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键之上》董道

25、幽灵

　　阿比黛尔莫名醒来的时候恰好是凌晨三点整。尽管身体已经坐起来了，但是在经历了几秒钟灵魂出体的奇异感觉之后，她的意识才真正清醒过来。
　　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思索着自己为什么会醒，显然阿比黛尔不常有在半夜醒来的经历。刚才的梦还盘旋在她的脑海中，梦里充斥着铁质的喷火的面具，最后还来了一大群蝙蝠。
　　空气里徘徊着熟悉的钢琴声，阿比黛尔不得不掐自己一下以确定自己不是仍旧在做梦。
　　好痛！这么说琴声是真的了。这是什么曲子？《月光奏鸣曲》？怎么，难道是杰克？这小子犯什么神经？
　　阿比黛尔直接蹦下了床，拖鞋也没穿就出了卧室。今天白天发生了很多事。劳尔校长被吸血鬼袭击受了重伤，接着是一个叫理查德·恩特的男人赶走了吸血鬼。把劳尔校长送去医院以后，她——只有她一个人，其他同学都在猎人的护送下回家了——又被强制要求参与研究“铁盾”团在“灰鬃马”小镇的布防策略。阿比黛尔不得不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说服理查德·恩特不要派二十个士兵驻守在她的房间里，但理查德固执地认为至少应该二十四小时监视梅奈特家的宅子。
　　这些繁琐的讨论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午夜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劳尔校长的伤势已经稳定，没有生命危险。阿比黛尔又困又饿，一心只想着妈妈做的焖肉，结果她发现回到家之后她的悲惨生活仍没有结束。梅奈特夫妇要在芝加哥过夜，所以家里唯一一点吃的是杰克努力做出来的一种介于面包和馅饼之间的东西。
　　阿比黛尔嫌弃地看了那东西一会儿，就直接上床睡觉了。不过一个小时以后，她又趁着杰克睡着时悄悄溜出来把它吃掉了，这东西虽然卖相不怎么样，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
　　这些都是两个小时以前的事情，不再被饥饿折磨的阿比黛尔本拟痛痛快快地睡一觉，没想到刚躺下就被吵醒了，这让她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阿比黛尔推开琴房的门，的确是杰克在弹琴，右手撑在琴身上，左手在琴键上轻盈地飞舞。
　　“回去睡觉，杰克，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阿比黛尔没好气地说。
　　“我当然知道，”杰克微微笑着，突然两手并用飞快地敲起来，曲子也随着一转，“啊，听过吗？李斯特的第八首超级技巧练习曲——《狩猎》，我现在一点也不觉得难了，你看，我甚至可以更快。”
　　杰克的手指四处翻飞，曲子的节奏越来越快，阿比黛尔已经不止是看不清杰克手指的动作了，她甚至觉得这么快的琴音对她的耳朵都是一种巨大的负担。
　　不过现在不是敬佩杰克琴艺的时候，阿比黛尔警惕地往前走了两步：“你没事吧？”
　　琴声戛然而止。杰克站起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阿比黛尔，盯得阿比黛尔心里直发毛。
　　“你到底怎么了？”阿比黛尔问。
　　“我怎么了？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杰克缓缓地走上前来，抚摸着阿比黛尔的脸颊，“你不知道你有多么迷人，阿比黛尔。”
　　阿比黛尔感受到了他手指上的凉意，她想退后，可是杰克身上似乎散发出一股磁力，让她动弹不得。那双幽深的黑眼睛在阿比黛尔的视野中越来越清晰，让她觉得自己即将陷入这无底的黑洞，从此漂浮在宇宙的深处。杰克冰凉的嘴贴在了她火热的唇上。
　　快感爆发了。阿比黛尔闭上眼，浑身颤抖，只希望这一刻永远也不要停。
　　杰克的舌尖轻叩着她的牙关。他是你的弟弟！阿比黛尔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张口迎入了杰克那灵活的器官，两人的舌头交叠在了一起。上帝啊！这是多么美妙的感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理会！大脑一片空白！世界上只剩下缠绕在一起的两个人！
　　拥吻到世界的末日，却又好像只碰触了一瞬间。杰克的嘴唇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阿比黛尔温润的港湾，顺着她的脸颊一直滑到了脖子上，舔舐着阿比黛尔光滑的肌肤。
　　阿比黛尔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她刚想说“不要停下来”，就感觉到杰克身上汹涌的魔力，恐惧在刹那间唤回了理智，阿比黛尔奋力把杰克推开。
　　而此时的杰克，也不再是那个优雅英俊的钢琴家，他苍白的脸庞已经扭曲，显得狰狞可怖。他再次扑上来，将阿比黛尔牢牢抱住。他的力气太大了，阿比黛尔挣脱不开，杰克尖锐的牙齿已经贴在了她的颈上。
　　阿比黛尔本能地向她最强大也是最值得信赖的盟友求援。专心！专心！只要足够集中，即便是再远的距离也……
　　手中的实感让阿比黛尔知道怒霞之弓回应了她的祈祷，怒霞之弓出现的同时，她感觉到杰克的力量减弱了。阿比黛尔抓住机会摆脱了杰克的双臂，迅速绕到他的背后，用怒霞之弓勒住杰克的脖子。
　　杰克拼命挣扎，在阿比黛尔双手上抓出了无数血痕，阿比黛尔只是死死抓住怒霞之弓不放手。终于，杰克在这场角力中失败了，他的手软绵绵地垂下，两眼上翻。杰克昏倒了。

　　当杰克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口已经投进了曙光。他摸着红肿发痛的脖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在他面前，阿比黛尔紧握着怒霞之弓，魔力构成的灵箭直指杰克的脑袋。
　　杰克吃惊地看着姐姐：“阿比黛尔，你在干什么？”
　　“双手抱头，跪下！”阿比黛尔厉声说。
　　“你疯了吗？有话好好说，先把弓放下。”
　　杰克刚想上前移开指着他的怒霞之弓，一支灵箭擦着他的耳朵射穿了他背后的杯子。阿比黛尔再次命令：“双手抱头，跪下。”杰克别无选择，只有乖乖听话。
　　“我说，阿比黛尔，你现在是在梦游还是什么的，究竟怎么了？”
　　“我问你，昨天晚上你想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昨天晚上怎么了？为什么我一觉醒来会在这里？”
　　一支灵箭打断了杰克左鬓的几根头发，阿比黛尔冷笑着说：“演得真不错，再问你一遍，记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真的不知道！你回来以后我就睡着了，我到底做了什么？昨晚我把你怎么了？”杰克想抬起头来，阿比黛尔立即阻止了他：“把头低下去！”她很怕杰克看见她羞红的脸。
　　杰克对现在发生的一切毫无头绪，他绞尽脑汁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琴房醒来然后被怒霞之弓指着脑袋，但是他知道目前最重要的是不能刺激阿比黛尔的情绪，于是他轻声说：“咱们先冷静一下好吗？请你认真听我说，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的确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但是现在的我是理智的，我是杰克·梅奈特，是你的弟弟，我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请相信我，可以吗？”
　　阿比黛尔举起怒霞之弓抡在杰克脸上，杰克摇晃着摔倒了，他想爬起来，但是阿比黛尔一脚踏在他的背上，灵箭瞄准了她的后颈：“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现在外面有至少十个猎人监视着这栋房子，可是我在这屋子里连射了两箭却没有一个人冲进来，为什么？因为你在屋子里设置了结界！”
　　“结界？我？怎么可能？我连魔力都不会使用。”
　　“别再演戏了！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究竟是谁？”阿比黛尔尖叫着。
　　“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杰克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是个被梅奈特家捡回来的孤儿，还是一个一直喜欢自己的姐姐却不敢说出口的笨蛋。”
　　灵箭射穿了杰克耳边的地板，阿比黛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对不起。”杰克默默地翻过身来，和阿比黛尔面对面坐着。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阿比黛尔轻轻啜泣起来。
　　杰克握住她的手，低声说：“我从来不对你撒谎。”
　　整晚的憋屈与恐惧都在此刻决堤了，阿比黛尔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倾诉：“你昨晚……突然就发疯……要不是……要不是……我把你打……打晕了……你简直要杀了我！”
　　杰克抱住阿比黛尔，轻抚着她的背：“我？怎么可能？我怎么舍得杀了你？你在我眼中就像天使一样美。”
　　“你……你这个……这个骗子！”
　　杰克忽然看见了右手食指上的银色指环，一个想法跳入了杰克的大脑，他严肃地问道：“昨天晚上我真的想袭击你吗？”
　　阿比黛尔擦了把眼泪，点点头。
　　“你没有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情对吗？”
　　“没有……我担心……担心他们会把你抓起来。”
　　“谢谢你，阿比黛尔，能不能请你以后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件事？拜托了，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但这次我真的求你，好吗？我保证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阿比黛尔迟疑了一下，答应了。
　　“谢谢，谢谢你，”杰克吻了一下阿比黛尔的额头，阿比黛尔脸又红了，“听着，今天请个假待在家里，好好休息，哪也不要去，如果父母回来，就跟他们说你身体不舒服，而我上学去了。”
　　“你要去哪？”
　　“去兑现我刚刚跟你许下的保证，让昨晚的事情不再发生。”

　　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想到？一切都跟这枚戒指有关！昨天晚上、卡特死的那晚，还有在湖心城堡的那天晚上！等等，湖心城堡？我记起来了！就是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见到这该诅咒的指环！从哪开始就从哪结束吧！
　　杰克出了家门，故意伸了个懒腰，然后沿着公路跑起来。这是做给监视房子的猎人们看的，让他们以为晨跑不过是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他一口气跑到了湖边，没发现有人追过来，看来神器持有者的重要性比他高多了。这样更好，现在他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就是这指环的秘密。
　　微风吹拂着杰克的面颊，他深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指环。
　　一个冷酷而戏谑的声音在杰克耳边响起：“这么快就要和我说分手了吗，亲爱的？”
　　杰克吓了一跳，但他马上意识到这正是他预想的情况，他把戒指举到面前：“你终于现身了，幽灵。”
　　“因为我对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怀有眷恋。”
　　“你这么不普通，我之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
　　“只要我不想被你注意到，我总是有办法。”
　　“那现在呢？”
　　“不得不承认你的成长速度远超过我的想象，你在对抗我的意志。”
　　“杀死卡特，还有袭击阿比黛尔，都是你干的吧？”
　　“别把自己撇得那么干净，如果你对卡特没有恨意，如果你对阿比黛尔没有占有欲，你是不会采取那些行动的。我只是把你心里的欲望激发出来，并借给你力量而已。”
　　“你到底是什么？”
　　“我就是我。”
　　“为什么找上我？”
　　“我找上你你不该高兴吗？在你濒临死亡的时候是我给了你生命，还赋予你力量，如果没有我你早就跟你最爱的阿比黛尔一起葬身在蝙蝠的肚子里了！”
　　“你现在在伤害我身边的人。”
　　“那又怎么样？他们算什么？他们只不过是你脚下的尘埃，可是我，我能给你无与伦比的力量、至高无上的权力，甚至是永恒与不朽，我们联手能做一番大事！”
　　戒指的声音很诱人，可是杰克已经暗暗下了决心。
　　“你已经决定要丢弃我了，我知道你是那么想的，”指环的声音变得威严而认真，“但那毫无作用，我们的命运已经纠缠在一起了。放弃我将给你的一切是个愚蠢的决定，你会后悔的，因为……”
　　杰克不等它说完，就用尽全身力量将戒指远远丢向湖中，他听到戒指发出一声愤怒的呐喊。
　　指环落水，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杰克仰望着灰暗的天空，想象着自己像鸟一样轻松。
　　“我不喜欢被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