣照顾！”
　　“战事伧急，请老元帅即刻启程！”肱帝注视着眼下匍匐的众臣，下令。

　　由宫内出来，裴德佑让马车送裴良绍和元煜廷回府，自己却心事重重的上了另一辆马车。
　　裴良绍拿着枝叶连环纹的锦盒，一语不发的坐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实在惊异。
　　“我想那个名唤司马的太子侍读，也许是司马将军家的人。”元煜廷开口，他率先打开了太子赐下的锦盒，里面是一套文房四宝，一把折扇，一串红玉珊瑚珠。
　　“那又怎么样？”裴良绍一时回不过神来。
　　“叛国，那是抄家灭门株连九族的大罪….”元煜廷打开了折扇，扇面上是鲜艳欲滴的翠竹，落款既是太子名讳。“太子真是有心，这画可比名家手笔。”
　　裴良绍此时没有听元煜廷说话，脑子里想的是抄家灭门株连九族几个字，一晃神，又想起太子侍读那龙驹凤雏的气态，如果是司马家的人，那么….
　　马车猛的一颠簸，裴良绍身体一晃，枝叶连环纹的锦盒落在了马车上，摔开来。
　　裴良绍盒子里的那把扇子，落在了元煜廷的脚边，元煜廷捡了起来，打开一看，扇面是驿路梨花，却是没有落款的。
　　“还给我！”裴良绍小心的摆正盒子，伸手就去抢元煜廷手中的折扇。
　　元煜廷正奇怪为何没有落款，两种锦盒难道还会别有用意不成。手中的扇就被裴良绍夺了过去，并且用力推了一下。恰好又是一个颠簸，元煜廷一时没有抓住，既然滚出了马车外。
　　“嘶~！”一声马的嘶鸣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