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袁三打

6、渡口轶事

　　那个渡口并不远，在一片树林之后有一条河在两座山崖之间流淌，河边驾着一座短而窄的木桥，桅杆上挂着一只纸糊的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秦”字。一个头戴斗笠的人站在桥上，手里拉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着一只小船。
　　萧亦南走到摆渡人面前，还未开口，就被那个人抢白笑道：“小哥长得还挺俊呀？坐船？”听声音是个女孩子，而她包裹在粗布麻衣之下的身体凹凸有致，看起来就像一颗熟透的桃子。
　　摆渡人见萧亦南呆着，摸了摸他的头：“好啦小弟弟，姐姐抱抱。先跟你说好咯，我撑船，价钱可是很实惠的。不多不少，一次十两银子。”
　　萧亦南瞠目结舌：“十两银子？姐姐，你就是在阴我吧，这么贵？就这破船？”
　　“哈？破船？你找死吧！”女子凶巴巴地叫道，“我秦婉儿渡人就是这个价，你爱坐不坐！居然嫌贵，你看看我撑的是什么河，这河多少人敢撑啊？”
　　说到这里，秦婉儿看了萧亦南一眼。而那位年轻的船客垂下眼帘，一时无言。
　　“去青木县吧，船钱我会付的。”最后萧亦南说道。即使萧灵的死不是他造成了，但说到底却是因他而起，不去看一看他，心里依旧放心不下。
　　“好呀，小弟弟，不过你要等等，还有一个人。”秦婉儿看谈妥了，微微笑道。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从灌木丛后面窜了出来。那是一个消瘦的人，然而腰部以上却弯曲得极为难看，就像是常年驼背的人背上微微隆起了一块。
　　等到来人再近些，萧亦南方才认清那并非是一个驼子，而是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一个人紧紧攀附在另一个人的背上。
　　“嗬，下来。”身材颀长的少年一把扯下了他背上的人，狠狠往地上一摔。那团蜷缩在一起的柔软如同骨血的人缓缓伸展开四肢，从一个矮小精瘦的家伙变成了一个身量高大的黑衣男人。
　　秦婉儿皱了皱眉头，冲他喊道：“霍祈云，你怎么又带了个麻烦过来？”
　　霍祈云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也没想到这家伙会缩骨啊。”
　　几个人在烈日炎炎下对峙着，谁也没有说话。最后秦婉儿用竹篙敲了一下地面，怒言：“霍祈云，我要走了！”
　　黑衣男子斜睨了一眼秦婉儿，目光从萧亦南身上扫过，最后对霍祈云道：“霍公子如果把东西给在下，在下立即离开。”
　　“给你？”霍祈云一扬眉毛，“买卖不成仁义在，大家以后江湖再见还是朋友！但你那是交易吗？你那是明抢！你们浮屠山庄的是不是都分不清抢和买？”
　　这时黑衣杀手身形一动，手中一把短剑向霍祈云刺去。霍祈云脚下一转，躲过短刃，伸出双手抓住了黑衣杀手的肩膀，“那你是要打架了？早说打架可以解决嘛，我就陪你练练。”霍祈云笑了一声，然而手下一滑，黑衣杀手的身量竟然又缩得又小又矮，并且变得柔软无比，缠住了霍祈云的双手与腰部。霍祈云又是一笑。
　　黑衣杀手一惊，还来不及做出下一步动作，脖子就被霍祈云的双手扣住。霍祈云的双手就像两把铁锁一样紧紧箍住了他的双腕。
　　黑衣杀手想要舒展开他的骨骼，然而霍祈云没有给他机会，衣袖在他喉间拂过，清冷刀光如同月落，黑衣杀手的半边脑袋都被削去。霍祈云扯下挂在他身上的那副软绵绵的尸体，嘿嘿一笑：“看来你功夫还没有练到家啊。”
　　他的衣袖之间一直都蛰伏着一把偃月短刀，伺机而动。
　　霍祈云上了船，船身微微一沉。
　　“看来你这次带了不少宝贝哦。”秦婉儿笑道。
　　“哈哈，也没有多少，我端了几个山贼窝，这些钱都是用来换酒喝的。”霍祈云道，冲萧亦南招了招手，“我知道，你就是师父说的那个小师弟。我叫霍祈云。不过估计你也没听说过。小师弟怎么称呼啊？”
　　“师兄师兄，我叫萧亦南。你刚才那招很厉害啊，能不能教教我？”萧亦南立刻腆着脸凑过去，这个师兄，看起来要比刚才那个饿死鬼强多了。
　　秦婉儿翻了个白眼，挥起了竹篙，“坐稳了，我们去青木县！”

　　白玉砌起来的大殿中央，有一方水池。水池之上水雾缭绕，女子赤身裸体地坐在水池之中，浸在水中的黑发如同一泓瀑布，映衬着雪白纤细的脖颈，削瘦的肩胛。
　　她低垂着头，紧闭双眼，脸颊潮红，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池中的水沸腾翻滚着，灼热的气息笼罩着她。
　　蹲在池边的三个侍女面面相觑，不停地从手边的竹篮里挑出药材，放在石钵里研磨，将所得的粉末倒进池水之中。池水颜色显碧绿色。
　　静流一身紫色长衣，站在大殿门口，遥遥地看了一眼，偏头问道：“她这样有多久了？”
　　站在静流身后的高瘦男子名为辽沧，是浮屠山庄四大长老之一，任药王圣手一位，掌管药师王谷与百花司。
　　辽沧道：“三天。百花司的夏婴草已经没有了，祭司大人有好些天没有服药了，体内毒蛹的毒已经压不住了，所以我把她从洛神居带到天池这里来了。”
　　“已经三天了，怎么你们一个都没有跟我通报？”静流微微有些不满，然后又看向水池中的女子，眼神变幻莫测，“哦……要毒发了吗？上次毒发是三个月前吧，间隔越来越短了。静里的身体从小就不好，早知道当初我不应该喂她吃毒蛹，从你们药师王谷随便找一个人来，或许都要比她好。”
　　静流忽然冷笑了一声：“不过她毕竟是我妹妹，辽沧，你可不能让她死啊。”
　　辽沧目光定在静里身上，说道：“我尽力而为。这几天来金针过毒或者是洗血抑制毒蛹的办法我都试过了，用处不大，没有夏婴草还是很难办。”
　　“你去处理吧。”静流道，“辽沧啊辽沧，你的价值果真比霖泉与幽眼大得多，等到我称霸大荒之日，我会赐你一个好一些的死法。”
　　“那还真是多谢你的厚爱了。想来在你心里，只有我和祭司是可以长久利用的工具了。”
　　“她是我的妹妹，对我当然很重要了。但是当初我杀了你们药师王谷四百多人，只留下了你一个人的性命，你也该知道我有多么看重你了吧？”静流把手搭在辽沧的肩膀上，他可以感觉到辽沧的身体一震，对他恨之入骨却又无能为力，静流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弱者所表演的戏码了。
　　因为恐惧而臣服，却又因为仇恨而蠢蠢欲动。
　　静流让辽沧研究古医书，学会唤魂之术，来为他所用，辽沧并不知道他要唤回的究竟是谁的魂魄，只能一再谎报钻研医书的进度，不停地在当年死去的药师王谷弟子身上唤魂，但是唤回来的是死魂，没有六魄，是不完整的人，只是形似人的木偶傀儡而已。
　　辽沧把袖子里的金针收了回去，咬牙说道：“廖彻主动请缨，带着九野的杀手往江南去找夏婴草了。”
　　“廖彻啊，那个孩子可是我一手带大的，怎么会对静里那么忠心耿耿呢？”静流森森然说道，“另外……告诉幽眼，让他去清理一下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