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键之上》董道

16、主席团会议

　　弗兰克·肯特接到安迪·罗斯的电话时还在巴黎会晤伯纳德·戈蒂尔，他试着尽可能快地结束这次会谈，但是在拖了四天之后会谈的结束仍遥遥无期，迫不及待的弗兰克只好独自一人匆匆告辞。他本打算乘着私人飞机回纽约，但是起飞之前他得知有两位主席团成员在奥古斯塔脱不开身，于是他把这次的主席团会议的地点挪到了缅因州。
　　在巴黎没完成的事情就交给出使团剩下的人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尽管让自己的第一秘书去跟欧洲猎杀组织的总负责人会面并不是什么有礼貌的举动，但是现在确实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弗兰克去处理。
　　降落之前就已经有专车等在机场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年轻人把弗兰克迎上了车。车子启动的时候弗兰克还很怀念刚才在飞机上做的梦，在梦里他仍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浑身上下有无穷的精力，可以在田野里一刻不停地跑上一整天。上帝啊，他已经担任北美猎人联盟议事会委员会主席有十一年了，在第五个年头他的头发就由全黑变成了全白，而现在他只不过是个每天晚上都要起两次夜的糟老头子，真希望自己还有足够的力气撑过这第二个任期。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弗兰克问那个迎接他的男子。
　　“我叫安古斯·威尔逊，先生，我是罗斯副主席的第二十三秘书。”
　　“安古斯，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别的主席团成员在哪？他们都到了吗？”
　　“是的，先生，除了您都到了，您一抵达会议立刻可以开始。”
　　“安保工作由谁负责？”
　　“瑞安团长亲自负责。”
　　弗兰克点点头，这个瑞安刚刚上任，年纪不大，他也不是很熟。车子停在位于市中心的“秋语”酒店门前，这是猎人联盟的产业，不过比起弗兰克上次来这里时的寒酸景象，现在的“秋语”酒店简直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看来奥利弗·温特自从接掌联盟的财政大权以来，在很多以前被忽略的地方上都下了工夫。
　　联盟正规军“秃鹫”团团长瑞安·托马斯将弗兰克引进电梯里：“会议在顶层的总统套房里举行。”
　　弗兰克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笑着安慰他：“别那么紧张，你脸上全是汗。”
　　瑞安用西服袖子擦了擦额头：“很抱歉，主席先生，我还从来没有负责过这么重要的活动。”
　　“一点也不重要，只是几个人坐下来说说话而已，况且现在是大白天，难道真的会有吸血鬼大张旗鼓地伏击我们吗？”
　　“那可很难说，吸血鬼都是亡命之徒，而主席团是整个猎人联盟的首脑，你们的安危至关重要，所以我们‘秃鹫’团会不惜一切代价让这次会议正常地进行下去。”
　　“‘秃鹫’团？你把整个团都调过来了？”
　　“没错！我认为为了保护主席团的安全，只来一个团都还不够呢。”
　　正规军存在的目的是维护当地地下世界的治安，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让整个团的士兵离开自己的岗哨。弗兰克有点生气了：“如果要保护主席团的人身安全，最多一个队就可以了，如果会议期间在你的辖区的别的地方出现了什么问题，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懂了吗？”
　　瑞安诚惶诚恐地点点头：“好的，我这就把他们派回去。”
　　弗兰克没再跟他说话。瑞安·托马斯，这家伙八成是西北部出身的，官僚主义的作风已经渗透到骨头里面了，话说回来今天的联盟正规军真的是人才凋敝，二十年前的团长们哪一个不是英姿勃发、气势逼人，可是现在，连这种唯唯诺诺、出门不忘打上发胶的小孩子都敢自称团长。弗兰克正这么想着，他们已经抵达了顶层。
　　穿过短短的走廊，总统套房的金色大门就在眼前了，瑞安跑上前去为弗兰克打开门。安古斯本来也想跟着进去，但是他被瑞安挡在了门外：
　　“主席团会议不允许任何外人旁听。”瑞安把下巴微微扬起，安古斯本就矮小，现在瑞安完全是在俯视着他。
　　安古斯看到弗兰克没有发言，便知道瑞安是对的，于是他只好加一句“就在门外，随时叫我”之类的话，然后就如自己所说的一样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瑞安神气活现地关上门，紧接着急急忙忙地掏出手机，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把不辞辛劳赶来的‘秃鹫’团的猎人们又赶了回去。
　　安古斯看着他忙碌的样子，心里冒出了一个想法：这家伙的仕途已经到此为止了，尽管他一味想要讨好主席团的成员们，但是以他现在的模样恐怕很难继续升迁了。安古斯不知道的是，同一时刻在弗兰克的心里也冒出了相同的想法。

　　门在身后关上以后，弗兰克径直走进了会议间。五位副主席已经就坐，第六位副主席则在欣赏一幅由现代作家临摹的《夜巡》。全都是在弗兰克的第二个任期里刚刚进入主席团的新面孔，虽然七个人不常碰头，但每次开会的时候弗兰克都觉得有一丝孤独。
　　“你来了，弗兰克，”离门最近的安德烈·兰登替主席拉出椅子，“在非洲建立合作机构的事情商议得怎么样？”
　　“谢谢你，安德烈，”弗兰克脱掉外套坐下来，“关于那件事欧洲猎杀组织太过强硬，我觉得找亚洲方面合作可能性更大一些。奥利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开始了？”
　　“完全没问题，我们开始吧。”奥利弗·温特从《夜巡》中拔出视线，在末席坐了下来。
　　七人会议正式开始。
　　“我想大家已经听安迪说了，在格里芬学院里出现了一件神器。”弗兰克开门见山。
　　山姆·赫尔曼表示赞同：“是的，我们听说了，‘怒霞之弓’，神器持有者叫做阿比黛尔·梅奈特。”
　　格雷格·菲尔洛看着山姆说：“真奇怪，为什么负责文化教育的‘大象’会在‘野猫’之前得到消息。”
　　“纯属巧合，因为神器出现的时候我们部门的人恰好在‘格里芬’组织与‘阿尔卑斯’的交流活动。”安迪·罗斯扶了一下眼镜。
　　“这些都是琐事，我们现在需要讨论如何处理这件事，”弗兰克抛出了会议的中心议题，“我个人的提议是，让这位梅奈特小姐像别的学生一样，继续待在‘格里芬’，学习使用魔力和‘怒霞之弓’。”
　　“那怎么可以！那可是神器啊，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怎么可以简单地交给一个小孩子？‘怒霞之弓’应该由联盟的正规军来守护。”格雷格立刻表示反对。
　　老一代的团长都是强硬派，除了军队什么都不信。弗兰克想。
　　“我同意格雷格的观点，”安德烈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大家都知道上一次神器大规模出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在座的人都点点头。
　　“长达三百年的战乱，人类的崛起之战。从那以后，神器都没有如此频繁地出现过，直到今天。”安德烈补充道。
　　“我们都清楚历史，可是你到底想说什么，安德烈？”安迪换了个坐姿，让自己稍微斜靠在椅子上。弗兰克看了他一眼，在座诸位安迪和自己年龄最相近，所以他很能理解安迪，人老了就是不耐坐。
　　“我的意思是，神器的出现代表着大变革的时代，而神器就有着能引发或终结这变革的巨大威力，我相信吸血鬼很快也会感受到变革的来临，而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势必不惜一切代价搜寻神器。所以我认为，趁着我们现在掌握了先机，我们应该把‘怒霞之弓’收回到联盟总部里，将这力量牢牢掌握在联盟手里。这样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动乱，我们都将拥有绝对的优势。”
　　有理有据，很难以说服。弗兰克看向安迪。
　　“可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安德烈，神器似乎只有梅奈特小姐可以使用，所以仅仅把神器收回来并没什么作用。我的秘书在向我报告的时候提到过这么一个小插曲，他说来自欧洲的一位叫做大卫的老师听说联盟有意将神器上交委员会管理的时候，很不屑地问他是不是打算让神器在仓库里发霉。”
　　“猎杀组织管理下的一个老师对神器能有什么认识？”
　　“他正在教导那个艾瑞克·布莱克。”
　　安德烈无言以对。
　　“那就把梅奈特小姐一起接到总部里来，用最精锐的猎人训练她，把她变成联盟的强力武器。”山姆·赫尔曼的提议受到了格雷格和安德烈的赞同。
　　“这完全不符合惯例，艾瑞克·布莱克同样持有神器，可是他一直作为一个普通学生正常地上着学。”安迪意识到艾瑞克·布莱克是个很有说服力的例子。
　　“但牵扯到神器就不应该用惯例来解决问题了，难道你认为应该向她隐瞒着真相直到她成年吗？你不觉得让她早做准备比较好吗？”安德烈步步紧逼。
　　“从教育的角度上来讲，太早让她意识到自己担负着如此重大的责任是不妥的，如果我们希望她正常成长的话……”
　　格雷格打断了安迪：“我们不需要她正常成长，我们需要的是一名合格的士兵！”
　　弗兰克打算让桌面上凝重的气氛稍微舒缓一下，他看向奥利弗·温特：“你怎么看，奥利弗？”猎人联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蝴蝶”部长，上任不到一年就让联盟前三季度的收入增长了百分之五十，弗兰克很希望听到这个才华横溢的新任副主席的意见。
　　奥利弗没有急着回答，他先探了探“蚂蚁”部长的底：“艾德，你的意见是什么？”
　　有人向他提问题，艾德·马龙觉得很惊讶，他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讪笑着说：“我嘛，我就是一个做实验的，我也不知道……你们先说，我听听谁讲得比较有道理。”
　　奥利弗冲他微笑一下，转回过头看着安德烈：“首先我非常同意安德烈的说法，既然神器具有扭转乾坤的力量，那么我们必须把它们守护好。”
　　安德烈向他点头示意，奥利弗接着说：“但是有一个问题，关于神器的知识我们都是从古籍上了解到的，最近这几天我一直在翻阅相关的材料，除去那些夸张的描写，我个人觉得神器的力量似乎也没有那么大。就比如我们最熟悉的‘冥河水晶’，那件神器所能发挥的效力比‘野猫’强不了多少，”奥利弗看了看山姆，“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是正确的，不然我们为什么将其封存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使用过？所以我忍不住要想，或许神器的持有者才是关键？如果神器只是工具的话，那么真正掌握着决定性力量的应该是那些被神器选中的人。”
　　“那我们更应该把这个梅奈特弄到总部里来了，对不对？我们必须保证她接受正确的教育！”格雷格在说最后一个词的时候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这让弗兰克很担忧“猎犬”怎么在脾气这么火爆的长官手下继续作为隐秘部队运行。
　　奥利弗摇了摇头：“根据我所得到的有限的资料，在上一次战争中叱咤风云的神器持有者——无论是人类或是吸血鬼——他们全都没有被刻意培养过，他们有的成为了领袖，有的成为了将军，也有的成为了著名的刺客，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自己的选择。”
　　“那是因为那个时候吸血鬼猎人还没有形成完善的组织。”格雷格说。
　　“我举一个例子好了，据说最后一位‘神罚之盾’的持有者由教皇本人亲自收养，教会一直严密看管着他，并想把他培养成优秀的战士，后来他在一场政变中被暗杀了，被自己人，在他二十岁生日那天。”
　　桌子上沉默了几秒钟，安德烈说话了：“你也打算让他留在学校里？”
　　“不错，更何况安迪之前也说过了，神器出现的时候有猎杀组织的人在，如果我们就这么贸然将神器及其持有人收归委员会，恐怕会招致非议。我相信猎杀组织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抨击我们的运行体系。”
　　“可是你刚才说过你认为应该将这力量看管起来。”
　　“事实上，我说的是保护，不是看管。尽管我同意让梅奈特小姐留在学校并学习如何使用神器，但如果明知道自己手中握有核武器却不留点神那就是白痴所为了，因此我觉得往‘格里芬’派遣一支部队是非常有必要的。”
　　“你的意思是派一队‘猎犬’跟着她直到她成年？”
　　“差不多，跟神器比起来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代价，是不是？而且我觉得在这种非常时期，一队‘猎犬’恐怕不够，至少要一个团。”
　　“什么非常时期？”
　　奥利弗颇有些诧异地看着山姆：“你还没告诉他们？”
　　山姆吐了吐舌头：“还没来得及说。”
　　“什么？”
　　“是这样的，”山姆清了清嗓子，“最近不少‘野猫’离奇失踪了，尽管这些失踪事件多发生在欧洲和南美洲，但是依然值得我们警惕。我本来想会议结束以后拜托格雷格派几支‘猎犬’去调查的。”
　　“没有问题，包在我身上。”格雷格拍拍胸膛。
　　“可是派遣一个团，”安德烈仍在思索奥利弗的提议，“这太不符合常规了。”
　　“牵扯到神器就不应用惯例来解决了。”
　　安德烈哑口无言。弗兰克看了看艾德和山姆的神情，心里大概有了数，他高声说道：“看来意见主要分为两类，那我们来表决吧，同意把梅奈特小姐以及神器接到总部来的请举手。”
　　格雷格毫不犹豫地举起手，安德烈也缓缓地把手举起来了。
　　“同意让梅奈特小姐留在学校，但是派遣部队进行保护的请举手。”
　　弗兰克、安迪、奥利弗和艾德一同举起手来，山姆犹豫了一下，也加入了他们的阵营：“我暂时同意，但如果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我随时都会修改我的看法。”
　　“当然，山姆，一切视情况而定，”弗兰克示意大家把手放下来，“这么说结果已经出来了，我看就派‘铁盾’团进驻‘格里芬’吧，反正他们的辖区已经很多年没发生过大范围争斗了。”
　　“‘铁盾’团？全员？规模会不会太大了点？”
　　“那就选取一部分精锐好了，这件事情我会自己跟理查德商议的。那么，这次会议就到此结束了。安迪，别忘了把会议内容告诉威廉姆斯·劳尔。好了，现在有谁想跟我一起下去吃个晚饭？”
　　山姆和格雷格忙着商议调查失踪案件，安迪要跟“格里芬”的校长联系，艾德急着回实验室，安德烈说监事会一直在找他，结果最后只有奥利弗愿意陪弗兰克一起吃饭。当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奥利弗，真感谢你能留下来。”
　　“反正我本来也要吃饭，其实这里是总统套房，完全可以让他们把吃的送上来。”
　　“那更好。”
　　奥利弗刚拿起电话，弗兰克突然发问：“那个教皇养子的故事真是太精彩了，你在哪看到的？”
　　“我顺口胡编的。”奥利弗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
　　“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那个简单的小故事让艾德死心塌地地跟着你投了票。”
　　“其实我在询问艾德的意见的时候他就已经倾向于我了，他是个简单的人，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至于后面的内容我主要是为了说服山姆。”奥利弗笑着说。
　　“撒谎，你和山姆从开始就是一伙的，你这么做是为了拉拢我和安迪。”
　　奥利弗的笑容隐去了：“不管怎么说，会议达到了您预想中的结果不是吗，主席先生？”
　　“单就结果而言我的确是没什么可说的，但我很有兴趣听一下你和‘野猫’部长是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您不想边吃饭边听吗？”
　　弗兰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也好，牛排我要五成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