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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风雨同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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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电弱了很多,雨却没有变小,云层压得很低,天都要塌下来了。在这接天连地的雨幕里,两个人渺小得像沙漠里的一粒沙,如此微不足道。他们却没有停下脚步,默默地和天公作着抗争,向着目标而去。
路面上一道道水龙往低处冲,汇集在一起形成更大的水流袭向水渠,渠里的水位暴涨,怒涛汹涌翻卷而去。黑暗中灯光如豆,亮光所到之处都是水,低洼处的田被淹没了,看不见田埂。天上是水,地上是水,世界万物被困在天与地编织出的牢笼里,等待着审判。
两人几番辗转,巡过了大半的水田。大部份都被淹了,两人分工合作,杜烨打手电撑着伞,林良挖田埂,在原有的基础上多开了几个田埂口,像水库开闸一样,被田埂阻挡住的雨水终于找到了出口飞泄而下,哗啦啦,哗啦啦,毫不留恋地奔向自己的新天地。
下阶梯的水淹过了田埂,在谷种生死存忘的关头,林良没有半点手软,死道友不死贫道。更何况,水往低处流是自然的规则,此时此刻谁也改变不了。林良加快速度,只想快点到下一块田,尽量减少谷种被泡的时间。
急行军下,失足是难免的,林良走得太快,脚下打滑了,身体和手上的铲子同时偏离了原有的轨道飞了出去。杜烨条件反射地甩开了手里的雨伞和手电去拉林良,无奈手里的动作比不上惯性和地球引力合同的速度,林良惊叫了一声跌落到下一阶梯的田里,溅起大朵的水花,把他淹没在其中。林良双单手撑在地上,一动不动。
“受伤了?”杜烨动作迅速地踩到田里,左手抓着林良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右手揽着林良的腰把他带到田埂上,在手电的照耀下急切地问:“伤哪里了,很疼吗?”
林良摇了摇头,皱起的眉头却没有展开:“没有,滑下去的时候脚撞到了铲子,一时缓不过来,应该可以走的。”
杜烨捡起田里的铲子,收起甩到一边的雨伞,把这些东西留在田埂上,拿起手电:“试一下能不能走?”
林良抬起脚往前走了一步,不敢踩到底,好痛!田埂太小了,承不起两个人叠加起来的重量,杜烨纵使想背起他也没有走路的条件:“不去其他的田了,回去吧。慢慢走出去,到了公路就行。”
林良知道自身的情况,其他的田是去不了了。他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往前挪,杜烨踩在田里揽着林良的腰,尽量把重量加在自己的身,减轻他双脚的承重。看着林良忍痛的样子,心里焦急不知道该如何去减轻他的伤痛。
终于走到公路上,两人都松了口气,杜烨的衣服全都湿透了。他索性把雨衣脱了,没了它走路会方便许多。杜烨弯下腰:“上来,我背你。”
成为了别人的累赘谁都不乐意,林良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犹豫了会儿就趴到杜烨的背上。
林良抱紧杜烨,尽量把两人的重心移到一处,让杜烨走得轻松一些。杜烨却一点也不轻松,林良的呼吸吹向他的耳朵,在雨水的冲刷下还是吹得他身体发僵继而浑身酥麻,脑子里一瞬间变得空白。危险!他反射性地想抗拒,林良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原来他不是在战场上。
“我很重吗?”林良感觉杜烨有点发抖,像支持不下去一样。
“没有。”杜烨松了口气,轻轻地调匀呼吸让自己放松身体,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压下心里的阵阵骚动。
林良不知道杜烨现在怎么了,就算平时很少说话,也没现在惜字如金,难道自己真的很重?他动了动,想下去不用杜烨背了,就算慢点也能回到家的。
“别乱动,趴好。”
“哦。”林良没动了,像受委屈的孩子把脸靠在杜烨的肩膀上。雨水打在他的头上再顺着雨衣的帽檐落在了地上,殊途同归。感受杜烨迈出一步又一步坚定的步伐,在这天地间除了雨声就是彼此的呼吸声音,仿佛这世界只剩下自己和杜烨两个人,可以互相取暖,可以相依为命。而杜烨却撑起了两人头顶的那片天,在黑暗的世界里携着微弱的光明,带自己走向最美好的归宿。
林良一直假装的坚强在此刻化成云烟消散在雨中,他的心变得柔软,时间仿佛倒退回小时候生病急需安慰的那种脆弱。他把杜烨抱得更紧,脸埋在了杜烨的脖子上,吸取那仅有的温暖,感受那发自内心的安全感觉。
杜烨不知道林良经历了什么心理历程,让他变得那么柔软。林良外表很温和,内心却有一道墙,一道他探不进去的墙,隔绝了外人所有的窥视,自成一个世界。现在他能感觉到林良把那道墙撤去了,像一只毫无防备的蚕宝宝,变得软乎乎的。但是他却没有勇气去一看究竟。
他也有自己的世界,他的世界里有杜老爷子,有杜施乐,其他人只是在外围徘徊。而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打开世界的大门邀请林良住进去,世界的规则却一直提醒他这是危险的。他相信规则的判断,却阻挡不住自己的内心,那种蠢蠢欲动,那种久旱盼甘霖的饥渴。规则与内心的斗争让他备受煎熬,只想逃离林良,让自己获得平静。
然而规则告诉自己现在是一个好机会,深入了解他,彻底明白他。通往林良内心世界的大门开了,如同伊甸园里知善恶树上结出的果实一样散发着致命的诱惑,自己却跨不出进门那一步,怕里面的一切不是自己想看到的,里面的一切超出了他所承受的重量。他胆怯了。
两人都没再发出声音,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一刻,没有勇气的人行走完上天特意给你安排的路,却只是白白地走了一趟,得不到任何的馈赠。
杜烨直接把林良背回了他的家,轻轻地把他放到沙发上帮他脱下雨衣。林良让杜烨先去洗澡,他打电话告诉叔叔,他们回来了,让叔叔不用等了。林良慢慢地挪到房间里找衣服,两个小家伙在叔叔家睡了,太晚了又下着雨,不方便接他们回来。
杜烨洗了个澡,光着上身只穿了条裤子出来,他扶着林良去洗澡。林良走路不好走,站还是可以的,磨磨蹭蹭地洗完澡出来看见杜烨在厅里等着他。
“坐下吧,我看看你的脚伤得怎么样了。”杜烨扶着林良坐下来,用同样的沐浴露在林良身上却闻到不同样的味道,他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味道,只知道闻起来很舒服,让人觉得很温暖。
“我自己来,只是小伤,休息缓缓就行。”林良想抽出被杜烨抓在手里的脚,裤腿被卷了起来好像全身被剥光一样,好难为情。他抽了两下,还想再抽,对上杜烨看过来没有波澜的眼睛,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无地自容。缓缓地去掉要抽离的姿势,任由杜烨搓圆弄扁。
杜烨看到了林良的伤处,在小腿处有一块瘀伤,面积不大,颜色乌黑,和白晰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难怪连走路都困难。他轻轻地碰了碰,林良的脚跟着抖了一下,杜烨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他抬头看向林良:“有跌打药吗?”
“有,在柜子里。”林良指了指放着活络油的柜子。刚刚洗澡自己看的时候觉得不是很严重,自己随便擦点药就行。想不到伤处这会儿变得这么黑了,杜烨谴责的目光让他羞赧。心里却很温暖,很久没人那么在意他的受的伤了。
杜烨把活络油倒在手上,双掌磨擦了会儿才覆上林良的伤处,对于不种伤下手不能轻了,用力把淤血揉开才能好得快。他低着头不去看林良的表情,怕自己受不了他忍痛的样子,轻了手力。纵使自己心疼,在短痛与长痛之间毅然帮林良选择了短痛。
整个擦药过程没人开口说话,静悄悄的,只有放大的擦药的声音。林良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意会错杜烨眼神的意思了,如果他真的心疼自己怎么会下手那么重呢?把自己当成没感觉的木偶,拼了命地揉搓。
“好了。”杜烨把林良的裤腿放下,站起来伸手去扶林良。他垂着眼睛没看自己,表情淡然,无悲无喜。难道他生气了?“我扶你回房吧。”
“好。”林良的声音轻轻的,似从远方传来,消散在杜烨的耳边。
都说女人的心思难懂,男人的心思一样难懂。杜烨真的不懂林良的心思,也恨自己的情商太低,不懂如何去猜测别人的心思,也不懂如何去破解此时的尴尬。他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把林良扶回他的房间。
杜烨第一次进林良的房间却不敢肆意地打量,把他放到床上,说了一声“好好休息”便逃跑一般离开了这个房间。
门里门外却是两个世界。杜烨靠着门板眼睛空虚地望着前方,规则和内心的斗争依然没分出胜负,此时却一致地嘲笑自己是个胆小鬼。
林良看着被急急带上的门,嘭地一声隔绝了自己所有的念想。原来他不是自己期待的那个人。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呵,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