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键之上》董道

17、寡不敌众

　　艾瑞克走的那天是周日，风特别大。他先叮嘱阿比黛尔要记得给他写信，如果实在懒得写可以发电子邮件，然后他敷衍了事地跟杰克拥抱了一下，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简直让杰克想用手里的书拍死他。
　　“给你的，临别礼物。”杰克没好气地说。
　　艾瑞克接过来：“《1984》？也只有你想得出送这种礼物。”
　　“不要的话还给我。”杰克作势要拿回来。
　　“不要白不要，”艾瑞克把书往怀里一收，“那么，我就走了。”
　　“行，再见。”
　　“常联系。”
　　“好，没问题，快走吧，你要赶不上车了。”
　　艾瑞克留下了他惯有的阳光笑容，然后就匆匆跑上了“阿尔卑斯”的校车。阿比黛尔的帽子被风吹飞了，杰克跳起来想抓住帽子，差了一点，帽子随风越飘越远。
　　“你不追吗？”杰克看着毫无反应的阿比黛尔。
　　“算了，那帽子本来我也不喜欢，懒得追了。”
　　“不喜欢你还戴？”
　　“是艾瑞克送我的，在他临走这一天戴上以示礼貌。”
　　杰克心里叹了一口气，可怜的艾瑞克。
　　“走吧，我们还有特训呢，”阿比黛尔整理一下头发，“周末还要上课，真烦。”
　　“谁让那个交流活动占掉了两天的课时呢，”杰克看看手表，“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先回家换身衣服，还是说你就想这样一身打扮去上课？”杰克指指阿比黛尔的修身衬衣和低腰牛仔裤。
　　“这身衣服怎么了？显得很奇怪吗？出门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
　　“倒不是奇怪，活动不会不方便吗？”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
　　“你觉得没问题就好。”杰克显得有点为难。
　　“杰克，怎么了？”
　　杰克犹犹豫豫的，但最后还是说出口了：“其实我想回家吃点东西，饿了。”
　　“饿了？我们两个小时以前刚吃过午餐，而且临走的时候你还一个人解决了四个苹果。”
　　“我知道，可就是饿了，我也没办法。”
　　“杰克，我觉得你最近特别能吃，连续三周的厌食期之后又到了暴饮暴食期了吗？”
　　“可能是因为冬天快到了，需要提前为冬眠储备能量。”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越吃越瘦了啊，难道是得了糖尿病？”
　　“也可能甲亢……不管怎么样，陪我回去一趟吧。”
　　“可以，但你明天要帮我做数学作业。”
　　“你的数学作业本来不就是一直抄我的吗？”

　　这节课又是劳尔校长教，一个月以来，他已经在一众授课老师中脱颖而出，荣获同学们心中“最搞笑老师”和“最激情澎湃老师”双重奖项。
　　“去东方吧！一定要去东方！大仲马在《基督山伯爵》里给了神秘的东方世界如此高的赞誉：‘东方人是万物之冠，他们善于为自己创造一种梦境的生活，一种现世的天堂。’啊！东方是多么美丽！如果不去东方游历一番，如果不去观赏泰姬陵、兵马俑，如果不去阿拉伯、西藏，那可实在是太遗憾了！”
　　劳尔洪亮的声音在地下室里回荡，杰克玩弄着手头的钢笔。东方人是万物之冠？东方人是万物之冠……在这方面堪称我们的教师？这一段好像是基督山伯爵在称赞东方人的复仇观念比较先进吧，校长还真是会举例子。而且……基督山？基督山伯爵不是号称他作为凡人仅有三个对手——距离、时间和大限吗？照这说法，如果有机会，他第一个就会志愿成为吸血鬼。
　　杰克在吸血鬼猎人章程的那章做了个标记，这是这节课的内容，但是他觉得废话太多，所以刚才没好好听，打算回家再仔细看一下。
　　劳尔已经结束了他关于东方的高谈阔论，开始把学生驱赶进练习室。杰克合上了书本，轻轻叹了一口气。尽管开课到现在才一个月，但是杰克感觉到理论部分的授课时间明显缩水，老师们的重点都放在实战练习上，其他学生当然乐于如此，但是对他来说，练习室里的时间实在是过得太慢了。要说为什么，因为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不能正常地使用魔力了，准确地说他连一丝一毫的魔力都没感受到，连进境最慢的马克·埃里都在两个星期以前掌握了使用魔力来提高跑步速度。
　　“同学们，今天我们要来练习感受外界魔力，这个技能在侦查和反侦查中还是挺实用的。无论是猎人还是吸血鬼入门第一课通常都是控制自己的魔力，以防魔力外泄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平时你很难通过这个技巧来分辨一个人是否有魔力。但是如果你对感受外界魔力足够精通的话，当有人在你附近使用魔力，或者对你心生杀意，你立刻就可以察觉到。当然这个技能在实战中也可以用，因为眼睛和耳朵都可能受骗，但是魔力本身不会撒谎，不过你们以后会发现想要这么做还是很难的。好了，两个人一组，一个负责释放魔力，另一个蒙上眼睛、堵住耳朵，感受搭档的位置，窍门还是一样的，心要静，把魔力聚集在源点上。至于杰克，”劳尔同情地看了杰克一眼，“我来做你的搭档，我们继续练习如何产生魔力。”
　　杰克镇静地点点头，目光直直地锁定在劳尔身上，完全不看其他人。上个星期阿比黛尔发现自己的眼神变得特别好，劳尔校长说她的“天痕”可能是一双鹰之眼，并且告诫她考试的时候不许用自己的能力。三天以前拉贝尔无意中制造出一团火球，于是那天他在同样善于火系魔法的尼娜小姐那里待到半夜，害得拉贝尔的爸爸以为他受到了老师的虐待。
　　其他人还没开发出“天痕”，但可能也快了，安妮就认为这段时间以来她的记忆力显著提升。而现在，所有人都在练习魔力感知，只有他在角落里像和尚一样静静打坐，试图找到自己身体里那虚无缥缈的魔力产生源点。真不公平！为什么？就算劳尔校长再怎么用“大器晚成”来安慰他，他也忍不住怀疑自己不是当吸血鬼猎人的料。这可恶的魔力到底在哪？
　　劳尔校长静静地坐在旁边，跟杰克一起打坐。杰克曾经问校长有没有什么速成的方法，劳尔校长给他讲了一大堆“成功没有捷径”的大道理，又给他讲了自己小时候总是跑在最后一名的故事，让杰克平心静气地循着正途前进，不要动歪脑筋。杰克觉得劳尔校长是知道这种方法的，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不想告诉他。既然校长不想说，杰克也不便再问。
　　两个小时以后，除了詹姆斯·奎恩之外，其他人都已经大体掌握了魔力感知的技巧，阿比黛尔仍然是进步最快的，她不但能掌握搭档的位置，还能粗略掌握搭档的动作。劳尔校长在宣布下课的时候一副老怀为安的样子，这也怪不得他，虽然这一届只有八个学生，但是拥有“天痕”的学生所占比例远高于以往，更有一位持有神器的“天才”学生，这足够让他在老对手们面前扬眉吐气一番了。

　　“杰克，你不走吗？”
　　“嗯，我想再待一会。”
　　阿比黛尔满脸暧昧地看着杰克：“是想要继续练习吗，迟钝的杰克？”
　　杰克白了阿比黛尔一眼：“是啊，聪明的阿比黛尔！”
　　“不要太操劳哦，如果饿了就赶紧回家来。”阿比黛尔哧哧地笑着。
　　“知道啦，快回去吧！”杰克闭上眼不理她。
　　劳尔校长嘱咐杰克注意关灯关门，之后就和同学们一起离开了，明亮的地下室里只剩杰克一个人。
　　杰克耐着性子坐下来，再一次把自己投入到那看似不可能的任务中……清空大脑，心无杂念，静静地感受自己体内魔力的流动……二十分钟以后，他四肢张开，仰面躺在地上，静静地咒骂天花板上那盏明晃晃的白灯。
　　该死的魔力！根本就毫无头绪啊！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一种屈辱感咬噬着杰克的心，从小到大，自己想做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做不好的，可是这次，为什么连阿比黛尔、拉贝尔他们都比自己学得快？还有艾瑞克，他领先自己已经不是一点半点了，照自己现在这样的进度，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他？
　　一边这么想着，杰克满腔怨气地睡着了。
　　这一次，他难得的没有做齿轮梦。这一次，他梦见自己受朋友之邀参加某个庆典，明明是个快乐的节日，可是大家都很严肃，甚至是悲伤，他自己也很难过，尽管他内心高兴至极……接着梦境变幻，他独自一人处于一片漆黑的空间里，被一个红色的环紧紧箍着，那环越箍越紧，他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挤碎了，他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开……

　　杰克流着汗醒来，明亮的灯照得他睁不开眼。
　　已经九点了？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杰克起身整理一下衣服，拖着重重的步子离开地下室去取自行车。
　　车胎瘪了！自己还能更倒霉一点吗！
　　杰克愤恨地推着车走出校门，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周六晚上的小镇竟然是这样安静的吗？
　　自行车轮子每转一圈都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风更大了，杰克顶着风艰难地前行。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粗俗的笑声，接着街角突然闪出几个人影。杰克认出了最中间的那个大块头，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这里有个人，”西蒙·霍特粗野地笑着说，“等等，我好像见过你，”他认真打量起杰克来，“我记得你，你叫杰克·梅奈特没错吧？你是那天在你们学校广播里嘲笑我的人！”
　　杰克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跳得特别有力，他急忙辩解：“不，不是我。”
　　“别想骗我！我知道就是你！”西蒙咆哮道。
　　“好吧，对不起，是我。听着，我很抱歉，我也不想那么做，那天的事情纯粹是个意外。”
　　西蒙重拳打中杰克的肚子，杰克捂着肚子弯下腰，西蒙挥了挥拳头：“这也是个意外。”接着他转向自己的“兄弟们”：“来吧，哥们儿们，想不想过过瘾？”
　　拳头和脚不停地击打在杰克的身上，杰克倒在地下，拼命护住要害部位。有一瞬间他想起了小时候和艾瑞克一起跟别人打架的事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弱小，变得这么不堪一击？
　　群殴渐渐止息了，杰克尽可能地装出一副可怜相，高声呻吟着。这时，他听见西蒙·霍特说：“我记得这是你的同学对吗？”
　　“是的。”一个极轻微的声音回答道。
　　杰克费力地抬起头来，他看到了那个声音的来源，是卡特。
　　“你不是一直想加入我们吗？现在是你表现的时候了，”西蒙把卡特推到了杰克面前，“揍他，如果我看得开心，我就允许你加入。”
　　杰克看得出卡特在犹豫，然后……一脚踢在杰克的大腿上。
　　“用力！重一点！”
　　卡特的下一脚踢在杰克胸上，这一次力道大了很多。
　　屈辱感再次爬上了杰克的心头，还有愤怒。