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键之上》董道

32、视死如归

　　杰克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只有齿轮的空间，齿轮相互倾轧的声音惊心动魄。石砌栈道的尽头，有一个人在等他。
　　“看啊，没有我你是多么脆弱，”这个冰冷的、充满调笑意味的声音听起来很熟悉，“来吧，来吧，过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又是你，你这阴魂不散的家伙，”杰克惊讶地打量着四周，满心都是疑问，而那个幽灵又是这里唯一可以交流的东西，没办法，他只好大踏步往前走，“这是怎么回事？我已经死了吗？我现在在哪？”
　　“你还没死，只是晕过去了，这里是你的精神世界。”幽灵的脸隐没在一片黑雾里。
　　杰克已经走到幽灵跟前，他注意到幽灵被一环红色的光晕围绕着：“这红色的环是什么？”
　　幽灵似乎在强忍着笑意，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扭曲：“这是加在我身上的力量限制，不过没什么关系了，反正你马上就要帮我摆脱它。”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因为此时此刻在你的精神世界之外，你的小女朋友正有生命危险，你不想去救她吗？”
　　阿比黛尔！由于这个空间的出现太过突然，以致于杰克都忘了他是为什么晕过去的。
　　“对啊，我还没死，我仍然有机会救她。”
　　“你没死只是因为勒森巴懒得杀你，你真的以为自己有机会从三代血族手上救人？”
　　“我不管，”杰克冲着幽灵大喊大叫，“让我出去，我要保护阿比黛尔。”
　　幽灵猛然从黑雾中露出了面孔。杰克住了嘴，在他面前，另一个杰克·梅奈特用血红的眼睛盯着他。
　　“你不是想救人，你是在求死，”长着杰克面容的幽灵恶狠狠地说，“我还以为见识过三代血族的强大之后你的看法会有所改变，你真让我失望。你自己说，当个吸血鬼到底哪里不好？”
　　杰克被慑住了，他不自觉地压低了音量：“你是谁？”
　　“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告诉你我的身份也无妨，”幽灵的表情掺杂着傲慢和得意，“我是初代血族，‘永生者’，所有吸血鬼的祖先！”
　　“是吗？那么你和三代血族比起来，谁比较厉害？”
　　“我有办法打败他们。”
　　“你没有骗我？”
　　“骗你？你以为我是谁？”
　　杰克毫不犹豫地跪下了：“请帮助我，帮我救出阿比黛尔，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拜托了。”
　　初代血族大笑起来：“这就是我喜欢你的缘故，杰克·梅奈特，你懂得为了更大的利益而折腰，你天生是块做吸血鬼的料。”
　　杰克低着头：“请快一点，已经没有时间了。”
　　“不需要那么着急，在你的精神世界里时间的计算方式跟外界不一样。我们在这里谈论了这么久，现实世界才过去不到两秒钟。”
　　“无论如何，还是请抓紧时间，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吩咐。”
　　“永生者”收起笑容：“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我相信你早就知道了。它就在你的口袋里。”
　　杰克掏出红宝石戒指，毫不犹豫地戴在了右手食指上。一束红色的光从环绕着初代血族的光晕中抽离出来，一路延伸到杰克这里，最终在他的身边也构筑了同样的光环。施加给初代血族的力量限制，沿着这条光的轨迹，渐渐转移到杰克身上来。
　　“这个过程要花费一点时间。如果你肯一直戴着戒指而不是屡次把我丢弃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省略这个步骤了。”初代血族的话语听不出任何责备的意思，只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杰克平静地问：“完成之后会怎样？”
　　“你的身体会变成吸血鬼，而你我的灵魂也将合而为一，我们共同支配你的躯体，然后去征服世界。怎么样，听起来不错吧？”
　　“合而为一？还是我的灵魂被你吞并？”
　　“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能成为初代血族灵魂的一部分，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的确没有什么不同，只要能救阿比黛尔，我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杰克疲惫地坐了下来，“我听三代血族说，他们在找什么王戒？你就是那戒指吗？”
　　“王戒是王戒，我是我，只是我的灵魂被囚禁在王戒里罢了。”
　　“好像是个很长的故事，介意讲给我听听吗？”
　　“好吧，反正我们还有时间，”初代血族显然心情很好，他来回踱着步，“我的起源，我自己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自我有意识以来，我就戴着一枚指环在这世界上游荡。我知道人类管我叫该隐，说我是伊甸园的叛徒，可是事实上我跟基督教没什么关系。如果你去问任何一个古老的血族，他们会告诉你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那是我自己发明的传说——我是由盗取天火的普罗米修斯所创造，他以自己的名字为我命名，并且授予了我作为人王象征的普罗米修斯之戒。那个年代的人们对上古英雄的传说仍然十分敬重，再加之我本身拥有魔法，所以我凭此传说建立了自己的国度。”
　　“我知道这段历史，后来你被自己的子嗣推翻了。”
　　“没错，大概吸血鬼真的天生喜欢权力交替，他们就是不喜欢被别人压着，所以有一天，我的造物偷袭了我，他们把我的灵魂剥离出来，封印到戒指里。他们或许认为那对我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可是随即他们发现无论如何也毁灭不了这戒指。在我的时代，神器就已经出现了，人们用古希腊英雄或者神祗的名字称谓它们——赫拉克勒斯之弓、雅典娜之盾、哈德斯之石……或许它们真的和那些传说有关，也可能给它们命名的人像我给自己的戒指起名的时候一样只是一时兴起。这些神器传到现在也有了其他的名字，你肯定对它们不会陌生。不管怎样，我想说的是，那时我们都没有意识到我手上的戒指便是神器之一，更没有意识到它具有多大的力量。就这样，二代血族们发现没办法毁灭王戒，只好把它藏起来，并且加上了重重的保护措施。”
　　杰克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王戒时遭遇的蝙蝠：“那么说在遇到我以前，你一直都待在王戒里？我是说，像我这样的情况有先例吗？”
　　“没有，二代血族知道没办法永远囚禁我，所以他们才使用了一种效果稍差但是更难反抗的诅咒。他们允许王戒每一百年现世一次，其余的时间则存在于虚无之中。每次现世的地点随机，如果让我成功找到宿主，那么算他们倒霉。可是事实证明这个方法非常有效，每次我不是出现在荒无人烟的海岛上，就是出现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说真的，被这个诅咒玩弄了两千多年，我自己都快心灰意冷了。好在诸神还是眷佑我的，最终让我碰上了你。”
　　“这么说我跟你遇上纯粹是碰巧？”
　　“难道你以为自己是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才被选中的吗？不过客观地评价，你还是很让人满意的，虽然你曾多次抵抗我的意志。”
　　“那是你选取的方式有问题，如果你一早选择跟我交流而不是控制我去攻击阿比黛尔……”
　　“永生者”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得了吧，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是初代血族，你心中那份自以为是的正义感八成会让你直接把我交给猎人联盟。我必须得让你自己堕落，直到你无可选择的时候才出现在你面前。更何况，我早跟你说过，我只是激发了你进食的欲望，像卡特或者阿比黛尔这些攻击目标是你自己选择的。你看，你是我的宿主，尽管你作为人类的生命已经结束，但我得保证你作为吸血鬼是活着的，所以我让你进食无可厚非。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根本没料到阿比黛尔是神器持有者，结果我经不起她的触碰。等我元气稍复再次找到你的时候，普罗米修斯在上，你自己说说你已经变成什么鬼样子了，我赐予你的那点生命力已经快被消耗殆尽了。所以说到底，你多活的这几个月是我借给你的，不要再忘恩负义地指责我了，好吗？”
　　杰克两手一摊：“请原谅我不能对一个即将吞噬我灵魂的人表达感激之情，反正现在讨论这个也没有什么意义。你刚才说王戒是神器之一，它到底能干什么？”
　　“血族王戒，顾名思义，它能统领血族，拥有它的人便是血族之首。”
　　“难怪三代血族要来抢夺它，以他们的力量而言，王戒是唯一可以压制他们的东西。”
　　“三代血族的目的恐怕并非那么简单，”“永生者”摇着头说，“在二代血族推翻我之后，他们紧接着就被三代血族毁灭，可是三代血族的统治同样不稳固。他们谁也不服谁，十三个人各自割据，不但与人类王国为敌，相互之间更是杀伐不断。我想他们最后一定是将四到五代血族的变心归咎为没有统一的领导，那么他们找寻王戒的目标更有可能是想借王戒在他们之中选择一个核心，然后……”初代血族“嘿嘿”笑着，“然后他们的想法应该跟我是一样的了，重建血族的王国。”
　　“这个世界在你看来简直像地球仪一样小。”
　　“恰恰相反，这个世界很大，所以才需要我们活得久一些。”
　　封印的转移基本完成了，初代血族也不再说话，只是专心地盯着连接在自己和杰克之间的红色纽带。终于，最红一丝红光也脱离了他的身体，完全并入了绕着杰克的圆环。初代血族仰面朝天，对着上方放肆地大吼大笑。
　　“结束了吗？”杰克站起身。
　　“还有最后一步，”初代血族指着他身后的齿轮，“就像你无数次梦见的一样，投身到命运的漩涡里吧。”
　　“这样我的灵魂就毁灭了？”
　　“这样你我就会共同拥有全新的生命。”
　　“你会说话算话的对吧？你会帮我救出阿比黛尔，并且永远不让她受到伤害？”
　　“后面这条是你擅自加上的吧，我可从来没有做出这样的承诺。不过我愿意给你个面子，我答应了，我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
　　“任何伤害？”
　　“任何伤害。”
　　杰克点点头，淡然地走向那堆齿轮。
　　阿比黛尔哟，你可知道我为你付出了什么？不，你不会知道，没有人会知道。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所有人都将忘记杰克·梅奈特，所有人都只会记得一个恶魔，可是这能救你的命，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