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红尘心》紫脂

10、寒光寺

　　红尘子站在屋外。
　　她看墙根卑微坚毅的草，绿意蓬勃直达眼底，看墙外高远辽阔的天，天光大亮直入其心，有所触动，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曾悟过的道。
　　天地万物，纵渺渺，犹不能断余向道之心；六界百态，虽纷纷，尚不能动余残喘之意。遇弱则强，达强则韧，乃世间生生不息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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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鸢。”身后传来红绡的声音。
　　红尘子转身一看，观其半撩绣帘，面目之上浮现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爷要出府，你准备一下与我们同去。”
　　红尘子虽疑惑，却仍是依言下去了。

　　她来此已有几日了。不是不知道往日里陈璟川和四美的腻歪劲儿，也不是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膈应。正因如此，自己如今才被指派到这正房之外作个守门打帘的。既放在身边，不至于落个不遵长辈之命的名声；又隔得不算太近，让自己窥不到他的行事，在陈夫人面前无话可说。
　　可是，今日竟主动邀自己与其同行。

　　红尘子孑然一身，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下去走个过场。
　　她如今早已不在当初来时所住之地了。这是一个四人间。屋中其余尚在之人看到她回来，面露惊讶，却也没有与之交谈的意愿。红尘子自然也不会主动与之攀谈，千万年的清修早已让她习惯沉默寡言。
　　她走时，看到被自己藏在墙脚的剑。犹豫了片刻，想到此行吉凶未甫，心中又颇为不定，不知那几人的目的何在，便在旁人惊恐的目光中，拿起了剑。

　　她将它抓到眼前。剑毫不出彩，黯淡无光，仿佛早已腐蚀。可她知道，它出鞘之时的锋光利刃，气势滔天。
　　它叫孤虹，也曾伴她走过千万年的光阴了。难得的忠诚。孤虹本也已滋养出剑魂，可因自己仙力不足，暂时无法与之沟通。于现下，只好将它当做普通的剑来使用。未免可惜。

　　将孤虹拿在手中，她走到了正房。
　　孰料屋中之人一点出来的意思也没有，红尘子只好站在门前等待。等了许久，才看到红绡撩帘而出，示意自己进去。
　　“这是此行所需之物，便交予你了。可要好生伺候爷。”红绡站在两个巨大的箱子前，道。似乎是看到了红尘子手执之剑，脸色颇白。

　　红尘子品了品这话，问：“你不去？”
　　“我若走了，这偌大的红尘馆又由谁来看管？”说这话时，她盈盈一笑，仿佛忘记了那柄剑所带来的惊恐。红尘子却垂下眼看到了她泛白的手。
　　瞟了一眼内室，见仍被美人环绕的陈璟川，红尘子又问：“此行为何？”

　　“离此不远的普罗山上，有一寺院名曰‘寒光’。往年香火不过尔尔，近几年却突然兴起，香火不绝。香客前去，凡是诚心，所求之事必能实现。”红绡笑道，面色却颇为黯然，恐是因未能前去而感到遗憾，“爷此去，便是遂夫人之意求一求平安。恰巧这几日也是荷花盛开之时，顺便看一看寒山寺有名的荷塘景色。”
　　红尘子点头，心中暗自记下了红绡所言。

　　话音落下不久，便见陈璟川领着其余三美出了内室，往院中走去。看那三美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子模样，就知道此行他们叫上自己的意图所在了。有了主子，也总得有奴才，才得上配对。至于为何叫自己，不叫旁人，大概是因为此事与陈夫人有关。
　　红尘子转头一看那两个大箱子，又看了看红绡。

　　她笑中带了尴尬：“此事是我疏忽。方才只顾着收拾，却忘了叫人留下将其搬走。”语罢，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叫人去了。
　　红尘子嗤笑。心中明白，这两大箱子本是冲着自己来的。若不是自己带了剑来，让红绡有所顾忌，只怕此刻便不是她落荒而逃，而是自己留下来老老实实地搬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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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尘子出了角门，便看见马车在不远处的正门处停着。
　　红绡正指挥着几个壮实的下人将箱子抬上车去，而那车帘早已落下，纹丝不动。马车极大，黄花梨制成，车身简朴，只余木纹环绕，唯边角镂空，繁复穷奢。
　　红尘子上车，自觉地坐在车门前处，未曾涉足车内半点。
　　身旁车夫颇为诧异：“姑娘怎么不进去？”
　　红尘子淡淡一笑，摇头，未作答。

　　进去，做什么呢？车中之人有谁真心想看到自己？进去也不过是自寻尴尬罢了。倒不如呆在这车外痛快。既可享这沿途之风景，又可嗅这山间之清风，比在车内石化，岂不痛快得多？
　　靠在车身，红尘子静默无言。
　　大成之人，其耳聪目明本就是凡人望尘莫及的。这一路上，倒也不是那么无聊。

　　“那丫头倒也有些自知之明。”白露神情淡淡。她斟了一杯茶，茶水无一丝溅出。十指在袅袅的热气中，竟有玉石之色，莹润至极。
　　“可她毕竟是夫人派来的人，如此这般，会不会不大好。”紫玉柔声细语。
　　“怕什么？看她这几日老实得很，想必也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况且，依我看来，也不见得夫人有多么看重她。”绿袖快言快语。

　　白露将手中的茶杯递予了陈璟川。
　　那坐在正坐的男人接过茶，饱含深意道：“你们既然觉得她不是大碍，又何必浪费此番精力？倒不如多多讨好一下我，才是正理。”想必觉得这个话题分外无聊。
　　三美何等聪慧，自然立马罢口不提此人，将话题转到别处去，只求逗这位爷一笑。
　　红尘子又听了一阵，发觉净是些无用的闺阁调笑之话后，便将注意力收回。

　　马车已行驶了半个时辰，如今已上了普罗山上。
　　许是近几年寒光寺兴起后，往来之人颇多，这上山之道倒也并非想象中的那般颠簸。此时正值初夏，这地界又处于郊外，树木繁盛，竟颇有森山老林之感，枝叶遮天蔽日的长到了路途中，将日渐毒辣的阳光挡去不少。

　　马车开过，那些透过枝叶缝隙落于地面的光斑，便好似活了一般，不知疲惫地往后跑，时而跑到红尘子的身上来。
　　不由得心情颇好。深吸了几口气，发觉空气也清新几分。

　　寒光寺建于山腰处。
　　没过多久，便隐隐看到了不远处藏于浓绿之中的一抹黄色。
　　那黄色，虽与周围之景颜色大不相同，却并未给人格格不入之感。相反，于阴阳学之中，黄色乃五行之土，属中央，给人以庄严神圣之感，能够较好地震慑普度此地生灵。

　　车开到寺门之前，停下。
　　红尘子下车，仰头看这寺院大门。见那横匾上书“寒光寺”三字，粗看字迹平稳，但觉肃穆中厚、丰蕴沧桑，细观却可有涤心濯神，扬正抑邪之效。可见这寺庙虽未大名远扬，不是千年古刹，却也传承深远，有数百年之久了。
　　院门两侧，有此般偈语：
　　“本有今无，诸善莫衰；
　　本无今有，诸恶莫作。”

　　红尘子心神一荡，有所感悟。自己如今的处境，可不正应了这偈语所言吗？今日因缘际会来到此处，可见上天自有深意。莫不是劝诫？
　　这寒光寺虽是佛教之地，却也令红尘子感到一阵熟悉，心情大好。

　　钟声响起，圆润洪亮，深沉清远。
　　环顾四周，寂静清幽，古树丛生。林中清风，裹挟的，有僧人清诵低吟，亦有钟声回韵悠悠。
　　好一处钟灵之地，寒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